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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这位昆盾身体并不好。
但昆盾的儿子军须却被许多人看好——尽管他还在襁褓之中,但,已经有乌孙萨满预言,他将带领乌孙走向强盛。
此刻,昆盾就站在猎骄靡身后,忠实的执行自己王之盾的职责。
在昆盾旁边,是他的弟弟,乌孙大禄泥莫。
大禄,是乌孙的官职名,大概跟中国的丞相差不多,负责协助国王,统管全国。
只是,这位大禄眼神冷峻,看着匈奴人的眼神,颇为不善。
所有人都知道,这位大禄,是一个野心勃勃的家伙,更重要的是,最近他的实力迅速膨胀,靠着庞大的财力,笼络了乌孙国内的两位瓮候,使之倾向于大禄。
而在猎骄靡的左右两侧,则分别坐着那两位立场已经倾向大禄的瓮候。
右候遮休和中候撒斯。
遮休是一个皮肤略微有些深的黑发褐眼男子。
遮休的祖先,是从前月氏国内的一个强大部族的首领,三十年前,乌孙与匈奴组成联军,对月氏发动最终战役,正是遮休的祖先倒戈一击,造成月氏全面溃败。
甚至,月氏王庭,都是被遮休的父亲亲自放火焚毁。
因此,在本质上来说,遮休其实是月氏人。
这一点,遮休本人从不隐瞒。
乌孙与匈奴,也都清清楚楚。
这次,匈奴号召西进,对月氏人斩草除根,遮休是乌孙国内最积极的支持者,原因很简单:不灭了那些月氏人,万一他们回来复仇,遮休与他的部落,绝对是第一个躺枪的。
对叛徒,遮休很清楚,月氏人是绝对不会轻饶的。
所以遮休听完军臣的话后,就已经有些蠢蠢欲动了。
但另一边的撒斯却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撒斯身上挂着许多黄金饰品,头戴着一顶怪模怪样的尖状毡帽,脸上跟匈奴贵族一样,留着几条被小刀划开的刀疤,看上去,这位乌孙的中候,有些狰狞。
作为乌孙国内塞人的首领,撒斯才懒得去管匈奴人想要干嘛。
要不是大禄给了他黄金贿赂的话……
他甚至都懒得管昆莫的两个儿子之间的撕逼。
猎骄靡用自己浑浊的眼神,扫过他的儿子和大臣们,乌孙的现状,猎骄靡很清楚。
除了右候遮休,其他所有人都不怎么赞同跟着匈奴去西方打月氏。
但作为国家的主宰和最高统治者,猎骄靡的经验告诉他,假如他当面拒绝军臣的要求,那么,乌孙,就会被匈奴视为敌人。
对待敌人,匈奴人从不手软。
因此在思索片刻后,猎骄靡站起身来,对着军臣恭身问道:“尊贵的大单于,打下大宛,乌孙能得到多少奴隶?”
在大草原上,奴隶,就是一个国家和民族最支柱的财富。
匈奴的强大,就是建立在奴隶的尸骨之上。
没有奴隶的供养,以匈奴不过百万的人口基数,怎么可能号称控铉数十万?
没有奴隶,乌孙就更不可能以不过三十万的总人口,却能养着数万的骑兵!
自有人类以来,这大草原上的主旋律,就是奴役他人和被他人奴役。
因此,猎骄靡的问题,直指关键核心。
军臣的呼吸,也开始浓重起来。
对于乌孙,匈奴是警惕的。
至少军臣即位后,就对这个自己的义叔的国家,万分警觉。
现在的乌孙,可不是三十年前那个需要匈奴羽翼和保护的小弟。
人口接近三十万,控铉至少四五万。
这样一股力量,就在匈奴的西方,毗邻西域那些小国。
军臣真是有些担心,万一,要是将来乌孙人继续强盛下去,而匈奴却陷入衰弱,那该怎么办?
