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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元泰似是早就知道太平营会如此,兵士入门后,便携全家老小退避一角,全程不敢说一个字,其家人更无人敢喝骂一个字,更令管家拿着家中大小库房钥匙跟着太平军,对方要开什么门就开什么门,可以说配合得不能再配合。从始至终,齐元泰都保持着同样的一种面容,那就是不喜不怒,只不过他那眸子中的寒意却从未消失。
染了些许风寒卧床的张昌全闻听太平营上门后,却是吓得躲进了床底,其小妾吴氏寻他不得,只道老爷寻了短见坠了井,吓得嚎啕大哭。等到张昌全被太平军从床底下拖出后,吴氏上前抱住他还是嚎啕大哭。
泰达布行杨家和大地主赵家倒是有些胆色,但也只限言语指责怒骂,却不敢有所动作,任着太平军将他们家中的粮食和值钱的物件搜刮一空。两家还有些妇人想将金银细软藏起来,结果在一个妇人被当众扯掉裙子掉出一小包夹在大腿间的金银后,妇人们再也没人敢私藏了,老老实实的将东西交出来,免得在大庭广众之下裸了身体。
对于抄家过程中有可能出现的暴力行为,周士相已经做好准备,除了禁止非故杀人以及奸淫妇女外,其他的事情都属于可以容忍。固然,一支军纪严明的军队是他梦寐以求,可他绝不会在无法解决士兵温饱的情况下做这个梦。
唯一叫人“刮目相看”的是平日被众人耻笑的林万福,太平军还没到他家,他就大开家门,带着一家老小跪在地上,向着前来查抄的赵四海奉上帐册钥匙,说他愿意带着全家老小投奔太平营,还请太平营收留,小老儿也愿在有生之年为大明中兴出一份力什么的。
如此表态,倒把赵四海弄得不大好意思,上前将他扶起。林万福起身后,对着赵四海又是一番恭维,最后竟死活拉着赵四海进去尝一尝江南的好茶,结果就是宾主尽欢,林万福摇身一变成了太平营的人,其家产嘛,则暂时先放在他家,稍后再来清点。
消息传来,周士相哭笑不得,因人家女儿在自己身边,他不好处理此事,便推给宋襄公处置。
太平营大肆查抄士绅大户,在城中动静闹得着实不小,有拍手称快的也有惶恐不安的。
相对士绅大户还算温和的查抄,针对罗定城中和清军款通的那些人,太平营可就是霹雳手段了。
周士相虽然并不知道陆长远曾派人往德庆密报,可是这两天宋襄公却将陆长远等人在城中的一些小动作一一说了,虽然这些小动作并不能证明陆长远等人和清军有勾结,也不能证明他是在串连造反,但周士相还是抱着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的狠辣念头判了陆长远等人的死刑。
陆长远不甘就戮,率十数人执兵器反抗,结果被围在他家后院,一阵砍杀后,尽数伏尸院中。
天亮之后,大局便已定下。
自古以来有能力串连造反的多是在本地有地位、有身份的人,尤其是士绅大户,这些人手中有一定的钱粮资源,加上平日在百姓心目中的地位份量,往往登高一呼,应者不说云集,却也为数众多,稍加利用就是一支造反的力量。然现在以齐元泰为首的六家士绅大户已被太平营解决,衙门潜藏的陆长远等人也伏诛,这罗定城中百姓再多,也对太平营构不成危胁了。一块泥土远比一盘散沙来得更为强大。
整整一上午,太平营都在忙着将从这六家抄来的钱粮运往东城的后营,和先前这六家向宋襄公叫苦大为不同,从他们家抄出的钱粮总数比他们已经捐纳的还要多出两倍,气得宋襄公大呼抄得好,果然是为富不仁,无商不奸。
也不知林万福是怎么做到的,周士相再次见到他时,他已经是公库的帐房,拿着算盘,带着两个家里的伙计替太平营管起帐来了。
周士相询问宋襄公为何让这林万福管帐,这姓林的为了自家利益,连亲生女儿都能卖出去,人品不能不说卑劣,用这么一个人来管帐,恐怕不妥吧。结果宋襄公一句“物尽其材,人尽其用”便让他无话可说,细细一想也是,林万福能在罗定这穷山恶水把大通米铺经营起来,连年兵灾之下,他家的粮食生意也照做,并不耽搁,不管是明是清,林家都能生存下来,此点足见林万福也不是一无是处,用他管帐倒也不是不可,说不得日后还要借助其做生意的本事为太平营筹集粮草呢。
知州衙门的布告是下午贴出来的,布告上要求全城百姓“自愿”加入太平营,以为大明中兴出力。
第72章 营老
汉人自古就是小富即安,宋明以来,又有重文轻武,好男不当兵之说。
与那些家中受了火灾,可以说是赤贫如洗、一无所有才参加太平营以求搏取条生路的居民不同,那些没有参加的居民家中并未受到火灾,所以他们不愿意丢弃自己的家参加这个劳什子太平营。
哪怕这样人的家中同样也是家徒四壁,全家老小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这些人也不会舍弃这个家,因为这个家可以给他们遮风挡雨,可以让他们有个根。
有家,就会有希望;有根,才不会做死在异乡的孤魂野鬼。
非到绝境,汉人是不会离开自己的家乡,更不会去当什么兵,做那炮灰的夫子,因此,当知州衙门贴出要全城居民从军的布告后,恐慌和抵触自然无法避免。
在这些居民看来,太平营蛊惑那些灾民什么有饭吃、有衣穿、有肉吃什么的,完全就是骗鬼来着,这世上能有这么好的事?再说了,他们的眼睛又不瞎,看得出这两天涌进城中的那帮百姓当中可是有不少人苦着脸呢。这真要是好事,他们能苦着脸,跟死了爹娘一样?还有那帮前几日嚷着报名的家伙,这才几天?当初活生生的人,如今却埋地下了,这人到底是昨死的?那仗又是昨打的?鬼晓得!
