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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吕嘉立刻就跳起来,劝阻道:“陛下!长安龙潭虎穴,陛下若去,臣忧恐不还矣!”
赵佗晒笑一声,道:“丞相不必多言,寡人安知不如此乎?只是……”
赵佗叹道:“如今社稷飘摇,山河动荡,为宗庙江山计,寡人非如此不可!”
赵佗很清楚,他面临的敌人有多么强大。
他又不是瞎子,哪里不清楚,目前这事情背后,彰显的是什么样的力量?
他是秦将,对这种力量再熟悉不过了。
当年,秦军大将,为了捞军功,什么事情没做过?
说你有罪,你就有罪!
吾奉王命,吊民伐罪,弃械投降,可保富贵!
甚至多数时候,秦军连借口都懒得找,直接就先打上门来,你又能怎样?
好在,如今的汉朝不是秦。
汉天子再怎么喜欢战争,喜欢扩张,也要讲脸面,讲吃相。
不会跟秦那样没节操,明明人家都跪下来了,还非要往死里揍。
而且……
赵佗将视线投向北方。
哪里是他的故乡,有他的宗族先祖的坟墓。
礼曰:狐死正丘首。
楚辞曰:鸟飞返故乡,狐死必首丘。
大凡诸夏之人,谁无落叶归根之念?
他今年已经九十多岁了,距离当年追随任嚣,统帅征越大军,阔别家乡父老,辞别咸阳,也有数十年了。
多少个夜晚,他午夜梦回,梦到家乡的桃树开花,杨柳飘飘,总是忍不住流泪满面,长太息以掩涕。
此刻,赵佗的思乡之情,更是如盛夏的野草一般,疯狂生长。
“寡人走后,丞相当尽力辅佐世孙,治理国家,休养生息,励精图治!”赵佗握着吕嘉的手道:“这南越山河江山社稷,寡人尽托于丞相,望丞相念及数十载君臣之情,为寡人照看世孙及国家!”
吕嘉听着,流泪满面,跪下来三叩首道:“陛下知遇之恩,臣终生不忘,臣虽非中国人,然已知,所谓士为知己者死,陛下数十年来以国士待臣,臣必以国士报陛下,禹皇在上,百越先人共证:臣吕嘉愿生生世世,为陛下照看南越社稷,虽百死而不悔,纵海枯石烂,亦不改初心,无论何人,若欲颠覆南越社稷,必先从臣尸体上跨过去!”
看着吕嘉,赵佗沉默了一阵,然后道:“寡人得遇爱卿,寡人这辈子足矣……”
然后,赵佗对左右侍从下令,道:“传令,起先王棺椁及诸将佐棺椁……”
他看向北方,道:“寡人,要带他们回家!”
七十年前,他与任嚣,率领士卒将校及移民五十万,奉始皇帝命令来此拓荒。
现在,当年的手足同袍,已经尽皆死去。
最后一个秦军的司马,在二十年前就已经故去。
这些人的棺椁,赵佗都尽量按照他们的遗愿,通过种种渠道,送回了故里。
但还是有多达数百人的棺椁至今停放在陵园之中,没有归家之日。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赵佗低声用着秦腔,唱起了这首当年他们出征时高唱的军歌:“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他仿佛看到了咸阳正殿上,始皇帝的冠旒,无风自动,大秦的黑龙旗在迎风飘扬。
“朕命尔等,远服百越,拓土南疆!”始皇帝的声音是那样的洪亮而自信,让所有听到的将校士卒,人人胸中生出孺慕之心。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他想起了当初的那个黄昏。
来自咸阳的使者带来了那个噩耗。
“始皇帝驾崩了……”
大军缟素,士民落泪,对当时的征越大军来说,始皇帝驾崩仿佛天塌一样。
他想起了先都尉临终时,拉着他的手道:“陈胜作乱,国家倾覆,二世昏聩,不当为人主。项羽、刘季,天下英雄并起,我去之后,君身负这征越大军上下数十万士民身家性命之重,应当机立断,绝道断渠,阻中国兵乱。且番禹负山海之险,东西数千里,君自得之,或可为一州之主,甚或问鼎天下也未可知……”
“修我甲兵……”赵佗喃喃唱道:“与子偕行!”
当日军歌嘹亮,如今已只剩下孤单一人。
“是时候回家了……”赵佗低声对着某个方向说道:“先都尉啊,黄图霸业,天下英雄,到头来,终归也不过是黄土一杯啊,先都尉当年,是否已经预料到这个结果了呢?”
“可笑我至今才看穿呀……”
“现在,赵佗要带你回家了……”
第729章 统一战略
“不愧是连天朝太祖也称赞的人杰!”
拿着南越国呈递来的奏疏,刘彻感叹一声说着。
想想也对,似赵佗这样的人物,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什么大风大浪没遇到过?
