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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宪才重新开口问道。
“昔日那些同袍还能用上多少不……”
“那些旧日同袍的情谊?”
粗眉大眼的老牛嘿然呸了一声。
“都是粪土而已……”
“个个不是遮遮掩掩的语焉不详,便是装混弄傻,一副爱莫能助的德性。”
“军中的差事,他们自己都担心争不过来,更是生怕我们抢了他们的机缘。”
说到这里老牛更是怒气勃发的,眼角都红了。
“张头你当初倒是顾念他们有家室负担……一次次想让……”
“这些鳖孙满口子必然报答……回头翻脸就不认这份情义了……”
“最可气的一个,拿一把钱像是对待叫花子般,将我打发出来……”
“老子用钱打他一脸子桃花开……”
他将桌案拍的砰砰响,惊得店家探头进来查看,被瞪了眼又赶忙缩回去。
“或许还有其他苦衷吧……”
张先叹息道,本以为事情有所转机,但是前程还是这么艰难,难道真要放任这帮老兄弟,去下街黑市里与那些作奸犯科之徒为伍么。
“不过总算有人给我介绍了一项营生……”
老牛眼中闪过一丝迟疑和犹豫。
“方才怕他们之中有人口分不紧,才没说出来的……”
……
上城,繁花似锦的林苑里。
“终于待到这一天了……”
陈夫人也在叹息着,看着筵席之中,各种喜形色于言表,或是欢欣鼓舞,举杯邀庆的各色人等。
他们这些主战派和北人党,花费了多少年的苦心和努力,有付出了怎样的代价和牺牲,经历了多少波折和坎坷,终于等到了这一刻。
剩下的事情,自然就应该顺理成章了。
前方固然是战火纷飞,但是后方的中枢朝堂之上亦是不见血腥不闻硝烟的角逐战场。
在这里的一言一决,又不知道牵动了多少将士和黎庶百姓的生死存续。
杯中摇曳荡漾的鲜红酒水,随着兴致盎然的主人,激烈碰撞的动作扬洒出来,仿若是北地血流成河的某种征兆和前景。
同样是广府畿内,罗浮山下的军营里。
新任第三营营官崔邦弼,却有些失落和情绪低沉中,看着前面一叠信笺和呈文。他刚得到家中长辈的鼓励,而想大涨拳脚之时,却迎面泼来了这么一盆冷水。
因为听说朝廷要大动干戈,以及新军可能作为重要先发的小道消息,他带过来的几十名内班宿卫中,居然大多数人,都出现了各种心思浮动和私下动作起来。
他们几乎是在同时间纷纷找了各种借口,有告称家中困难或是有急事脱身不开的,或是家族尊长重症在床,需要侍奉之类的借口,千方百计的寻门路和出具证明,或是央企家中来说情,要离开新军左翼的编制,或者对他这个主官干脆明言,自己不是来趟这份风险勾当的,宁愿放弃职事,央求着酌情请调他处。
最后愿意留下来和崔邦弼一同同舟共济,追逐功业的,居然只有不到六七个人,这些平日在内班里各种高谈阔论,豪言壮志、信誓旦旦要效法先人,为国报效,开疆拓土,功成名就的故旧亲随,一到这个关键时刻就严重掉了链子,露出某种贪生怕死或是贪恋安逸的情绪,给了他雄心大志几乎是当头一棒。
当然,据说这种情况也并非左翼的专利,无独有偶,据说在新军七将的麾下,都有大量类似的情形正在发生,而其中大量出身殿前军和御龙卫的中锋部,据说成了请退和转任、调换某种重灾区,刚从观阅事件的麻烦中,中锋将也成了某种最大的笑柄。
