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晁错喊抑制商人,贵粟,喊了一辈子。
临到头来,却放了商贾聚团。
这传出去,他的同僚和他的弟子门徒以及师长怎么看他?
其次,法家对商贾的恨意和提防,是根深蒂固的。
法家能接受工匠,但无法接受商贾。
这与儒家刚好颠倒过来。
当然,作为与商贾接触比较频繁,同时曾经常年与基层事务打交道的事务官。
晁错也知道,这个世界根本不可能完全消灭商人。
商人的作用,暂时来说,无可取代。
就连李悝、商君,变法之时,都需要与商人进行合作,以保证社会经济的稳定和繁荣。
但你要让晁错眼睁睁的看着商人们和他们的力量抱团起来。
那是不可能的。
刘彻很清楚这一点。
所以,他斟酌了一下用词后,对晁错说道:“此外,朕还将命天下郡国监郡御史及未来之刺史,领有监督、审查、纠核、罢免郡国主爵都尉诸官之职责,主爵都尉上下官署官吏升迁任免,先由御史大夫衙门审查,然后方可批准!”
这算是束缚在商贾子弟们身上的又一道枷锁。
晁错听了,顿时就眉开眼笑了。
这个可以有!
商贾们被束缚在主爵都尉衙门内部,然后,主爵都尉又要接受御史大夫衙门的全方位监管。
这样一来,这些商贾子弟,哪怕是背生双翅,也难逃法家的控制。
只是,晁错还是没有说话。
他与周亚夫一样保持了沉默。
这让刘彻知道,还差最后的临门一脚。
刘彻笑着,对两人道:“丞相,齐鲁郡国,自元德三年起,动荡至今,郡国百姓士大夫或有不安之心,丞相,朕之肱骨,请待朕巡视之,安抚郡国士大夫,明之以朕意!”
周亚夫闻言,立刻匍匐而拜,恭领诏命:“诺!臣谨奉诏!”
刘彻又看着晁错:“自安东成立至今,已有两年!安东新固之地,带山海之膏腴,方圆数千里,其中或有不明于礼法,不知于朕命者!御史大夫,朕之柱石也,请代朕督查安东上下,明晓诸郡县、藩国、屯垦团士民,示之以法,散之以威,使之明晓汉家制度,汉官威严!”
“诺!”晁错也是长身而拜:“臣,谨奉诏!”
“善!”刘彻笑着起身,将两人扶起,说道:“朕不日将下诏,以故少府岑迈为上林苑大使,总督上林苑上下内外诸事!”
晁错与周亚夫对视一眼,笑着拱手说道:“圣明无过陛下!”
……
送走周亚夫与晁错。
刘彻看了看一直恭身侍立在身后的公孙弘与主父偃,说道:“有敢泄今夜事者,族!”
“诺!”包括两人在内的其他所有在殿中之人,全部叩首而拜。
唯有一直端坐在屏风之后,提着纸笔,记录着皇帝起居的太史官,沉默不语的在纸上忠实的记录下今夜的事情。
然后,将之封装起来,送去了石渠阁。
在那里,太史公司马谈或许会笔削起居,将整晚的事情,都浓缩到一两句话之中。
但,依然可以为后世留下足够多来还原和复原今夜之事的信息与证据。
刘彻带着公孙弘和主父偃,走在夜色下的宫廷走廊之中。
今天晚上,公孙弘和主父偃还真是学到了许多。
有生以来,他们第一次目睹了君臣之间的谈判与博弈。
虽然很多地方,他们现在一直都没有弄懂。
但毫无疑问,今夜之事,将让他们受益终身。
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在二三十岁之时,就能亲身接触最高层的政策博弈与制定的全过程。
刘彻一直悄悄的观察着这两个臣子。
尤其是公孙弘。
“皇长子去病,明年就要开蒙了……”刘彻忽然无厘头的说了一句,然后意味深长的道:“两位爱卿,久在市井,可知天下现在治学之人,何人最贤?”
