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瞎子李放下铁锤,走到一棵歪脖子树边靠了上去。
“大帅还在等消息?”秦智生轻声问道。
“睡不着,出来走走。怎么,你也没有睡意?”
周士相拉过秦智生,二人一同坐到了地上。
秦智生苦笑一声:“大敌当前,谁在这个时候还能放胆大睡?”
“我们睡不着,有人能睡着。喔,葛老六算是一个,嗯,蒋秃子也算一个,这两个家伙哪怕是棺材抬到他面前,恐怕都能先闭眼睡一会。”
周士相笑了起来,又指了指斜靠在歪脖子树上的瞎子李,“那家伙也算一个,若不是我出来,这会还在那蒙头大睡呢,那架势,天塌下来也得容他把觉睡了。”
秦智生笑着摇摇头。
瞎子李听了翻了翻独眼:大帅这话也太夸张了,天真要塌了,他能睡着?
笑过之后,秦智生脸上却是挂满忧色,他道:“大帅决定先打哈哈木,要一口吃掉满八旗,这仗可是个恶仗,死仗,军中上下,连同末将都担心着呢。”
“我知道你们担心什么,照理说,咱们应该先打耿继茂,柿子要捡软得捏嘛,可你们想过没有,我们就算吃掉耿继茂,对局面也并无帮助,中路的哈哈木和右路的尚之信仍然会继续向香山前进,他们不会因为耿继茂这路败亡就撤退的。同样的道理,我们先打尚之信也是一样,哈哈木和耿继茂也会继续。
香山地盘太小,留给我们活动的余地也太小,柿子是要捡软得捏,可这次却是只能捡硬的捏,要不然我们没有回旋余地的。我们只有一次机会,错了就再也没有,打完耿继茂,我们是不可能抢在另两路清军前头截住他们,也不可能再有余力和他们一战。一旦被他们逼入香山城,恐怕又是一个新会死局了。这一次,不可能再有奇迹了。”
周士相不相信太平军能在香山也上演新会的奇迹,因为香山城根本无坚可依,便是能顶住清军的攻城,城内的几万百姓也会让太平军要么饿死,要么杀人为食,无论何种,最后都是个死。新会的陈奇策可没法把水师开到香山城边上,朱统他们的人马也不可能在陆地上胜得过清军的。
一旦被围,太平军就是个死。
不过香山境内河道密集,大大小小的河流数千条,这种地形注定满八旗的骑兵机动起来不如拥有水营的太平军。
周士相可以通过水营将太平军运到任何想要去的地方,而哈哈木却不能。他只能一步步往前,无法利用骑兵迂回穿插太平军,换一句话说便是,哈哈木的满八旗在香山只能被动打呆仗,他没有和太平军交战的主动权,因为他的对手拥有比他更强的机动力。
若是周士相肯狠心利用水营穿插到清军背后,往惠州、甚至潮汕地区发展,清军的三路进军便只能宣告失败。然而这以牺牲十万香山百姓换来的生路,周士相是死也不会去做的。他也不会放弃自己为太平军选择的第一块根据地,不会放弃自己投入的一切。
周士相选择决战,决战三路清军最强的一路。
擒贼先擒王,射人先射马。不吃掉哈哈木的满八旗,香山的危局便解不开。只要哈哈木一败,耿继茂和尚之信是没有胆量继续进攻下去的。
“大帅的决定是对的,若真拿耿家小子开刀,便是赢了也解不了这个局。唯有败了哈哈木,咱们才能全盘皆活。”秦智生看着头顶天空,缓缓说道。
周士相轻声道:“若是能吃了满八旗,耿继茂部下汉军实力不强,肯定会吓得自己退。尚之信在咱们手上吃过大亏,我估计他也没胆量继续南进。哪怕他只犹豫上那么一两天,我们也能从容应对了,毕竟我们回军的速度比他们要快。若是尚之信执意找咱们报仇,那咱们就和他再干一次便是了。三路清军变一路,这仗再怎么打也比现在要好吧。”
“只不知和哈哈木一战后,咱们还剩多少人。”
秦智生看着两岸的军营,心中说不出的惆怅,不知恶战过后,还能有多少人可以活着回去见到自己的亲人。
“不管死多少人,我们都要打下去,我们不能败。一将功成万骨枯,我从来不是婆婆妈妈之人,对于死去的兄弟我也从来没有过愧疚,因为我自己终有一日也会死。但只要我们的死能够挽救大明,那便是值得的。”
第355章 杀尽鞑子方罢手
一将功成万骨枯!
