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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因为隆冬时节,能够拿出来招待客人的,也不过时房下坑窖里贮藏的冻梨,风干的柿子,坛子泡出来的蔓菁,醋渍的萝卜秧子和土豆条子,还有盐水煮的落花生和火塘爆过的毛豆荚,外加一碟干椒炒出来的藕片,白切蘸酱的冻豆腐,就是他们最好的下酒菜。
用阮家兄弟的话说,就是水鱼虾蟹吃多了一点儿都不顶饿,还是黄澄澄灰呼呼的米面饽饽或是水饼羹糊,才最是实在和养人。因此,一大筛用虾皮鱼酱和面做的贴炉饼子,就是他们的主食。
酒水则是用芦根和栗米土酿出来的芦头酒,没有滤过浑浊酒液还带着一丝丝的绵厚和甘苦;
作为郓州人士当中,在淮镇体系当中比较出息和发达的代表;宋公明为首的几名郓州籍将官,这次难得乘着冬闲的时光,接受以阮氏三兄弟为代表,效力于郓州水营当中的老乡招待。
只是为了避嫌和非议,并没有放在营中或又是城中的酒家,而在冻结起来的船上,更像是一场寻常意味的围炉夜话。
已经贵为一方捕盗使兼州下副都监的宋公明,这回也算是衣锦还乡了,虽然他在巨野县的家宅早就不复存在了,熟悉的父老乡亲也早已经变成各色口音的外来填户。
但是能够继续听到家乡的口音,吃到家乡风味的小菜,也足以让已经四十多岁的宋公明,有所感怀良深了。
因为南军入主淮地的一贯严格的筛选和甄别政策,除了少数留在原地表现顺服的土户之外,就只有经过一系列过渡阶段,待到考验期圆满的早几批老移民,以及军队和官府有关眷属,还有一些拥有特长的人士,才能够获得聚居在城邑里的资格和籍贯。
拥有城邑里的籍贯,不仅代表着城墙保护下的安定生活,也代表了各种生活上的便利和物资配给的优先次序,更多接受强制教育和工作机会,乃至进入军队和官府的近水楼台之便。
而对于普通外来移民而言,这个城邑居民籍贯就不是那么好取得了。
除非做出相应的贡献或是积累足够的优异表现,或又是拥有别人所没有的专长和特色,才有可能提前结束在屯庄或是工矿里的大集体生活;但是在检疫营和编管劳役地里的流程,却是一点儿都不能打折扣的。
而在城邑里虽然不禁各种出入往来,以及在城中各种讨生活的行为,但是想要就此落户下来就是另一回事了,在淮军相当严格的户籍和街坊管理之下,也几乎没有让人钻空子的可乘之机。
而在城中定居也不是意味着就可以高枕无忧了,淮镇治下基本没有闲人和懒汉的存身机会,在整体的社会服务体系和公共设施当中,哪怕是老人和孩童也不能例外;而且一亦犯了过错,或又是被人举发有怠工和偷懒的行为,屡教不改的结果就是配发到偏远地方去,重新接受不同程度的编管劳役。
而郓州算是一个特例,因为早早就有人投效了淮军,又在后来的一系列攻战当中,提供了不少人力和物力的协助,后来又被当作延边重点地区来经营,很是征发和抽调了一番地方的人役和资源。
因此作为补偿和回报,郓州也是稍晚于核心六州,逐渐放开了相对体系森严的地方军管体系,而令这些本地出身的人士,在入城定居的申请和考核上,比别人拥有更多的优先性。
这也造成了一波当地男子被看好的行情,以及随后与外来移民结亲的婚姻浪潮;许多外来的女子都愿意主动嫁给郓州本地的男子,以获得自己乃至家人改变生活境况的机会。