公孙弘和主父偃闻言,都是浑身寒毛竖立。
他们两个几乎都有立刻要想天子推荐自己的老师或者长辈的冲动。
但,在下一刻,他们都将嘴巴闭住,将到了嘴边的话,活生生的吞了回去。
给皇子选择蒙师,这是天子的权力。
何事轮得到臣子瞎逼逼?
况且,当年天子怎么看也不像是那种对外界一无所知的君王。
那么,很显然,他的话,另有所指。
至少,不是让他们来回答的。
刘彻看了看他们两人,笑了笑。
这确实一个递话的过程。
当然,递话的目的,不是真的要给刘去病选老师。
刘彻也从来没有想过要让自己的孩子在宫廷里接受教育。
皇子们的路,早就铺好了。
刘彻不会再让自己的孩子们如鲁哀公一般,生于深宫,长于妇人之手,既不知喜,也不知悲。
刘彻说这话,这是想要抛出一根骨头,吸引诸子百家的巨头们的注意力。
至少分散他们的关注点。
这同样是在给商贾子弟们打掩护。
“朕都做到这个地步了……”刘彻在心里感慨:“若商贾们依旧如同历史上那样,只想赚钱,而不想交税,那朕就不得不杀鸡骇猴了!”
商业之利与工坊之利,刘彻无论如何,也是要吃到嘴里的。
第998章 我死之后哪管洪水滔天
五月,匈奴的单于庭大纛,来到了龙城。
盛大的祭祀,也随之开始。
为了向先祖和神明祷告,使之继续保佑匈奴帝国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一个个奴隶,被摆上了祭台。
匈奴人深信,人祀才是献给先祖和神明最好的祭品。
尤其是将敌人的首领以及贵族献祭给先祖与神明,能让先祖和神明,更加欢愉。
所以,这次祭祀,足足数十位大宛贵族,被抬着绑上了石柱。
他们的哀嚎与惨叫,在龙城回荡了数日之久。
鲜血,几乎将石柱下面的草地都染黑。
无数的苍蝇飞舞着。
但,今年与往年不同。
萨满祭司们坚持认为,他们的巫术和神通,已经进一步加强了。
所以,今年多了一个诅咒汉朝的环节。
一位位萨满祭司,纷纷登台,玩弄着种种手段,诅咒着汉朝这个敌人。
有人诅咒,让汉朝的马匹全部病死。
也有人诅咒,让汉朝发生瘟疫,人民颠沛流离。
甚至,有人直接诅咒,汉朝的皇帝暴毙,国家内乱。
随着这些萨满祭司的表演,匈奴内部的情绪得到了发泄。
许多匈奴的部族首领,甚至因此振臂高呼,请求天神降临神罚,惩罚汉朝。
军臣与其他匈奴高层,也都是得意洋洋。
马邑之战结束后,匈奴帝国的颓势,似乎因这次盛大的祭祀而宣告终止。
而来自大宛所得到的财富、奴隶和物资,更是让许多贵族深信,大匈奴依然是世界第一的强国。
唯有在龙城的某个穹庐中,依然垂垂老矣,风烛残年的中行说,躺在干草铺成的床榻上,听着龙城外面的喧哗声。
这个老宦官忽然泪流满面,伤心欲绝。
一直在中行说身边,如同弟子一般精心照顾着这个老上单于的智囊的兰陀辛见此,低头问道:“您为什么伤心呢?”
“老上单于在位的时候,大匈奴何曾需要看汉朝的脸色?”中行说仰着头,干瘪的脸颊上,皮肤粗糙的能留住泪水,他沉痛地说道:“老上大单于在位时,我大匈奴对汉朝,虽称不上予取予求,但却也是占尽上风!当是时,单于但有所求,汉朝不敢不予!单于给汉皇帝书,牍以尺二寸,辞曰:天地所生日月所置匈奴大单于敬问汉皇帝!”
