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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只有在聚众拜佛念经的时候,才能获得些许心灵上的宁静和安慰,暂时忘却了疲惫和劳累,艰辛与困乏。
“米勒出世,赴死往生……极乐清净……”
他心中默念的口号,开始变成了参差不齐的连片狂呼和吼叫声。
“灭魔救世……”
随着这句口号一出,随有的人都动了起来,开始一窝蜂的猛然向上攀爬而去。
攀如蚁附的层层叠叠人潮中,高举的爬梯和长杆,密密麻麻的奔涌在最前头。
这时,似乎已经为他们声势所慑的城头上,也像是猛然复活开来的恶兽,闪起了密密匝匝的星火点点,以及沸滚水一般的泡裂声。
霎那间在血花喷溅和雪尘飞舞当中,顺坡跌倒或是死伤而滚下来的人体,不停的绊住后续的人,又被毫不留情的踩踏过去。
但大多数人都忘记了恐惧和痛苦,因为,他们就是这样冲垮冲破了一座又一座,地头、乡社、镇官、城主和藩主老爷的田庄宅院和市镇居城。
而将积郁已久的痛苦和愤怒,加倍偿付和发泄在这些高高在上的贵人身上,乃至连他们的奴婢、家仆,甚至市镇城邑中的普通居民也没有放过,因为这是他们的帮凶和走狗。
凭地乡野里大人多数人还在苦苦煎熬,他们却在城围子里享福。因此,这些人也是世间作恶的魔障和苦难的源泉,而必须被消除的一部分。
因此,这些救世佛军只有在,充分享受他们的哀号和告饶之后,才会送他们去往生极乐。将他们的子女丢进火盆里涅槃,或是穿在刀枪尖上加以超脱。
这也是新入伙的投名状,而竹支万的投名状,就是将一个被佛军们受用过而伤痕累累的女人,补上断气的一刀。
现在,他们要为建立这佛国乐土,而消灭这世间一切敢于妨碍他们的魔障和恶源。
城头上突然响起了巨大的轰鸣声,震得那些细碎山石和积雪一起,噗噗的直往下滚落,这是冬夜里打雷了么,大多数正在攀爬的佛兵们,也不由自主在某种神秘威能面前,茫然无措的停止了一下,左右顾盼或是面面相觊的不由望向天空。
然后才有人发现大蓬的血水,混合着积雪和残肢烂肉,从上坡顶上被冲刷下来,浸没过人群的脚边,而汇成一条条暗红的大小血瀑。
这时候,竹支万才听到牵头炸窝一般的惨叫声和怒吼,然后又被更多在城头炸响的雷鸣声所淹没了。
哪怕是被拥挤在人群后部的竹支万,听到来自头顶的咻咻飞舞声,附近人群中噗噗敲击败革一般的声响,以及此起彼伏的惨叫。
“米勒保佑……”
“诛邪不侵……”
突然炸开的血雾中,一股强力贯穿了竹支万身前,至少两具的人体和所持木排;又带着喷溅的血泉和内脏碎片,重重的嵌入他的胸口。
霎那间,就像是被戳皮的酒囊一般,竹支万只觉得全身爆发出来的气力和勇气,都随着这个破口而喷泄而出。
因为符水而暂时消失的,身为普通人的恐惧和怯弱,也重新回到了训练过数月,看过两个人头的农夫身体里,然而已经晚了。
“阿米勒……”
不用再挨鞭子和木棒,也不用眼睁睁看着干瘦巴巴的妻儿冻死,香喷喷的打糕和大米团子想吃多少就有多少的,极乐往生之世,就在他恍惚寂灭的意识前,在无数人悲悯的呼叫声中,敞开了霞光灿灿的大门。
那是丢进人群中,爆炸开来的团团火光,以及血肉狼藉死伤遍地的哀鸣声。
第668章 出援(十三)
待到天光重放之后的战场,也不由让人稍稍吃了一惊。