如果能够挽救汉家文明,哪怕死再多的人,周士相也不会有半分愧疚之情。
十四年了,死在清军刀下的汉家冤魂何止千万,今日再多上这十万条性命又如何!
一切只要值得!
我以我血荐轩辕!
汉家的男人,太平时节当死于床塌之上;国难之时,便当死于沙场之上!
一战定乾坤!
你死我活!
“操!干,干他娘卖逼的!”
周士相胸中翻江倒海,望着北面突然狠狠的摞了句粗话,吓得秦智生愣在那里,瞎子李则是精神一振:这大帅,对俺胃口,什么满鞑子,怕他个吊,干他娘的就是!
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周士相哈哈笑起来。
秦智生一脸古怪的看着他道:“大帅这样子可不像个读书人。”
“读书人也是人,皇帝也要拉屎吃饭。”
周士相笑了起来,笑得很是开心,一扫胸中郁结,他道:“你别说,骂上几句粗口,我这心下倒塌实许多。看来,我先前真是想多了,胜负其实并不重要,生死也不重要,重要是的我有没有去做,当真是死了,也不过是少活些日子,但去见地下的列祖列宗时,我这脸肯定不会红。左右我们也是搏这一回了,担那么多心思又有何用,不如痛痛快快干一仗!人死吊朝天!”
“大帅能这样想,我这心也踏实了。”
秦智生点头认同周士相所说,他也是去了忧虑,忽盯着周士相,很是诚恳说道:“大帅,这一仗我带人冲,万一……万一败了,你带剩下的兄弟去陈将军那,他日再替我报仇便是。”
周士相却摇头道:“不,我不会替你报仇。”
“大帅?”秦智生一怔。
“因为我会冲在最前头,我们没有退路。这一仗就是一个字,拼。狭路相逢勇者胜,我周士相身为太平军的军帅,身为这一万多弟兄的头领,我绝不会看着他们去死,要死,我们一起死!”
周士相的拳头狠狠挥向北方,他已下了誓死决心。
“好!”
秦智生哈哈一笑,受周士相感染就是豪气万丈,扬声道:“大帅要和弟兄们一起死,末将陪着,总要叫鞑子知道咱们太平军有多少不怕死的汉子!”
“大帅,秦将军,俺有话要说!”
瞎子李忽然从歪脖子树那边走了过来,他道:“俺也说不明白,总觉得大帅眼光看得比俺长远,你仿佛看到了将来的什么事情,和大帅呆的时间越久,这感觉越是强烈…大帅,秦将军,俺想问你们,如果俺们这次败了,大明就真的会亡么?那个晋王李定国连鞑子都怕,可谓是盖世英雄,这种人物也挡不住鞑子、保不得大明中兴么?”
瞎子李的话让秦智生沉默,不知如何回答,只好看向周士相。
周士相凝视瞎子,许久,他开口道:“挡不住,这天下,只有我们能挡住鞑子,这大明也只能我们来中兴!”
“是么!”
瞎子李很高兴,兴奋的嚷道:“俺信大帅的,俺也觉得大帅比那个李定国要强……大帅领着俺去打鞑子,保大明,他日俺是不是也可以做个大明的功臣,就和太祖皇帝身前的徐达、常遇春一样?”
