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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最后靠岸的十几条平板大船上,则是船队随行携带的粮草辎重,连同装载的军用大车、篷车、厢板车一起,被小心翼翼的拖到岸上来。
然后,才对放空的漕船进行简单的清理,重新装在上回程的伤病员和需要维修的甲械器材,当地的出产的渔获、稻麦等大宗产品,以及一些完成就近开采的矿石什么的。
随后,忙得浑身大汗淋漓的阮五才隐约知道,据说这些是从沂州调遣过来的兵马,从徐州境内上的船,就这么一路日夜不停的行驶过来了。
就这么一个满编的主战营,连带最基本的器械装备车马辎重,抵达这里前后只用了差不多一天半时间而已。
比起陆路上骑马行军的调防速度,甚至还要快上大半天还多;而且相比骑马行军的疲惫和消耗,他们大多数时间是在船上整好以暇的休息中度过的。
有些适应性好的人甚至已经睡了两三觉了;虽然这次输送为了考验车船运力的极限测试,而尽可能多装载上人和物资,而导致呆在船舱中不免有些狭促和伸不开手脚,但是比起过去风餐露宿的野外拉练,却还是轻松惬意了许多。
毕竟,漕运的河道里没有过大的风浪和颠簸,日常所需的饮食和其他供给,都有后面平板大船上,专门的船上伙房和医疗所、工具间、仓房等来提供;而且不需要沿途征发民力进行协助,或是进行中转和停靠、宿营,在夜间也可以在岸边的引导下减速继续行进。
每艘平板船上只需要安排若干人轮流进行执勤和警哨,顺带在拐弯或是激流的河段,预防可能产生的碰撞和刮擦、挤压、搁浅等突发事件的发生。
再加上,之前已经短距离的分段尝试过多次,并且逐级的测试了沿途的水文地理状况;因此,这一次东西向的穿越全境的长途调防,可谓是相对的准备充分了。
所以这一路过来,除了舱内有些气闷,出现了若干例中暑和脱水,以及几个站在船边解手时,不小心掉下水的倒霉蛋之外,就再没有任何多余的意外了。
通过蒸汽动力的拖拉式多节船运,就连事实上军队调集的成本,以及对于沿途地方的骚扰和影响也大为缩减了。
只是这种专门改造后,用来牵拉漕运的蒸汽车船,因为机械性能和材料的限制,并不能较长时间的保持和发挥最佳的状态;因而,在如此往返五六次之后,就需要回到原产地,进行一轮全面的检修,才能保证下一轮的正常使用。
事如还有一些这样那样的问题和毛病,但不管怎么说。
只要能够积累成足够的水面输送力量,并且如果这种模式运作成熟的话;那就意味着任何适宜车船同行的河流,都将成为淮东军队的后方和补给线。而令出征在外的军队,得以解放出更多保证和维持后勤的人手来;而在沿着河流的地区发挥出更大的战斗效能了。
第864章 风动(十九)
事实和预期的差距是在太大了。
他这段时间联系登州旧部的行事,其实进行的很不顺利,那些曾经的旧识,或是有过多面之缘的人们,都对他某种异乎寻常的惊讶和警惕,还有些勃然变色的,就差没有指着他的脸破口大骂起来。
至于各种碰壁和吃了闭门羹,也就丝毫不足为怪了。
距离登州镇覆灭这才过了几年,这些原本苦大仇深饱受凋零漂泊的残余之民,就仿佛都已经彻底忘却了过往登州镇的种种好处与荣光,而一心一意做起了这个所谓淮东的顺民来了。
当然客观上也有一个潜在的事实,就是在日常做生意的手段和经验上,这些登州镇世代沿袭下来的遗民,比起那些来自其它地方的移民和流人,要天然据有更胜一筹的优势。
再加上淮东严格和限制除了指定的海贸对象以外,任何外来的商业团体和势力,深入淮东内陆的商业活动;进而鼓励和保护当地背景发展起来的中小工商业者,作为供销社和合作会为首的官办体系外的日常补充;
因此,这些陆续归化而手中多少有所积余,或是钱财备身的登州遗民,除了在胶东当地的开荒置业以外,很快通过这个淮东身份上的便利,在相互扶持和担保的优势下,做起生意来也是风生水起,而迅速以后发之势见缝插针的,将各种作坊店铺四处开花起来。
就连青州的益都和沂州临沂的城外新坊区中,也有许多登州人置办的产业充斥期间。因此,再叫他们放弃眼前好容易安稳下来的生活和初有起色的事业,重新卷到所谓与登州镇相关的旧日事业里去,自然是除了些许是在不得已的聊到之辈,简直就是响应者寥寥了。
而且越是如柯山梦为首的那一流,在淮东体制内混得风生水起,日子好过而身家众多的,就越是近身和顾忌良多;没有当场翻脸把他举发出去或是纠拿送官,也就是相当的客气和顾念旧情了。
更何况,他这个昔日的登州第二人,还有着最后关头献城投敌的污点,那些死在北军大掠登州和前往洛都途中的大户豪族士民百姓,也自然有他一份的迁怒之过。
刘民有看着以及清空的街道,还有隐隐被团团包围起来的酒楼,不禁重重的叹息了一声,终于可以结束了么。
然而他又看了看手边的瓶子,却没有丝毫将里面液体饮用下去的欲望,虽然据说这种豚毒只要一滴酒可以毒杀这整座楼的人。
但至少在这一刻他还不想马上仰药自杀,而是头脑清明的更多想起一些昔日的往事和回忆来;
这些年的遭遇和忍辱负重的生涯,再加上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和打听,他也多少知道和推断出一些事情首尾来。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些会社的人既是登州镇覆亡的幕后推手之一,也是登州镇在海外的遗留,最主要的受益者;