他们这一走,带来的那些帮衬扈从亲随什么的,也自然留不住,于是乎,崔邦弼还要想办法吧这些缺额给补上。
“也罢,走就走了,少了你们这些贪生怕死之辈……”
他终究还是有所想通,有些发狠的自念到。
“难不成就一事无成了……说不准还是好事儿……”
然后叫上扈从,走向了龙华寺的本部所在,既然暗中自立不成,那就姑且暂时放低姿态,融进去再说了。
相比之下,同处军营之中的左翼第一营、第二营的人马,就安定沉稳的多了,吃饱了睡,睡足了就玩命的操练,有闲暇就开讲谈会和说书演绎,根本无暇他顾,也几乎没有什么人窜连和活动。
毕竟是多次参战的老行伍,心态和精气上就是不一样,本来就是我的部曲和国人中充斥其间,人身依附关系相对紧密,选人上也是有限考虑各种年轻力壮而没有家室负累牵挂的,更兼平时也是反复强调和输灌过的思想,对他们大多数人来说,这不过是换一个追逐功业和荣耀的所在。
当然了,我在内部还是给他们一个额外选择的机会,比如,作为留守部队的成员,驻扎在相对后方的夷洲和狱门岛,以保护利益,这样还是有约莫一成的人,有条件的选择了相对安全的后方环境。
甄别和过滤掉这些,有所犹豫和心志不够坚定的成分之后,剩下的缺额,则从那只龙州团左的老部队里重新选拔。
这也是畿内军队中相当普遍的事情,他们和大多数本地士民一般,已经被地方上繁华安逸的生活,消磨了志气和血性,对北伐大业毫无兴趣和期待,跟在后面呐喊起哄固然各种起劲,但是要亲身残余,就各种畏缩不前或是寻机逃避了。
这也是朝廷花了大力气整顿和裁汰畿内诸军,然后重新编练这只模范新军的原因和动机之一吧。
第269章 穷尽
梁山水泊,尘烟袅袅,灰烬如雪花一般的洋洋洒洒在,灼热的令人窒息的空气中。
因为干旱而大面积缩减的水泊,也多少给官军提供了某种便利,他们只需要尽可能的大规模放火。
那些仗着绵延的苇荡草泽,迷宫一般支系密布的河巷,神出鬼没骚扰和阻滞官军的梁山水寇们,也就没了多少勇武之地。
一些没来得及撤走,被大火给驱赶出来的漏网之鱼,拼命撑着轻便的小船,慌不择路的撞上了已经干枯的泥摊而搁浅,然后没跑几步,就被围堵上来的官军,给从背后射杀或者砍杀当场。
官军们甚至懒得收容俘虏,直接讲些双手抱头跪倒在泥滩里,努力做出谦卑表情的人,一个个的按倒,再砍头丢到水里去。
踏过犹然灼热的灰烬和废墟,一队队完成肃清任务的官军,正在向着一个方向重新汇聚起来。
从这里,已经可以清楚的看到,绵延的山峦之上,那些依山而上的城寨,细微的轮廓了,而一些靠近山脚的位置,已经升起了一道道渺渺的黑烟,这代表着官军前锋的再次攻山。
隐隐约约的喊杀声和热风中送过来的淡淡血腥,都在昭示着,这并不是和往常一般的进攻。
终于可以采摘这颗成熟的挂果了,真是一种美妙滋味和成就感。
锦绣搭盖的凉棚之下,有人正在的发出某种感叹和心声。
堆在冰块里的器皿和饮料,挥舞着排扇的娇媚侍女,将这里和外面残酷而火热的世界,分隔开来。
登州覆灭之后的那些跑出去的余孽,和横行与海路的乱臣贼子,都被暗中有计划的驱赶和引导到这里去。
毕竟,相对官军所拥有的资源,梁山本身仅存的力量,实在不值得一提,在重九之变的前的梁山,或许还是那么个小小芒刺在背,但是在登州镇覆灭之后,梁山上仅存的那些。
……
他们能够坚持下来,只是来自中枢的官军没有全力进剿的意愿,而是监督和逼迫那些,因为实力大损而不得不对洛都低头妥协的,地方守臣的人马去打前站,兼带进一步消耗他们的实力。
