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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难怪当年项羽见了秦始皇,就生出要取代的心思了……”刘彻心中暗道。
当此之世,讲究的是侍死如奉生。
这人死了,不仅是要厚葬,使其在地府享受如同阳世一样的生活。
普通公侯,凿山为陵,墓室蓬勃大气,一如生前府邸,陪葬品奢华无比。
诸侯王以山为陵,黄肠题凑为棺,金缕玉衣裹身,兵器石俑为卫。
至于皇室,那就更夸张了。
刘邦的高庙,三百唱诗童子,日夜不休,吟诵其在世时喜欢的歌谣与乐曲,各地高庙,常年香火不息,初一十五,奉有各种祭品。
除了这些之外,皇帝在汉室还有另外一个特权。
那就是,每月,其生前所穿衣冠,会以法驾巡游他生前所常去的地方。
刘邦的法驾,按照其遗愿,是一直在丰沛巡游。
而惠帝那个倒霉蛋,连子嗣都断绝了,自然也就没人愿意花钱养一个规模庞大的法驾队伍,还要置那么多的官员什么的——法驾随行官员,至少级别是真的。
就像此刻,太宗孝文皇帝衣冠出巡队伍里的官员,大都都是其生前的近臣,譬如将军陈武,刘彻听说他致仕后,就自动自觉的来到了霸陵,为先帝衣冠随行大臣。
是以,惠帝的衣冠,一般也就只有每年在他忌日的那天被拿出来当下招牌。
天子衣冠出巡,其排场,与真天子一般无二。
庞大的出巡队伍,延绵一里有余,整个霸陵的陵邑卫兵、大臣以及当地的官员俱是在其中相伴。
除此之外,为先帝守陵的百姓,也参与其中。
一路上灵旗招展,仪仗威仪,有军队开路,宦官持仗更有大臣轮番吟唱其生前所下诏命。
如此庞大的车队,在直道上足足走了两三刻钟才消失在刘彻的视线中。
刘彻站起身来,看着消失的法驾队伍。
心里摇摇头,当此之时,整个关中就一位天子的衣冠在巡游,自然看不出什么问题。
但是……
假如埋到地下的皇帝超过两位数的时候,该怎么办?
刘彻就记得后来史书上记载,成帝时期,某个家伙就悍然抢了某个汉室皇帝衣冠出巡的必经之地,将那个地方改为自己的陵寝,让那个可怜的皇帝的衣冠只能绕道。
刘家的面子,在那次以后丢了个干干净净……
“大兄,想什么呢?”旁边的刘阏出声问道。
“没想什么……”刘彻摇摇头,道:“赶路罢,天黑前,找个落脚的地方先!”
这次出行,刘彻也不仅仅只是出来找祸闯的。
他还肩负着考察关中郡县地方预备役武装的责任。
他这个太子,也到了着手建立属于自己的,忠诚的武装部队的时候了。
前两天,皇帝老爹已经下诏,将太子宫的直属卫队规模从三百人提升到了一千人,这已经是一个标准的汉室部曲的战兵规模了。
而按照传统,汉家太子的卫队成员,一般都是从自己的别苑以及所封的食邑之地中的百姓中挑选、训练和编组的。
是以,刘彻现在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将那支真正属于他的武装力量编组起来。
第366章 微服(二)
在天黑前,刘彻一行来到了新丰县境内的一处名为越马亭的小山村。
恰好,这个县也属于被封给刘彻的十个食邑县之一。
来到了自己地盘的刘彻,显得很兴奋。
虽然说,那十个县,其实除了按时给刘彻送钱以外,与刘彻真没什么关系。
刘彻甚至没有任命过任何一个官员。
但这一点都不妨碍他将新丰视为自己的地盘。
当刘彻一行打着枳候子侄的名义,到村里寻求借宿时,亭长和里正,迅速赶来,热情的要将刘彻一行安排到亭中的驿站居住。
汉室,以十里为标准建设基层行政单位。
在这个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民,而且被认为理所当然的时代,想要官老爷们贵族们去跟泥腿子挤一个地方,住茅草屋,用屁股想都不可能!
