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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后来才得以知道。
事实上,其中许多不轻易动容,或是自认心志坚定的老行伍,这一刻都忍不住热泪纵横,正所谓连直辖他们的帅司都已经放弃了,最后还是靠老部队不离不弃的伸出援手,才得以绝处逢生幸免于难,这是一种何其庆幸欢欣鼓舞,又是后怕惭愧之极的复杂心情啊。
这虽然是个有些阴错阳差又误打误撞的附带结果,但我也没有理由和必要去揭穿,刺破这些劫后余生的将士们,美好的期许和寄望什么的。
然后我顺水推舟的宣布了,对于他们重归我麾下的期许感言。
虽然说,为将帅者,善进退而知取舍,乃是最基本的要求。但是,正所谓人非草木,亦非圣贤,总有一些不得不坚持的底线,或是不得不去做的事情。
一个不肯轻易放弃部属的将帅,对于敌人来说,或是某种可乘之机和足以利用的弱点,但对部下来说却无疑是一种值得信赖的优点和品质,毕竟,时间没有那么多尽善尽美的选择和可能性。
虽然只是偶然顺手而为,但是起到临时的精神加成效果,却是任何犒劳和奖赏都无法做到的。这些满身疲乏与伤痕的旧日将士,就像是被打足了鸡血一般,士气嗷嗷叫着,恨不得就这么冲出去,找个敌人当场吊打给我看才是。
这时候,城中的战斗也到了某种尾声,当那面被高高倒悬起来的牛尾大旗,挂上内城墙头上最高的显目位置,那些余下敌人的斗志和战意,也像是戳破的肥皂泡一般的迅速飞灰湮灭中。
于是当我入驻牙城的署衙,见到满脸神情复杂,坚持带伤出来迎候的新任护军统领崔邦弼,并当众予以劝解式的宽抚和安慰之后。
城中各处已然是成群结队放下武器,从藏身之所走出来投降的胡马子和藩军残余。就像是最顺服的羊群一般,任由少量军士驱赶成一团。
而那些盘踞在府库的反乱份子,也早早慌了手脚,主动砍了其中领头的上百颗头颅,就弃兵束手跪伏在街道两旁,乖乖等候“王师”后续的处置。
然后,很多个内城贮备的仓房被打了开来,犒劳的酒水和肉食被抬了出来,而装载在大车上的辎重也被装卸下来,集中排在了一起。
无论是粗砾的海军饼干,还是坚硬的行军压缩口粮,或是豆子、代肉的罐头,切成块的豆薯,连同坛装的腌菜一起,倒在大锅里合着雪水,炖煮城热腾腾又滋味十足的糊糊。
当滚烫满满的食物和酒水,盛满了各双手臂捧举的容具。
无论是主战营的老兵们,还是辅军的新卒,或是散兵团和辎重队的夫役们,乃至城中的局民和守军,在温暖饱食的这一刻安逸,都暂时忘却了隔阂和伤痛,忘却了外界那些悲伤和凄惨的境况。
在战后余生的欢笑和泪水中,各种过往的回味和唏嘘,也随这一顿敞开肚皮的战地大餐,长久的留在了许多人的印象中。
第473章 归亡(十七)
就在大多数人持续连日的欢宴和休整期间,我却与陆务观一起,带着亲直团和参军、虞侯组们,抓紧时间忙着清点城中的库存和储集。
总而言之,这次冒险突入徐州是大大赚到了。相对我们之前一路下来的巨量消耗,这一次靠从徐州得到了这么一大笔进项的补充之后,剩下还远绰绰有余。
这场徐州之战也没有白打。
虽然位于徐州外城的部分,已经被各处肆虐的敌人,烧掠破坏的七七八八,但光是被帅司遗弃在徐州内城和牙城里的各种物资仓库,就足以共给剩下这些城中军民,继续据守内城,相当充裕的坚持半年有余。
虽然又加上我们这数万外来军队的消耗,但在整个冬天已经过半的情形下,维持目前的消耗水准,支撑到春夏之交的青黄不接,已经是不成问题了。
更别说那些除了粮食衣被盐茶酒酱等日用所需以外,形形色色囤积下来的各种军用物资,几乎没有怎么被动用过。
最关键的是我们找到了几十万斤的桶装火药,其中既有精研塑形的大粒炮药,也有纸包的细末铳药,这对于我这只严重依靠火器,来发挥战斗力的部队来说,无疑是某种及时雨。
之前在徐州城外的那场战斗,虽然成功的驱逐了,但是敞开供应放手打的结果,就是已经把我们剩余的存货,又给耗掉了大半。
除了本阵掌握的备用火药之外,发到各营团手中的存量,也不过剩下一两个基数。也就是可以应付几场遭遇战的强度。
因此,虽然其中因为保管不善和胡乱放置,有小部分受潮,但这个结果已经足够让人心满意足了。
另一方面,虽然帅司的出走,让我原本借勒索一番身份、地位、资格、兵员、补给等好处和条件的算盘,就此落了空,却也带来了另一个新的机缘。
如今,我可以以北面讨击军的身份,成为徐州一代乃至整个河南淮北之地,仅存的最高指挥序列,而名正言顺的征用这些物资和兼并残余的友军各部。
从理论上讲,对方如果不愿意服从的话,还可以以行战地军法之名,便宜处置各种“临阵脱逃”,或是“抗命不尊”的行为。
作为徐州城中的守军,战后尚存连伤兵在内的八千多员,除了崔邦弼名下剩余的五个营,三千多行营护军外,其余分散在六七个番号中。
在势比人强之下,想要整编和吞并他们,简直不要太容易。就算是作为守军地位最高的一位,护军统领崔邦弼本人,也表示了某种愿意率部回归之意,只要我能够给他一个营头的位置。
不过,却被我相当认真的婉拒了,毕竟,情况已经发生了很大变化。