经过了一番风雪,在山坡上战死又被冻结起来的尸骸,层层叠叠的盖满了积雪,而看起来,就像是在陡峭嶙峋的山势上,绽开了一片又一片的莲花瓣。
从山城的墙根下,一直绽放到山脚下,看起来饶是壮观,其中不乏很多因为天色昏黑来不及救治,而被抛弃在原地活活冻死的伤员。
大多数只有单薄的衣服和简陋的武器,却连城墙边上都没又能够碰上几次。
现在,这些尸积如山的山坡,却变成了那些山城中杀出的敌人,最好的跳板、台阶和落脚点了。
他们几乎是一边向下行进着,一边居高临下的放射着火光。
而上下徘徊不去的阵营,也因为过大的损失,而在混乱和无措之中,仍旧尚未恢复过来。
顾不上高喊佛号,一边嚎哭流泪,一边大声咒骂着,但这对于他们的颓势于事无补。随着越来越多的人被打倒在地,更多人的转身就逃。
然后与手持长柄大刀的戒律队,狠狠冲撞在一起,又将对方推搡挤压的不住后退。然后在被斩倒惨叫和大吼叫骂声中,不得不重新返身过去。
“山崩了……”
“山神发怒了……”
“天上落下了雷霆……”
而在这个时候位于后阵的总头目,弥勒教大罗法主座下排行第二的分坊主海光,也在满脸肃然的听着,侥幸逃下来那些佛兵,七嘴八舌的陈述。
“来人布坛,做法破除这个邪障……”
“告诉他们若是临阵脱逃,马上回堕入阿鼻地狱,受一千零一世的苦厄……”
突然新的惊呼声响起在身边。
“马队……”
“是马队……”
漫漫滚卷而起的雪尘之中,一只马军冲了过来。
“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这下,总头目海光也不复镇定从容,有些惊慌失措的惨叫起来,他几乎是拼命对身边披甲包头的僧卫挥手道。
“弥勒保佑,给我挡住他们……”
却是留在附近待机而动的一团猎骑兵,经过的短暂的规避和蛰伏之后,终于开始抓住机会发力了。
迎面就是一阵马上排射,打的迎面对列人仰马翻;然后是成片飞投而出的短标枪落进敌阵,三三两两的穿成一片肉串;
紧接着斜下挺举的马矛,带着巨大的惯性戳刺在乱糟糟的后队人群中,穿挑起来又撞飞一片又一片的人体;最后才放开矛杆,抽出厚背马刀砍劈在,被冲散分割开来乱兵的头顶上,将他们像是惊惶无措的羊群一般,驱赶的到处都是。
以少而精的规模硬是以寡击众,打出一连串行云流水般的组合战术。让弥勒佛军中海光僧的努力和鼓舞,化作了遍地奔逃的泡影。
当天色重归昏暗之后。
“你是说,他们毫无侦查,也没有预先的准备和策划……”
我有些惊讶的看着,向我汇报俘虏审问结果的薛徽言。
“就这么闻风而动,高喊着佛号从富山郡拔营杀过来了?……”
我自觉是不是有点高估了,这些所谓弥勒救世佛军的实力和底蕴了。
“据彼辈所称这些弥勒众,乃是盘踞在江原道的后百济军麾下,其中的数路人马之一……”
“本部一万有余,再加上临时点发的两万佛徒?……”
薛徽言继续汇报道。
“江原道十四郡二十一藩,据说大都已经沦陷了……”
“所谓的后百济军,以及开始设立官属和划分防区……”
“这支人马,就是负责驻防附近的,富山、富平、从江三郡要冲的……”
因为,罗克敌的马队,在最后扫尾的时候,抓住了一个弥勒教的重要人物,兼这只人马的总头目,因此让我们得到了更多的消息和内幕。
身为统领弥勒教一路“大军”的分坊主,被我逮到的那个肥头大耳的海光僧,居然随身带了大量的金银器皿和享乐的器物,甚至还有十几个女人。
这让我对于所谓弥勒教的节操和下限,又有了新的认识。