毕竟城里的配给制和城郊、市镇、乡村的各级配给制,都是有所差别的。虽然这些配给指标在大体上是一致的,但是身在城内因为各行各业扎堆和逐渐繁盛的缘故,无疑可以拥有更多近水楼台的便利和选择权的。
而宋公明既有军籍,又是郓州本地的出身,其实并不乏有人给他做小暖床的意愿。只是经历了那些背叛与报复的事情之后,他并没有能够下定决心是否重新组建家庭。
……
淮南道的土地上,刚刚从宋州调防过来的李显忠,也在巡视着蝼蚁一般密布在河道里的劳工们。
相对于淮水对岸风雪交加的北地,这里可谓是温暖一些,甚至连一整年的河流都没有几天的冰冻期,因此渡过了淮水之后,就像是来到了另一世界一般。
但是站在河水和淤泥里,依旧是冰冷刺骨的让人几乎无法忍受,但是这些劳工们就这么此起彼伏的喊着号子,赤着膀子趟在没腿的泥泞里,奋力的挖掘和搬运着泥浆,再一层层清理掉沉积的乱石树木什么的杂物,直到底下露出一片片坚实而干燥的沉积河床。
然后再在靠近河岸的地方打下木桩,将一块块运抵的石头在木桩的支撑固定下,一点点拼接成堤岸边沿的轮廓,再最后灌注进去调和好的灰浆和沙石,最终凝固成硬邦邦的一大片。
既初步重修了淮河南岸到江北扬州境内的官道之后,眼下又开始去职和组织这些外来劳力,开始疏浚淮南段的漕河;这一切的一切,只能让人隐约感受到,那位镇帅的心胸和所图甚大,大到了连他这样的武夫,都能感受到一些什么。
要知道,在乙未之乱的一百多年间,已经没有任何藩镇和地方势力,如此大手笔或是像样的清理和修复过漕运体系了;就算是以北朝全盛的年景,似乎也就做过一些局部的疏通和修修补补的勾当。
而如今他隐约听说淮镇有意将河北、河南、淮北、淮南的漕运主河道,给重新贯通成南北通途的一线,而这里只是其中的营造工地之一呢;这不由不让他心生敬畏和震撼,这是何等的决心和魄力啊。
也只有前朝最是太平盛世的那些天子和宰相们,才有可能如此作为吧。
当然了,这东西开头起来并不总能让人理解和接受的,刚开始的时候淮南这边几乎每天都有人逃亡,也有人倒下不起,但是运作到了现在,这种情况也几乎绝迹了。
一面是来自淮地的可怕执行力和让人绝望的控制力;另一方面,则是那个令人生畏的锅骡机所驱使的车船,从淮水对岸拖曳来了海量的物资,其中既有工具和其他生产资料,也有粮食和布匹、毛毡。
在逃跑无望又有所基本保障的情况下,这些资源或是不自愿被圈管起来的外来人口,才能不得不安下心思来,被迫任命和接受这些看起来无休止的劳役。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些江南输送过来的人口,明显比不上北地的流民更加吃苦耐劳或是坚忍听话,但是实在架不住数量够多够大,完全可以以一定的比例损耗的起。
第1070章 零落(十五)
徐州,留后府,新建未久数层高的图舆厅内。
我站在扩张了不少的新版大沙盘面前,端详着上面改动或是新增的各种标识和记号。在胶东半岛的位置上多出了几个代表营团单位的新棋子。
“模范后军新编的五个营,外加配属的两个防戍营,已经可以初步派上用场了……”
我不由点头道。
“如此甚好……”
如今淮镇的军事训练与预备役体系下,有足够受过简单操练和习惯了集体生活的人口基数做底蕴,组织和训练起一个守备团,只需要半个月到一个月时间;而全新组建一个防戍营,则需要三个月到半年时间;
至于要新编一个主战营就没有这么简单了,除了从教导队和标兵营提供的军官和士官、老兵之外,其他的新兵至少要经过八个月到一年的训练周期,才能达到基本的要求和标准。
