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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奠死难的刘氏先人,以及被彼辈借刀杀人的一点旧怨了……”
我哑然无语中,你妹的,这又是什么画风的神展开。
明明是个没什么节操,苟求活命的野心家,这么转眼又变身成了苦大仇深的伍子胥么,不带这么玩的吧。
……
千年之邑,六朝故都。
风雨飘摇之下的洛都城,自从南关被破之后,各种噩耗和谣言更是风闻于世,正可谓一日数惊,于街市践踏枕籍,而死伤数千人……
而刚刚结束了觐见大摄的右御史中丞苏载,耳边还历历再响着方才的话语。
“洛水以南,已经是斗谷三千钱了啊……”
“那又如何……”
“只怕如此下去,要人尽相食了……”
他有些痛心疾首的道,因为这不是他的捕风捉影,而是经过街道时的亲眼所见,那些骨瘦如柴,虎视眈眈的面孔。
“毕竟是都畿之民啊……人心不复……”
他终于还是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然而拨亢相见的大摄,却并未因此勃然大怒,或是按照惯例拉出去金瓜击顶于宫门外。
“如今之际,当以国事为重……”
他只是略作叹息的好言相称。
“若不能挡住南逆,则万事皆休,尔辈也没有任何将来可言……”
“话退一步说,就算准你放赈一时……”
“城中户口何止数十万,放的了今天、明天,难道还能撑过后天去……”
“国储所余已然不多,左藏库历代的储积,还要用来保证文武百官的俸料,各家贵人的日常。”
“以及前沿将士的不时之需……”
“如今世事维艰,就只能轻重取舍,稍作牺牲了……”
“来人,自大盈库取粟半车,送到苏学士府上去……”
他有些失魂落魄的慢慢走了出来后,望着那些被搬上牛车的袋子,却像是抽调了脊梁骨一般的,身子愈发佝偻下去。
作为长期沦为摆设的御史台里,最后的清流代表和良心,可谓是悲哀莫过于心死了。
才过了东天津桥,来到南河大街上,心思匆匆的苏载却突然抬起头来。
迎面却是成片的嘈杂声,一群高头大马,华服香车,嘻游于市的贵家子弟,他们在马上车中携以女伎,赌赛相逐于街道,而军民莫敢相阻。就算是苏载的牛车,也不得不忙不住的挥鞭避让左右。
而这些兴高采烈,奔游街道的从列之中,哪怕是普通拉车的驮马,亦是吃得肌腱夯实,油光水亮而毛色可鉴,随着一路奔驰,而泼洒飞溅而出的食料,都是上好的精粟,引的众多面黄肌瘦的人群,竞相争抢殴斗于尘土与泥灰之中,红着眼抠拿于路石缝隙间。
更有人已经迫不及待的,将混着灰不溜秋泥尘的生栗,径直塞进嘴里,然后有些满足的露出某种惨白的笑容,然后仍由旁人如何踢打,就是再也不肯吐出来了。
这还是天子脚下的首善之区,这还是一国之体表的都畿么,俨然是佛门净土变的壁画上,饿鬼道与修罗道肆虐的恶业之土啊。
再看看车后堆叠的几袋子陈色栗米,再想想邻里嗷嗷饥待的脸孔,突然间人尚不如畜的巨大反差,让他一时各种愤怨和悲沧郁结于心,而一股热辣冲上喉头,这位苏中丞竟然吐了一口血,慢慢倒在了牛车之上,再也无法回应老家奴,惊慌忧急的呼唤声了……
第390章 回转(三)
洛都南城的沿河大街上,陵候张德坤与一身男装打扮的妾侍糖糖,也在打量着街市上这纷扰繁嚣的一幕。
“他们倒是还有心逍遥作乐……”
形如俊俏男儿的糖糖,有些不屑的撇嘴道。
“彼辈,也不过是虚张声势的苦中作乐而已……”
张德坤笑了笑,轻抚她的下颔道。
“别看他们一副事事无所谓的样子,其实也是心中没底,暗自发咻……”
“如今南逆攻战正烈,已然逼近洛都……”
“而此辈坐享荣华锦玉,却是无能为力改变些什么……”
“也只能是在温柔乡里能逃避得一日,算的一日而已……”
“正可谓今朝有酒何待明日的得过且过了……”
“不过,我又好的到哪里去……”
他有些自嘲的想到,为了避免来自大权在握的灵宝公猜忌,自己亦是在某种变相的逃避。
大摄迟迟未能决意走出那一步,而在各种徐进缓图之中,步步试探朝野各方的反应,其实多半还得应在作为内定接班人的灵宝公自家身上啊。
虽然国之大宝就在眼前,似乎随时随地垂手可得,但年近半百,所余寿数有限的大摄,更多是要担心自己的身后事。
一旦撒手西去,这位未必有足够的格局和气量,来驾驭前代沿袭下来的那些亲信肱骨,更别说外州那些,为武力是尊的骄兵悍将们。
这位灵宝公固然对内很有些手段,压制的一众亲族兄弟,不敢冒头炸刺,但在执政和军前的资历,还是过于单薄了些。
特别是多年前的洛都惊变之中,他主持下的镇压和应对手段,险些就在一个意外变数下,成了众人的笑柄。
更别说,打着统制派旗号而阿附在他身边的那些人中,真正行事得力的干才、能臣不多,但在争权夺利,勾心斗角的侵轧手段上,却是家门世系的渊源。
因此,大摄籍着灵宝公出放平卢道,好声清洗了一番才消停下来,但是随着对方的回归,这些人有不免重新聚拢起来。
不然,自家也不用隐居在家,以示退避三尺而明哲保身了。话说回来,作为执掌过机要私密的自家人,他也多少能够感受些许,来自大摄的心态和想法。