或许弥勒教的下层不乏虔心而狂热的炮灰,中层也有相应眼光的有识之士,但是上层的僧官们,显然和那些传统的压迫者,并没有什么区别。
……
而在全罗道的沿海,风尘扑扑身上满是雪粒的藩兵监押使金哲,在一片异样的目光中,回到了海阳金氏一族居住的内城。
因为,今天那位老父,突然给他传话,准备给他安排一场和外藩联姻的婚事。
这也似乎意味着,身处藩家权力核心圈子,却又有些身份尴尬的他,总算能够获得某种意义上的补偿和接纳了。
传话中联姻的对象,他甚至见过几面,那是,在全州藩学里数一数二,而令人不敢忽视的容貌与家世的贵女。
也曾是包括金哲在内,许多人少年时朦胧憧憬过的女子,因此,虽然是再婚的倒也无妨。
因此,想到这里他的脚步也不由有些轻快起来。
然后又穿堂过室,来到了大宅最后部的祠堂前,才被拦了下来。只身被引入了祠堂之中。
他第一眼看到的是,哪怕在白日里也依旧灯火摇曳的四壁,印照着墙上描述历代先人事迹的彩色壁画。
其中还有相当一大截是空白的,或许有那么一天,他金哲的故事,也会经过专门的画匠,而呈现在后世子孙面前。
然后,他才注意到,里面已经站了十几位金氏的亲族,都是年纪较大的尊长和前辈,而没有任何曾经一个支持和仰慕他的,多少渴望有所改变的家族少壮派。
“四郎为本家所做之事,大伙儿可谓是有目共睹了……”
已经退休的老藩主,缓缓开声道。
“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
“本家也不能……”
听到这里,金哲忽然觉得有些味道不对。
接下来而他们说的一些话,顿时让金哲一腔子热血和憧憬,彻底冷到了心底。
在自己的婚事上,居然是遵照骨品法,金哲脑袋不由嗡了一声,只觉得血要涌到颜面上去。
老家主和这些人,居然要他依照骨品法的旧制,娶自己同父异母的庶姐为妻。而这个庶姐,还是刚刚失去丈夫不久,而带着孩子的寡居之身。
正所谓的肥水不流外人田,可以防止本家的资源和土地,被外姓给分了去。
这怎能叫深受传统礼教影响和儒学教化熏陶的他,不能能够不震惊异常有格外的羞愤无比呢。
这所谓的骨品法,乃是新罗王朝时期,全面效法天朝上国,实行封建化改革之后,为数不多的旧氏族残留之一。
既按血统确定等级身份及相应官阶,以及仕官任职的最高限度;骨品以血脉为根本世袭不变,不同骨品内部封闭而绝不通婚姻。
其中,王族为“圣骨”(第一骨),大小贵族依次分为“真骨”(或第二骨)、六头品、五头品、四头品等四个等级。构成了金字塔上层的统治阶级。
因此,朝廷的官职也分为了,京师六部之内由门阀贵族专任的京位,和由大小地方家族当任的“外位”,他们的亲族眷属,也被称为“衣冠子弟”。
在此之下,还有三头品、二头品、一头品、平民、奴隶等,各个属于非骨品的低级阶层。分别代表了吏员、商人,工匠、士兵、农夫、奴婢和贱民等下层社会分工。
由此,与上阶的骨品四等一起,构成最基本的社会阶级和层次。
为了保持血统的纯正与洁净,第一骨的王族和第二骨的大小贵族,诸品头之间,都基本流行血亲通婚的手段,理论上,除了生母以外的任何直系血亲,都可以成为婚姻择配的对象。
但只有血缘最近的姐妹亲,才可以成为正妻;而血缘稍远的,则只能成为妾侍,所出的子女也是世代庶位旁支。
因此,这也成为新罗之地长期以来,被视为国贼悖逆,缺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