之前头上还有个帅司在那里指手画脚的,做各种事情都要有所束手束脚,考虑到名不正言不顺的缘故,只能伺机兼并残损的友军,来壮大自己的力量。
但是现在就不一样了,我需要兼并的是他们各自所属的番号,作为我麾下进一步扩充兵力的上限和理由。特别是待到有了地盘和兵源之后,就可以作为向国朝索要更多的钱粮辎重的补给和支援。
就算事后国内想要裁撤或者削减这些部队,在与朝中交涉时,也有足够既成事实的底牌和筹码,来讨价还价不是。
因此,我很明白的告诉他,在帅司暂时无法发挥职能的情况下,我需要留用他这个行营护军的番号。甚至为此可以从我的麾下,抽取精干兵员,来帮助他们补足和充实这只行营护军。
乃至其他的军号,也可以照此办理,只是都必须归在我的北面招讨军的旗下,统一号令行事,接受重新整编和人员调配。
当听到这个建议,或者说决定之后,崔邦弼几乎是脸色变了数变,就像是有些宽慰和松懈,又像是有些遗憾和失落的叹息了几声,最后还是很有些心情复杂的,当众带头宣布接受了这个决定。
这个结果,自然让有些人欢喜,又让有些人担忧,欢喜的是在这凶战危亡之际,能够抱上了足够硬的大腿,有军队集体的力量可以依仗;担忧的是就此可能失去的旧日权势和地位,或是对部属的掌控和约束。
但是在崔邦弼为首的行营护军将领亲身示范下,至少明面上并没有出现多少,敢于公然反对和抗拒这个结果的人和事。而对于大多数中下层的普通将士来说,还是普遍乐见其成的。
毕竟,在全线战败后一片风雨飘摇,前途未卜的局势下,大多数幸存下来的人,都会本能的格外会渴望,获得来自军队集体力量的庇护和抱团。
于是,在得到充足的补给和休息之后,徐州城中的兵马,再次进入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整军运动中去。
至少,经过残酷的守城战后,那些尸餐素位的,年老体衰的,虚冒浮滥、碌碌无为的各种不合格成分,几都被战场自然给淘汰了。
剩下来的都是生存意志和经验都还不错,再加上一点战场运气的兵员。因此仅仅是再编起来并不算什么难事。
而在残余帅司机构里留守的那位判官,也很有被作为弃子的自觉,知趣的没有给我的行事增添任何麻烦。
只是当我偶然在部署面前商量,如何合理绕过这些留守行司行事的时候,作为旁听的赞画之一,前学弟苏长生一句无意的话,却突然如梦初醒的提点了我们。
“请问,为何要绕过这些留守行司人员呢。”
正所谓当局者迷,我把帅司当作某种外在擎制,而敬而远之的太久了。都忘记了。
为什么就不能继续利用行司的名义呢,哪怕是残缺不全的前沿军行司,也是名正言顺的行司。更何况眼下在其中留守的,只有一群被大人物们抛弃了之后,根本心怀怨怼的倒霉蛋,同样有着足够的现实需要和安全保证。
于是,在我请那位一贯作为摆设的随军曾宣慰,上门拜访了一趟,又给出了足够的交换条件和保证之后。
这位权留守行司的判官,就带着行司剩余的人员和文书,堂而皇之的入驻我的行帐之中,也算是对外某种程度上的背书,也是对内的间接表态。
哪怕是权行司的留守人员也有相应的职能,也是有资格以令制的形式,发布相应级别的文书和通告的。
至少是在南撤的帅司,宣布重新恢复行驶职能,或是被正式撤销之前,我还是可以继续借用这个名义扯虎皮做大旗,于公于私最大限度的谋取好处和便利。
这却是打下徐州之后,又一个意外偶的好处。
……
滔滔奔流的长江边上。
江宁行在的天安大殿,已经是人人忧色匆匆,大气不敢乱出的模样,这些日子一个坏消息接着一个,都让人有些麻木不仁的,各种寡言少语了。
直道一个飞马急传的通报声,才重新打破这个令人窒息的氛围。
“禀告君上……江北来报……”
“东南军行司的各位使君,已经抵达扬州了,正在江都等候觐见……”
这个消息,让大殿之下听候的臣子和官员们,再次轰的哗然起来,却也是各种议论纷纷的,连负责秩序的殿中御史,一时之间都弹压不下去。
而在事实上,这些帅臣自徐州突围后,就一路脚步不停的向南逃奔,因此仅仅用了四天时间,就穿过了两淮的千里之地,而直奔到了长江边上。为江水所阻后,这才重新停了下来。
只是,作为成功千里大转进的代价,当初一同出奔突围的那些将士,在掩护渡河时已经折损过半,这一路全力护着帅臣们逃奔下来,各种掉队和走散又减员了好些。
因此最终能够随他们抵达长江边上的,已经是十停不足两三停了,而且是人人徒手轻装,蓬头垢面的狼狈模样。
尽管如此,这些军中首脑似乎被北地的噩耗和危局所经,哪怕已经望着滔滔江水,还是觉得不安心,很快就找了由头请求觐见。
“这群杀才,还有脸面逃还回来……”
监国怒气满满的喝声道。
“国朝在都畿道,在河南、淮北。淮南的将士呢……”
“难道……都被他们给丢了在身后不管不顾了么?”
却已经没有人敢回答和应声。
“谁能告诉我,北边的情形究竟是如何模样……”
“君上息怒,下臣以为……”
一名脸皮皱巴巴的老臣,开声缓颊道。
“还是循中路故例……”
“将军前相干人等招过来,当庭询问具体情由为上……”
相比东路的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