要知道,经过长期权臣摄政和百余年的动乱纷扰,这天子的尊位和大义名分,已经不复数百年前那么风光巍峨了。
一旦做到那个万众所嘱的位置,不复站在幕后的各种便利和折冲余地,就不得不在时势的推动下,各种身不由己了。
没有足够的后手和准备就坐上去,待到能够镇压内外局势的大摄身故,内外蜂起扰动,那真是祸起萧墙,肘腋生变,张氏一族死无樵类的绝亡之路了。
而南朝在外虎视眈眈侵扰不断,就更绝了传统的大规模清洗异己的手段。
既然兔不死,鸟未尽,那任何一个智商正常的在位者,无论如何是没法做那烹狗苍弓之事的。
最多只能有所削弱,而不敢尽数剪除之,以免动摇了自家的根基和羽翼。
因此这次南逆大举侵攻,固然凶险异常,但也是个良机,籍以御敌的运筹帷幄手段。
暗中消除那些元宿老帅的影响和势力,顺带用挫败南朝举国进犯的不世之功,为大元帅府里的灵宝公,树立起足够的资历和威望来。
真可谓是用心良苦,而莫衷是一了,因此……无论,灵宝公是如何的私心作祟和下盘手段,只要大元帅府的方略不出太大的纰漏和差错,大摄还是可以继续坐视下去的。
因此,无论那些旧部,是如何的哭诉和抱怨行事的为难和艰辛,他都只能离家躲开他们,在这里暂避一时。
想到这里,他突然开声问道。
“那只南朝新军的消息,已经转交出去了吧……”
“已经通过手下的姐妹们,漏给了灵宝公身边的那位……”
糖糖回答道。
“这便好……”
张德坤微微吁了口气。
希望这一个目标和消息,能够多少转移灵宝公的兴趣,而减轻自身的压力和关注。
……
滑州,阳武城附近,两军交锋的阵前。
此起彼伏的炮响轰鸣声中,嗡嗡而过的箭矢与烟火,交错于横七竖八倒伏的人体上空,又斜斜的落在彼此的对阵之中,带来些许伤亡和混乱。
“至娘贼的,还剩几个能喘气的木有……”
满身泥点的晁军都,半趴在地上,压着嗓子喊道。
“姓卢的,老子可被你害惨了……”
前后左右都得到回应后,他开始有些喋喋不休的道。
“都是你引的好路数……”
“信誓旦旦的说是能换身皮子换个出身……”
似乎是因为生死之间的压力,让一只表现的谨小慎微的他有所放开,毫不掩饰和保留的抱怨起来。
“结果被那些翻脸不认人的狗东西,被逼到死路上来了……”
“那陆狗头拿了我多少供奉和好处,占了多少功劳和斩获,也不过时如此……”
然后他的话语,就被一枚落在附近的火油弹给打断了,迅速喷溅开来的火花和滚油,顿时烫到周边好几个趴在地上装死的人,嗷嗷惨叫着跳起来。
然后被来自后方的弩矢,给一一放倒,却是死的不能再更加透彻了。
但好歹,这次他们所要面对的,不是那只令人生畏的“满万不可敌”。
虽然对阵的也是南朝新军的旗号,还有不少威力巨大的火器,但是比起前者依靠列阵打出来的,绵密而充满韧性的持久杀伤,还差了点后劲,准头也有限。
因此,这几阵下来他们这些阵前前驱,总算还是有不少人得以活了下来,趴在地上装死以捱过这一阵子。
灼烧的尘烟逐渐散去后,晁军都却还在喋喋不休的自说自话。
“此处不留爷,自由留爷处……”
把这话说出来,他顿然如释重负的打开了话匣。
“还有柴老官你不安心上山,老是想着重新招安后广大门楣,现在命都要没了,‘小旋风’都变成死旋风了,还怎么光大……”
“闭嘴,姓晁的,别以为道上叫你两日哥哥,就自视甚高了……”
柴官人也有些恼了,丢过来一块土坷垃。
“惹急了咋家,就和你在这做一场如何……”
“别别……现在大伙儿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眼见两人又要别起苗头来,别号“玉麒麟”的卢头领,刚忙和稀泥道。
“这你嘴快多嘲讽几句除了干着火,又于事何益呢……”
“还是多想想我辈如何脱出这个死地吧……”
……
同一个时间,徐州的前沿军行司,却是有些紧张纷忙的味道。
各种质疑和催促之声,不绝于耳。
“怎么那些北军残余,一下子就活跃起来了……”
“回防后路的广威、永兴、奉国、安国诸军,也就罢了……”
“这么连退下来中锋部为首的讨击军,都发了鹞书过来通报……”
“个个都信誓旦旦的说自己抓住了逃窜北军的主干……”
“要求对方协力的官司,直接打到帅司这儿来了……”
“究竟那一路是真的……”
“或许都不是吧……”
“只怕是军前各部,乘机要好处和条件的凭籍吧……”
“毕竟,有那位珠玉在前……”
作为某个共同的约定,他们很有默契的在帅司里,决口不提那支部队和那个人的名字。
“为今之计,还是尽快让那部调遣回来,重扩编列作为帅司的直属资序,以备万一……”
“绝不可出尔反尔的再令掉头返回,否则事情就难以收拾了……”
事实上……对这些东南路的帅臣来说,更大的压力还是来自南线,已经打破大谷关,而向着洛都推进的中路军。
据说大本营的监国,为此已经对东南路的军行司,有所微词和疑义了。
毕竟东南路帅司,座拥有北伐三路之中,最众的兵马和器械,消耗着海陆运送到的海量辎重,所取得的成果,却是大多数泛泛然基本要求,乃至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