在这种情形下,他们能够全心全意去拼命,才有鬼了。
养贼自重永远是自古以来朝廷内外,中枢和地方的博弈角力,而诞生的一个长盛不衰的话题。
只是这次刻意纵容养贼的,却是来自中枢的某些意志,在养贼自重而已。
有了梁山这么一个啸聚反乱的存在和由头,洛都朝廷就可以名正言顺的以剿贼不力、肆虐酷烈的由头,绕过当初的约法成规,以出兵讨贼的名义,将手伸进这些有些边缘化,地方实力派的一亩三分地中。
并因此维持一只强势的常驻人马,对这些自成格局的地方守臣势力,进行徐徐的清算和梳理,换上一些更加听话,也更加依仗朝廷中枢的人选上来。
从某种程度上说,也是当作某些派系实力的外延和拓展而已。要知道登州镇犹然在的时候,这黄河南北数十州,不知道有多少人与之暗通曲款或是利益牵连的。
虽然这是一个兵强马壮者肆意横行的时代,但是对于掌握中枢名分和大义的洛都朝廷,面子上的功夫还是有必要的。
而对于更高一些的层面来说,梁山的存在,就如这纷乱世道中的一丝火苗,让那些四散在地方的反乱势力,以及那些深藏在底下阴沟里的野心家和鼠辈,如飞蛾扑火一般,都吸引到一处的火光。
现在总算可以尽情收割了,据说登州镇陷没之前,有好些财货已经被紧急转移了,而其中一些有关碍的人等,现在也躲在梁山上。
而据内线回禀,梁山海市之中,来自东海三大藩域的各种货物,堆如山积,为了防止他们遁逃,连平时不轻易动用的内河漕营和水轮船团,都差遣了出来。
而到了这一步,任何一个作为主将的人,都只需要在得力的部下和幕僚的辅佐下,按部就班的将计划内的事情,继续进行下去好了……
这也是这位出身名门的年轻大人,站在这里的理由之一。他的职事全称是检点河南河北捕盗讨亡大使,但是更显赫的是他的家庭背景,乃是当朝摄政的庶弟,人称内学士的张邦昌。
“紧急军情……”
一个由远及近的声音,打断了他纵横帷幄的思绪,不由有些不满道。
“何人喧哗行辕……”
“某又要紧军情,须得面秉使君……”
一个声音到。
“荒唐,使君所处既要,其实你可冒犯的……”
帐下一名虞侯大声呵斥道。
“实在是事情紧急。”
那个声音哀告道。
“有山上贼党,伪作本军一部,混入先锋军中,乘乱攻杀……”
“担心中军安危,特命我前来禀告……”
“什么……”
那名虞侯吃了一惊。
“你是哪一部的传手……”
“我乃……”
信使压低声音走近道。
回答他的是迎面而来的刀光,和喷溅的血花。
……
广府已经是天明发白了。
我从柔软怀抱的身体交缠中,慢慢的坐起来,有些怜惜的看着蜷缩交缠的女人。
昨夜是那只眼镜娘崔婉婷,主动投怀送抱和彻底放开来的纵情索求而格外漫长的一夜。
“求你给我一个孩子……”
这似乎就是她最后一点精神寄托和诉求了。
轻轻的搽掉她眼角的泪花,在呼吸有些变得杂乱的面庞上,亲吻了一下,还是起身出去。
离别之期,终究还是到来了,新军七将,都要作为大军出阵的先手,登船北上。
作为古代大军出征,可不是简单的事情,需要经过祭天,誓师、升茅的一系列重大仪式。
不过我们是先手,这些就省过了,沐浴更衣,轻车简行,长驱直入老城,小长安的银台门前。
由此进入大内,进行最后的殿辞。也就是对着崇元殿内帘子后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