在这草原上,最不值钱的东西,就是所谓的情怀、道义与忠诚了。
因此,军臣才要不惜一切,将乌孙绑上匈奴的战车,借助对西方的战争,打着消灭月氏的旗号,消耗乌孙的力量。
既然是打着这样的算盘,军臣当然不会给乌孙留下借机壮大自己的机会。
因此,军臣将脸一板,问道:“昆莫是信不过我?”
连哥哥的这个称呼都抛到一边了。
帐中的匈奴贵族们更是纷纷怒目而视,大有一言不合,就拿猎骄靡开刀的架势。
而匈奴人,绝对做得出这样的事情。
在历史上,他们连亲爹都能杀,何况一个已经有些不安分的“叔叔”?
猎骄靡环顾那些怒目圆睁的匈奴贵族,毫不畏惧的迎上这些人挑衅的眼神。
作为在匈奴长大的乌孙人,猎骄靡太清楚匈奴人的个性了。
软弱在匈奴就是罪名。
面对匈奴人的威胁恐吓,唯一正确的做法,就是强硬的回敬。
“不是我信不过大单于……”猎骄靡冷静的看着军臣道:“而是,兹事体大,我需要单于给我一个承诺,一个对着日月天地,以白马牺牲,用鲜血盟誓的承诺!”
用白马祭天,这是乌孙人最庄重的仪式,以鲜血盟誓,则是匈奴最严肃的承诺。
违背者,会被天神所抛弃。
虽然,即使如此,就算订立下这样的约定,在未来,违背的可能性也依然存在。
但至少,假如没有触及一定的底线,这样的誓言,就不太可能被背弃。
军臣看着猎骄靡,哈哈大笑起来。
他挥了挥手,让自己激动的大臣们坐下来,伸出手,对猎骄靡道:“既然哥哥一定要,那么本单于就给哥哥这样一个承诺!”
“大当户,去请大祭司准备祭天仪式,明天,本大单于将与乌孙昆莫,对着白山,向日月天地和天神盟誓!”
“如您所愿,尊贵的撑犁孤涂!”一位匈奴贵族站起来,以头触地。
猎骄靡闻言,也伸出手来,与军臣击掌,道:“承蒙大单于厚爱,乌孙永远是大单于的乌孙,单于鸣镝之处,即乌孙之敌!”
这一刻的猎骄靡,仿佛回到了他的盛年之时。
眼神坚毅,双手有力,胸膛高挺。
乌孙的贵族们见了,纷纷站起身来,道:“大单于鸣镝之处,即乌孙之敌!”
……
出了王帐,昆盾和泥莫扶着自己的父亲,走向他们的休息之地。
那是一个由乌孙骑兵保护的营地。
这也是过去乌孙与匈奴关系特殊时期,传下来的传统,也是老上单于给予猎骄靡的诺言:乌孙与匈奴,世代兄弟,只要乌孙昆莫还是猎骄靡的子孙,那么,匈奴就允许,乌孙昆莫在匈奴王庭拥有他的营帐和军队。
一路上,许多年迈的匈奴贵族,都纷纷赶来,向猎骄靡行礼。
这些人,都是老上和冒顿大单于的臣子。
作为冒顿大单于的义子,老上大单于亲手养大的义弟,猎骄靡在匈奴,也有着广泛的支持者和维护者。
在草原上,幼子和幼弟,在传统上,都有权力继承一部分来自父亲和兄长的财产。
包括但不限于部众、奴隶、军队、女人、牧场。
这些冒顿与老上的遗老,对猎骄靡的态度,自然可以想象。
甚至有些人,将猎骄靡视为主君一样对待,见面就以头触底,高呼:某部小王,拜见昆邪!
这让猎骄靡感动非常。
在久远的过去,昆莫并不是乌孙国王的称号。
昆邪才是!
乌孙的故乡在昆邪地。
那是一个有着美丽的湖泊,潺潺的河流,丰盛的草原,肥美的牛羊的地方。
猎骄靡永远都忘不了那里。
可惜,永远也回不去了!