当年数度受阻于半岛山地和胶河一带的北朝军队,为什么会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新锐将领统帅下,能够轻易的避实就虚而长驱直入杀入登州腹地,又在野战当中如有神助的击败和大破,当地各县主动聚集起来的军队。
这已经不仅仅是内部潜在的奸细出卖,以及见事不妙或是悲观失望的带路党纷纷出头的缘故,而是由足够分量和信用的势力,为之从中担保和牵针引线,才有可能形成那种人心和士气一边倒的局面。
或者更进一步说,正巧登州部分兵马分散在海外作战,而节度使陈新遭遇的败阵与营啸,也不过是某种既定好的目标之一。
倒是自己这个优柔寡断的布政使,最后被怂恿和推到了前台上来,毅然背负了最后的骂名而试图为登州满城的军民百姓,谋取那一线生机;但这个可笑的企图和希望,在事先已经预定好的结局面前,显然之是某种奢望和做梦。
所以在登州城献出和易手后,那些曾经鼓动过自己的关系人等,就相继遭受了各种意外和失踪,等于是变相的灭口和死无对证了。
最终,北朝得到了登州相对贫瘠的土地,人口和多年积累的财富,也拔除了这个耿耿于怀于淮上的心头刺;而另外一些人,则得以占据和填补了登州镇在海外经营的事业和渠道,以及在东海地域彻底排除了这个,曾经扶持过却又尾大不掉的竞争对象。
于是,一切在以成败和利益计较的,最大恶意的阴谋论下,看起来都是那么的顺理成章了。
而他们之所以没有能够成为最大的受益者,还要感谢换这个而横空出世的淮东镇,乘虚而入的从中横插一竿子,让那些漂泊流离与东海各地的登州遗民,有了更好的选择和相对稳妥的靠山。
因此,他们把已经对北朝毫无用处的自己弄出来,无疑是想让他发挥最后一点残余的价值和用处。只可惜自己没能发挥预期中的用处,反倒是还暴露了行迹,引来了对方的注意和追拿。
想到这里他愈加迟疑和感触的,再次将手中的小瓶子放到了一边。
只是左等右等都不见刘民有,将手中的小瓶饮用下去,守候在他周旁望风的人,也似乎终于有些不耐烦和怨气,而按着手中锐器纷纷站起身来。
看着那几位围上来的身影,刘民有中却是一种了然,看来这些人迫不及待得想用自己的死亡,发挥最后一点用处了。
或许自己早该随那些奋战过的将士,死在登州城被围的那一天;只可惜,已经没有更多的时间和机会,多看上几眼登州这片故土上的风物,以及那些旧日遗民正在恢复的生活境况了。
当再次面临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居然无比平静的只剩下这么一个想法了。
……
江宁,石头城行在。
“船沉了!……”
监国久违的咆哮声,荡漾在华美精致的宫室之间。
“你告诉我船沉了……”
“输送给的前方大军的火器军资,就这么在江上翻沉了……”
“那可是四十条大船啊,还有两营的神机军将士……”
“最后爬上岸来的只是数百人……”
“说是……说是……说是,在江面上遇到了数十载难得一见的飓风……”
一名负责奏进此事的舍人,哭丧着脸蠕蠕着嘴唇道。
“沿岸所见者无算,当地亦有数千民家遭灾受损的……”
“万里海波都这么平安的过来了,却在这长江上游的航道里齐齐翻了船……”
监国怒不可遏的继续喊道。
“你叫我怎么信服此事啊……”
“小人该死……”
这一下在场的诸人,都马上惊骇的跪倒在地上。
“不能为君上分忧一二……”
“当然……不是你们该死……”
监国还是收敛了语气中的怒意。
“而是那些经办和筹划此事的韧该死……”
“那些耽误了我前沿攻战大势的人,都应该去死……”
这话说的平静无比,却让在场的臣僚官属不禁产生了某种天威莫测的一股寒意;想必技艺这个由头,又有多少人要人头落地或是去职抄家流放海外了。
而通过第一时间出售这个消息,又能为自己和自己背后的派系,获得多少好处和便利,以时间的利害得失荡漾在了他们的心头上。
“现今的江宁本地各州,尚有多少积余和库存……”
监国最终还是压下怒火,恢复了正常的语气。
“可否在筹划出一批做应急之需……”
对他而言追究此事当中的相应人等和罪责固然重要,但是更加重要的是能否及时补救此事带来的影响和缺失。
“若是普通的甲械物用,城中的库存和地方上尚可凑给一些……”
一名当值的度支使,赶忙接口道。
“若是从军中抽取现成,则还可以大大加快一些进度……”
他小心看着监国的脸色顿了顿。
“然后,再从周边各道抽调和划拨过来,重新补足……”
“准了……”
监国毫不犹疑的道。
“着你权益处置此事,拿我金牌去行事……”
“各军将属须得竭力配合……”
“诺……”
这名度支使不由在恭敬的颜色下,闪过一丝狂喜,他终于抓住了这个表现得力的机会,也为他背后一贯支持自己那些人,获得相应的契机和理由了。
“悉令,江宁当地其余神机军所部……立即整装渡江北上进入山(南)东道……”
监国继续部署道。
“日夜兼程而不得丝毫停留延误……”
“只是其中的火器子药,就有些难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