人家可是以一真定骑郎,做到了秦朝的征越大军副帅的地位。
哪怕在当时战将如云的秦朝盛世时期,也算一个人物了。
其后,更经历了秦末的天下纷争以及汉室建立的前后的那段风起云涌的历史时期。
赵佗几乎是以一己之力,在当时天下的纷乱局势中,守住了自己的老家,还将地盘扩张到了中南半岛,建立交趾郡。
这样一个人,自然有着清醒的头脑和思维,知道做出怎样的抉择,最符合自己的利益。
而南越除了入朝长安,表示最恭敬的臣服,在如今的局面下,几乎没有第二个避免战争的办法。
“遣虎贲卫都尉剧孟,持节往迎南越王入朝,地方县道,要为南越入朝使团提供最好的服务,不可让忠臣寒心!”刘彻下达命令。
若不派个重量级的大臣过去迎接、护卫南越入朝使团。
刘彻实在很担心,某些渣渣会暗中干出一些肮脏的勾当。
尤其是齐鲁诸王们。
这些家伙可是出了名的狂妄自大和目中无人,偏偏还一个个自我感觉良好。
若是让这些家伙破坏了目前好不容易得到的大好局势,那刘彻就哭都不来及了。
要知道,赵佗入朝长安,这几乎等于南越王国彻底放弃独立自主的政策,转而走向融入汉室,与中国寻求统一。
虽然,汉室至今从未在当地派驻过一兵一卒,也从未任命过哪怕一个亭长,更未组织过类似清丈田亩,登记人口这种宣示主权,明确治权的事情。
南越上下,依然臣服番禹,听从番禹的命令,而不是长安。
但,赵佗入朝后,这一切都将改变。
任命官吏,派驻军队,清丈田亩与人口,组织修葺水利。
这些事情,必将逐步的一个个实现。
数十年后,今日南越王国,就将如同昔年的长沙王国,前不久的东瓯王国一般,成为汉室领土。
能不用一兵一卒,就实现这个目的。
刘彻很满意。
毕竟,这样来一来,就可以将用于战争的资源,用到民生和基础建设上。
即使是最保守的估计,一旦对南越用兵,汉室也至少需要动员十万以上的战斗兵员和三倍于此的后勤辎重人员,还将征发至少二十万民夫。
支出军费至少数十万万。
这还只是战时的费用。
战后南越的地方重建,难民安置和郡县分制,也需要无数的资源投入。
假如赵佗顽抗统一,那为了国家领土完整和汉室天子的威严,这仗自然是不得不。
但现在既然赵佗愿意服软,那,刘彻自然不会傻到去打内战。
有那个功夫,把这笔战争经费和资源以及人力投入到建设上,那该造福多少百姓?
不过……
“赵佗既然臣服了,那交趾郡和它丛林里的猴子,就得好好清理清理了……”刘彻在心里想着。
不用学后世的经验,就学太公与管仲的经验就可以了。
愿意成为中国人,用中国文字衣冠的,那就可以接纳、安置、保护,并传授他们文化、技术。
不愿意当中国人,觉得自己是别的什么民族的。
人滚,地留。
人不滚,地还想留。
那就只能用刀子讲道理了。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交趾地区,这次刘彻要将一切不安定和不稳定因素排除。
要拿出米帝清理印第安人的精神,仔仔细细的将每一个角落都打扫干净。
南越问题随着南越王赵佗宣布臣服,入朝,算是得到了初步解决。
南越王国已经给长安跪下来叩首称臣,表达了愿意回归中国怀抱,共同建设天朝上国的心愿。
那么……
刘彻看着地图上,那个疆域覆盖了后世的福建大部以及广东潮汕地区还有浙江一部分地区的闽越。
就感觉这个王国怎么看,怎么刺眼了。
“统一……”刘彻看着闽越王国的疆域,喃喃的说出了那句隋文帝的千古名言:“朕为天下王,作百姓民父母,岂因一衣带水而不拯之乎?”
这样说着,刘彻的胸膛就跳动的更加厉害起来。
是啊,朕为天下之主,安能坐视山河破碎,生民受苦?
朕受命于天,天降大任于朕!
国家都不能统一,还谈什么并有印度,横跨亚欧?
“是时候,恢复闽中旧郡了……”
秦始皇三十三年,秦兵进入福建,削平一切越人诸侯,建立闽中郡。
至此,秦的统一大业宣告完成。
大秦帝国,开始统治几乎所有自古以来,诸夏先人曾经到达过的地区。
秦的黑龙旗覆盖了几乎全部的诸夏文化圈。
可惜,这个统一是短暂的。
随着一代雄主秦始皇暴毙于南巡路上,陈胜吴广在大泽乡一声怒吼,不可一世,强大无比的秦帝国,轰然倒塌。
其后,汉室虽然建立,但国家依然处于分裂的状况。
刘氏花了六十年,休养生息,到今天,随着国力和军力增强,统一的呼声,再次响起。
当然了,诸夏民族,从来不讲什么统一。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根植于骨髓和血脉深处的潜在意愿,会驱动所有但凡稍微有点志向的中国皇帝,去征服和扩张他目光所能到达的一切能种田耕地的地方。
刘彻一直就认为,错非有个喜马拉雅山在拦着。
汉唐之时,中国大兵早就去印度次大陆教化淳朴善良的印度人民,将中国天子无微不至的雨露恩泽施给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的三哥们。
轻轻的在地图上,抚摸了一下闽越的疆域国土。
刘彻就下令道:“命令绣衣卫以及江都国官吏,给朕不惜一切代价,探知所有闽越国中消息,拉拢一切可以拉拢的闽越贵族!”
比起南越,闽越无疑就很好对付了。
因为,在事实上来说,闽越王国,是因为有了刘邦的册封,才得以建立的。
闽越的先王,无诸,当年不过是长沙王吴苪手下的一个马仔。
错非刘邦看得起,赐其王号,不然哪来的闽越?
但,从另一个方面来说,闽越又比南越难对付。
因为当地汉化程度很低,对中国王朝的向心力,没有南越这么强。
最起码在南越,赵佗的治理下,过去的百越贵族的汉化程度都已经非常高了,南越全国更是依照秦制,实行了郡县制。
但闽越就不同了。
一堆的部族首领贵族,这些部族首领,有的汉化程度很高。
像王族以及那几个曾经来长安朝觐过的实力派,就都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话,本身对中国典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