“哪像如今,非但国书牍以尺一寸,其辞更是怯懦如鼠!”
兰陀辛听着也是羞愧不已。
汉匈国书,自从马邑之战后,匈奴人就自动改成了与汉朝送给匈奴单于的国书一样规格的一尺一寸。
其抬头之辞,更是自动自觉的删去了那些可能激怒汉朝的文字。
现在的汉匈国书,匈奴方的抬头,已然变成了简简单单的:匈奴单于敬问汉天子。
不仅仅删去了天地所生日月所置,连大匈奴的大字也被省略。
不止如此,汉皇帝,变成了汉天子。
假如说之前的汉匈和议,匈奴是大哥,汉朝是小弟。
那么现在,匈奴人自动将自己的位置摆在了汉朝之下,几乎相当于承认了汉朝的霸权。
据说,这些改动,都是且渠且雕难那个匈奸的手笔。
是他劝说了单于庭的贵族和单于,说什么“我大匈奴素来不重繁文缛节,汉朝之所谓礼仪,于我匈奴一无是处”,然后劝说单于庭的贵族们“且以大局为重”。
谁要反对,或者说杯葛此事。
且渠且雕难立刻就会跳起来,指着对方的鼻子痛骂对方是企图“破坏大单于西征大政”意图挑起汉匈战争,破坏和平的“居心叵测之徒”。
而单于和单于庭的贵族,都被西征带来的利益,冲昏了头脑。
任由且渠且雕难操作汉匈交往。
在且渠且雕难的主持下,他兰陀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匈奴的幕南附庸,大片大片的不稳。
许多小部族,对单于庭失去了信心。
只是,兰陀辛必须也要承认。
且渠且雕难,说的有道理。
现在,汉强匈奴弱。
马邑之战的结果清清楚楚的证明了这一点。
在匈奴没有找到能击败那支在马邑城下围歼了折兰、右贤王本部以及楼烦、白羊联军的汉骑办法前。
匈奴,只能在汉朝面前退让。
以换取时间。
这是清楚无误的事实,哪怕兰陀辛等人再不满,也只能接受。
躺在干草上的中行说却是激动的继续说道:“当今单于,若只是隐忍或者忍辱负重,大匈奴或许还有希望,但其……”
中行说听着外面嘈杂的声响。
那些萨满祭司的诅咒之语,和匈奴贵族们的欢呼雀跃之声。
他垂然低头:“其今日此等行径,清晰无误的证明了,他就是一个怯懦之君!”
“今日之所谓诅咒,不过败犬之哀嚎而已!”
“我深恨当年,没有劝说右贤王,先发制人,以至于有今日!”
“老上单于一手创立的基业,恐怕不出十年,就将丧尽!”
兰陀辛听着中行说嘴里吐出来的这些大逆无道的词语,他只能沉默的低下头。
因为他知道,这个老宦官说的没有错。
今日的匈奴单于,今天的匈奴贵族,已经在汉朝面前,被吓得胆寒了。
马邑之战,那惨痛的大败,被这两年通过换俘换回来的匈奴贵族,广为宣传。
那支刀枪不入,以一己之力,生生的撞碎了折兰军阵的汉军胸甲骑兵,让每一个匈奴人,都生不出与之对抗获胜的信心。
特别是在下层的牧民和骑兵心里,汉军的那支骑兵,已然被神化了。
原本,事情可能糟糕不到这个地步。
毕竟,下层的牧民和骑兵什么的,愚昧无知,还不是贵族和主人们说什么,他们就信什么。
但问题是,整个单于庭都被那些换俘换回来的贵族描述的场景吓傻了。
他们战战兢兢的看着汉朝。
并且将这种情绪,传染给了下层。
以至于,今天的匈奴,只能在龙城靠着萨满祭司来诅咒汉朝。
却不敢派人去杀死,哪怕是侮辱和羞辱那些正在匈奴各个大部族中清查被掳汉人的汉使。
两国边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