吴员外、齐老爷他们出名的善人,书香传家,又都做过大明的官老爷,这太平营凭啥抄了人家?难道是那永历天子下的令?怎么看,这太平营行事都透着诡异,反正不像是正儿八经的大明官军,说不得真像有些人说的,这帮人啊根本不是什么明军,压根就是土匪来着!
再说了,咱老百姓是不识字,不认字,看不得书中的大道理,听不懂圣贤的教诲,可咱老百姓不傻,这世上能把百姓不问老弱妇孺全拉进军中的,除了流寇就没别人!
平民小户的,穷就穷点,咱只要守王法,人老实,不管这天下是哪个皇帝做了,不管那衙门里的老爷姓明姓清,这日子都能过下去。打了这么多年仗,那当官的也要有人给他们种地纳粮吧?怎么着也能给我们条活路,现在一道狗屁布告就叫我们去从军,这不是把人往死里赶,一条活路也不给了吗!
一百个人一百条心,在这种情况下,知州衙门布告上那“自愿”二字便真仅仅是纸面上的自愿二字了,压根就没人自愿,全躲在家里呢!
起初,宋襄公还张罗了一众小吏,又从营中找了些识几个字,会说话的年轻人,大多是些伙计、跑堂的。这些人手里拿着衙门发给的铜锣,沿着大街到处敲打,然后扯着嗓子喊话,可是喊来喊去,却是不见效果。两个时辰过去,还是没有一家主动打开家门前往太平营报名的。
于是乎,暴力行为便开始了。
在强迫那些不肯参加太平营居民入营过程中,有被打折了胳膊,有被打伤了腿的,有被打得满脸血的,真真是闹得鸡犬不宁,户户有哭。
强迫是强迫了,不过在周士相的再三警告下,奉命执行任务的几个总旗还是约束了部下,以致于没有闹出人命。在经历一个下午的叫喊哭泣和乱哄哄后,太平营终是将罗定居民全部裹挟入营,由此增加青壮四百余,另增老弱妇孺一千余。
没有受灾居民家中的所有能够为太平营所用的物资也被全部征收,大到家中用的铁器,小到锅碗瓢盆,总之,只要是能用得上的东西全部都被拿走,甚至连门板也被拆下,据说是以后行军时可以用来挡鞑子的箭,宿营时可以用来铺床。有伤员的话也可以用来抬人,碰上阴雨连绵天找不到烧火的木材,这门板便也能用上。
后营的老弱妇孺增加到了近万人,如此多的人口让宋襄公在一夜之间白了半边头。
人多手杂,人多生哄,人多起乱,人多难言……总之,人多了绝不是力量就一定大了,也会变得更乱,更难管理。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治理百姓和行军打仗本质都是一样,只要有了章程,指定了各级负责的人手,事情便乱不了。几天磨合期一过,这事便能上正轨。
为了在最短时间内让这些老弱妇孺适应太平营的生活,接受太平营的领导和指挥,宋襄公用了大半夜时间编册了后营的基本管理制度,在此过程中,周士相也结合后世的一些办法出了不少主意,最终,一份《太平营后营组织管理办法》便新鲜出炉了。
此管理办法虽然引用了后世的一些办法,但大体还是遵循本时代的治民思想。
宋襄公将后营分为二十个小营,每营设营老一名,营管五名,副营管十名。
所谓营老,实际就相当于前营的总旗官,不过前者是治民,后者是管兵,故而才有“营老”一职,而不是如军中一样也设总旗官。
营老人选多是长者,或是那里里正、村长,总之,任命营老的唯一条件就是此须能够得到本营老弱妇孺的一致认可,说的话别人肯听。至于营管则是选老弱中腿脚还算便利,也有些力气的人担任,主要任务就是协助营老管理本营的老弱妇孺。从前营退下的伤兵将来安置的话,便多安排在此位置。
营中百姓的粮食也由营老和营管统一从公库领取再行分发,此程序在周士相看来极有可能导致营老和营管有贪污行为发生,不过暂时也不是考虑这块的时候,和营老、营管有可能贪污营民的口粮这种弊端相比,营老营管制在眼下是最有效的组织办法。
营老、营管的人选很快就出炉,老凤庄铜矿的那一千多老弱妇孺分成了三营,每营的营老和营管都是由他们自己推选,而自愿追随过来的百姓也由他们原先村中的长者出任,宋襄公只是在安排强迫入营的那些罗定居民营老、营管时才进行了干涉,其它各营大都是自己决定的人选,报备上来即可。
摊子大了,相应的组织机构就难免要扩大。
第73章 正轨
现在的罗定城就是一个大军营,所有能住人的房子全部住满了人,即便如此,还是有三千多人无处可住,不得已,宋襄公连夜组织人手在西城清理了一片废墟,也亏得周士相在德庆时和绿营采购了一批帐篷,这才勉强将人安置了下来。
公库规模比之出征德庆前扩大了几十倍,钱粮物资堆了足足数亩地,仅凭先前赵四海手下的五十个兵已经难以承担公库的监管之责,故周士相又从老凤庄矿工中抽了100人编成两队兵交给赵四海统一指挥,赵四海的总旗一职也被临时提拔为试百户,以应付麾下兵力增加的局面。
公库是太平营的钱粮重地,可以说是整个太平营的命脉,公库一旦有失,太平营便无法维持运作。因此对赵四海试百户的任命并没有引起其他总旗官的反对,矿工代表、罗教徒出身的铁毅对周士相抽走矿工的安排也没有意见。
在扩大公库管军后,宋襄公又从20个小营中抽了200人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