瞎子李也不知道太祖皇帝身前的功臣都有哪些,只知道说书人老把徐达、常遇春拿出来讲,因此便自然而然将这两位开国功臣当成了自己努力奋斗的榜样。
秦智生却是被这话给呛着了,拿眼瞪了瞎子李一眼,却不知说他什么是好。
周士相也哑然无语,没法接瞎子李这话,徐达、常遇春那是随太祖皇帝开国的功臣,你瞎子李要成了徐达、常遇春,那他周士相岂不就是太祖皇帝了。
这话可不能乱说,更不能乱传,这可是要出大事的!
“咳咳……”
周士相佯做咳嗽,不去理会瞎子李,转而对秦智生道:“现在便看在哪里和哈哈木决一死战了……”话还没说完,却听黄沙河上传来船浆划水的声音。
周士相身形一下僵住,转首朝河上看去,不止是他,瞎子李和秦智生也看了过去,路过的一队巡逻士兵也都向河上看去。
岸边的船上有人影闪动,将那小船拉到岸边。小船靠岸后,几个人影快速从船上跳下,和岸边的人说了几句话,便疾步直奔周士相这边而来。
“报大帅,下游20里处发现鞑子大队!”
小旗周全保浑身都已湿透,却不是被河水淋湿,而是叫汗水浸湿的,为了尽快赶回来报信,他和手下这一路一刻也不曾歇,拼命划浆往回赶。
秦智生上前一把握住周全保双肩,急声问道:“是满州兵还是汉军旗?”
“是满鞑子!”周全保重一点头。
“大帅!”
秦智生看向周士相,心头狂跳:终于发现哈哈木了!
“瞎子,去取地图来!”
“命各营游击以上将领都来军议!”
周士相连发两道命令下去,又仔细盘问了周全保。不一会,瞎子李便从帐中取了地图过来,各营参将以上将领也都急忙赶到。
葛义是一边跑一边穿的衣服,到地方后扣子还没钮好,见人都到齐了,周士相正在火把照射下和秦智生盯着地图看,便嚷道:“大帅,是不是发现哈哈木那个王八蛋了!”
周士相头也不抬道:“派出去的弟兄发现了满八旗的踪迹,就在我们下游20里处,现正向上游行军。”
葛义一听,忍不住嘿嘿一笑:“吆喝,鞑子也学精了,想摸黑过来给我们一下子!”
边上邵九公道:“葛老六,哈哈木可鬼精着呢,他从顺德出来后便步步为营,往外派的探马一次能撒十几队出来,弄得咱们的人都不敢靠近,不知道他们的具体位置。现在雨一停,他就连夜行军,摆明是想趁我们不备一举突到香山城下。咱们要是没能发现他,恐怕天亮之后就有大麻烦了。”
葛义不屑道:“王八蛋再精,他奶奶的,这一回不还是被我们逮到了!”
“逮到归逮到,可这仗还没打呢,哈哈木这块骨头可不好啃。”邵九公没葛义这么乐观,对于迎战哈哈木所率领的中路清军,他心下一直打鼓。他可是一直力主先打左路耿继茂的。
葛义见邵九公跟个死了老子似的愁眉苦脸,不由看不起他,讥道:“仗打起来,你邵九公领人在后头看着,看我的步军左营昨痛揍哈哈木的,完事后你带人把战场打扫一下就行,费不了你什么事。”
“怎么也轮不到你葛老六,我步军右营3000将士刚刚换装,正是士气旺盛之时,这首功我要了!”葛义的话让铁毅不乐意了。
“嘿!”
葛义急眼了,铁毅这个家伙也敢跟自己抢头功!没等他开口,邵九公就冲了他一下:“葛老六,你当我们亲兵营是吃素的!我亲兵营的兵都是大帅亲自挑的,哪个不是响当当的汉子,哪个怕过鞑子!……这次既然大帅决定要拿哈哈木开刀,我老邵也没啥好说的,我领亲兵营打头阵,葛老六你带人打下手!”
铁毅跳出来,邵九公也跳出来,葛义真急眼了,可让他更急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