猎骄靡心中感慨着。
过去的家园,现在是匈奴人的牧场。
现在的昆邪,是匈奴的臣子。
而且,现在的乌孙国民和贵族,也都习惯了在白山脚下的生活。
甚至就是他的两个儿子,也都忘记了,乌孙曾经是昆邪,昆人才是乌孙人的正确称呼。
回到属于自己的帐篷中,看了看周围的人,没有一个匈奴人,全部都是忠诚于自己的乌孙骑兵。
猎骄靡长出一口气,看了看手心,愕然发觉,已经湿透了。
“昆莫,我们真要跟匈奴人去远征西方吗?”右候遮休一进门就迫不及待的问道。
打月氏人,遮休是最积极的。
更别提,还有奴隶可以分。
“不!”猎骄靡摇摇头,道:“乌孙不会出兵,我们今天晚上,连夜走,通知部众,做好夜奔的准备!”
“为什么?”遮休疑惑的问道。
昆盾也道:“父亲,大单于不是许诺,给我们分享奴隶吗?”
“你信吗?”猎骄靡看着自己的儿子和大臣,问道:“反正我不信!”
“军臣连乌孙到底分润多少奴隶都不提,可见,他只是想利用和胁迫我们!”猎骄靡坐下来道:“更何况,即使军臣给我许诺,分润足够的奴隶,我也不会答应!”
“大宛,可不是莎车那样的小国!”猎骄靡悠悠的道。
众人闻言,也纷纷清醒了过来。
大宛,大家都有一定的认知,也有过一定的交往。
那可不是什么软柿子,一个几十万人口的大国,足够武装几万人的军队了,依托坚城,起码需要十万大军才咬得动。
而整个乌孙才多少人?
更让猎骄靡警惕的是:万一匈奴人将乌孙人当炮灰用呢?
猎骄靡可不想乌孙的勇士,都填到大宛的城墙下面。
而没有了军队,再美丽的诺言,也跟泡沫一样脆弱——即使匈奴人守约,在事后给予乌孙承诺的奴隶,乌孙能保护得住吗?
答案是否定的!
这跟小儿持金于闹市一样可笑!
到时候,匈奴人随便找个借口,就可以拿走。
甚至将乌孙人也变成他们的奴隶!
以匈奴人的节操,这样的事情,他们绝对干的出来!
众人都陷入了沉默。
终于,大禄泥莫看向猎骄靡,问道:“父亲,那我们该怎么办?”
“回国后,让开道路,我们南迁到白山以南,避开匈奴与大宛的战争,守住关卡!”猎骄靡站起身来对着众人道。
想了想,猎骄靡补充道:“假如匈奴挑衅,那我们就坚决反击!”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
与此同时,匈奴的王帐之中,军臣则与他的大臣们在庆祝。
一条条肥美的羊腿,被送到众人的面前,大家撕扯着羊腿上肥厚的羊肉,一个个吃得满嘴流油。
在军臣等人看来,这乌孙人,已经被绑上了自己的战车。
这样,攻打大宛,就已经有十足的把握了。
顺便还能消耗乌孙人的力量。
真是一举双得!
至于乌孙人毁约或者临阵逃脱,这样的事情,在匈奴君臣看来,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乌孙人应该也没那个胆子!
这个时候,一个匈奴贵族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忽然起身,问道:“大单于,我接到了来自昆邪王的报告,说是东边的汉朝,又来抗议了!”
“嗯?”军臣放下手里的肉,吐出一根骨头,问道:“怎么了?”
“是这样的,好像是大单于的奴隶,那些卑贱的鲜卑人,攻击了汉人的奴隶——濊人,汉朝的皇帝,为此很生气!”这位贵族笑着报告说。
鲜卑人,在匈奴人眼中,大抵就跟两条腿走路的工具一样,地位无比底下。
哪怕就是全死光了,匈奴也不会为他们掉一滴眼泪。
甚至可能还会高兴!
“这些卑贱的鲜卑奴!”军臣闻言骂骂咧咧地说道:“就跟丁零人一样肮脏、下贱他们早就该去死了!”
“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