然后再上过战场经过对阵的磨练和考验之后,才能把新编两个字去掉而变成正编部队的番号。
其中三大序列通用的内容,都包括熟练的掌握火器的使用和维护,最基本的队列阵型和操条。而军役的级别越高,需要掌握的训练内容和军事常识就越多,三者可以说是相互递进和补充的。
不过,刘延庆带过来的模范后军残部,本身就有所一定的军事素养基础,又经过了历次北伐的经验。因此,拆分到各营作为骨干和构架之后,实际上的训练周期也会比正常情况下缩短许多,重点是对于火器的掌握和战阵的协同与配合。
这样物品的手头,差不多又有约八千生力军可以使用了;虽然他们直接独立作为一只进攻性军事序列和力量还有待磨练,但是承担一些防御型的军事任务却是基本没问题了;
我打算把他们差遣到新罗藩和辽西、辽东半岛去,在这些次要强度和低冲突的地区,熟悉治安维持、盗匪清剿和地方镇压等军事勤务;
这些地方因为临近地缘的战乱不止,或是刚结束大规模战事的缘故,随着大量逃荒而来的民众百姓,还有肆虐于道途乡野当中的流匪、乱兵,所构成的大大小小的贼寇团伙,在饥寒交迫的驱使下对邻近淮镇治下的地方,也造成了不同程度的滋扰事件。
顺便还可以把当地那些已经通过前一阶段的战事和后续军士行动,变得相对老练的部队给替换回来,进行短暂的休整和补充之后,就要对应开春后新一轮军事行动的具体需要了。
当然了,这支部队被分开派遣出去之后用不了多少时间,身为主官刘延庆的个人影响力和私家烙印,也会被时间和日常给逐渐淡化和磨灭掉,而只剩下体制内单纯多的上下隶属关系,最终变成淮镇麾下正常调遣往来的序列之一。
这就是堂堂正正的阳谋和大势了,在淮镇偌大的体制力量运转之下,也实在没有什么不可对人言的隐晦和阴私之处。
如今过了这个冬天之后我手中可以动用的兵力,也再次慢慢变得充裕起来。
一方面是因为新罗藩方面的战火平熄和善后工作逐渐走上正轨,逃过大同江北的后百济国和扶桑联军的残余力量,经过这个冬天的折磨已经实在不成气候了;而随吴玠和杨再兴出征、驻留当地的部队,被陆续抽调回访的缘故;
而如今辽西、辽东方面维持地方的需求,则靠那些防戍营、守备团和武装屯垦据点里的巡护队,就足够满足日常的要求了。派驻在当地的少数主战营序,则是作为应变应急的机动力量而存在的,比如守卫小清河防线以备营州方面,或又是驻防建安州北面的丘陵地带,以备辽东之乱的扩散和影响。
还有就是的打下了夷州大部之后,在人力和其他资源也再度变得充裕起来的原因;好歹是各五府十六州上百万口的大基本盘在哪里,就算是大半数地区还是通过代理人和其他方式的间接统治,还是可以获得大量资源产出和民力劳役的。
特别是随同南下的派遣部队,辛稼轩给我从广府带来的几百条大小船只,虽然都是民船和商舶为主,但是用来渤海内环和胶东半岛——夷州航线之间,却是绰绰有余的及时雨了。
这样我就拥有更加充沛的海上运力,来进行各种军队人员和辎重物资的调剂输送,而完全可以减少一些非重点地区的驻军需要了。
因此,在除掉新罗藩、辽东、辽西和鸭绿水流域的四片飞地,所必需驻留最低限度十五个营头的应急和机动力量。
还有被刘延庆带到淮南去,而驻防在江北扬州境内的六营偏师,驻留在楚州境内坐镇后路的一个主战营;留在河南突出部的单州境内,作为西面二线支撑点和应急部队,由第三兵马使赵秉渊统领的四个主战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