是以,各亭都建有标准的,用来接待和服务路过贵族及官员的驿站。
贵族与官员们,可以在这些驿站中免费吃喝住宿,完了,拍拍屁股就可以走人。
通常情况下,这些住宿费用和吃食一类的费用,都会被地方官摊到杂税里,由老百姓来买单。
这种公款吃喝,大吃大喝的现象,在前年终于引发一场地震。
天子震怒,丞相发飙,终于下诏禁止类似的事情,官员贵族必须自费一切住宿费用。
但,刘彻却是心知肚明。
公款吃喝,是下个红头文件就能禁止的话,那么,天朝早就消灭掉三公消费了。
这世界,永远不缺捧臭脚和顶风作案的家伙。
皇帝老爹前年的那道诏书,也不过是让官员们消停了一两个月,稍微收敛了一些,除此之外,歌照唱,舞照跳。
反正,前世刘彻在河间国,没少见官员们留宿地方亭里,吃喝嫖赌的。
当然,要说没有作用,那也不至于。
最起码,当某人倒台时,曾经公款吃喝,也可能成为其罪名中的一条。
对这些事情心知肚明的刘彻,哪里肯再去这越马亭的亭中。
他看着那个满脸热情,双眼放光,就要凑上前来套近乎的亭长,哪里还不知道,他若是真去了,以他目前伪称的枳候子侄的身份,起码大鱼大肉,是免不了的!
刘彻双眼环视了一下,这个小山村。
村里,都是些竹木屋舍,鲜有砖瓦房。
在村里面好奇的探头探脑来观察他这一行的孩子们,脸上也大都面带黄色,显然,营养并不好。
他哪里肯在这些人身上吸血?
因此,刘彻笑了笑,就对前来迎接他们一行人去亭中住宿的亭长摆手道:“亭长无需客气,吾等游历关中,为采诗而来,因此,就多谢亭长好意了……”
那亭长是个黑壮的中年男子,大概三十来岁,腰粗膀圆,生了满脸的络腮胡子。
他闻言,没有太过惊讶。
这关中地方上,最多的就是这种吃饱了撑着没事干,成天到处乱晃悠的公侯勋贵家的子侄了。
这帮含着金钥匙出身的家伙,固然有很多人都是纨绔子弟,只知道吃喝嫖赌。
但,也有为数众多的公侯勋贵子侄,满脑子的小资思想,类似眼前的两个枳候子侄一样,打着采诗的旗号,到处溜达的,这亭长也见过许多了。
因此也就见怪不怪。
只当这些大人物纯粹是闲的蛋疼。
“只是可惜了赏钱……”这亭长心里叹了一声。
按照过去的经验,大凡贵族子弟在地方借宿,只要把他们伺候得舒服了,马屁拍爽了,指甲缝漏一点赏钱出来,就足够他这个亭长美美的过上大半年安逸日子了。
若是运气好,得到赏识,无论是举荐也好,带回长安为家臣也罢,都是他这样的亭长做梦都想要的好事!
至于为招待花费的钱财?
反正不是自己的,谁会心疼?
这么想着,这位亭长就觉得,自己还是可以再争取一下的嘛……
于是,他拱手道:“公子有所不知,这越马亭穷乡僻壤,地方简陋,恐怕会怠慢了公子,公子不如随俺去亭中官宅,浊酒脯肉,听曲赏月,岂不乐哉?”
刘彻听了,顿时笑了一声,道:“不想亭长还是个雅人!”
那亭长闻言连忙笑道:“不敢,不敢,俺就是个粗人,不过是受公子身上的文雅之气感染而已……”
“公子,是否现在就去亭中?”这亭长问道:“某好吩咐亭里准备酒菜……”
刘彻听了,坚定的摆摆手道:“去亭中就免了吧,吾与从弟,这次是出来采诗的!”
刘彻看着那个亭长,接着道“所谓采诗,圣人之道也,须得深入民间,与百姓为伍,方有所得……麻烦亭长帮吾等寻两三户忠厚老实本份的人家,与之借宿,正巧吾与从弟,也正欲与百姓交谈,得知民间疾苦,回去后,好写成文章,陈奏家中长辈案前!”
说完刘彻挥挥手,身旁跟着的王道立刻心领神会,将一小块金角递给那亭长,道:“区区小礼,请亭长万勿推辞!”
这亭长接过那小金角,脸上顿时乐开花了。
那金角虽然不大,但也是金子啊!
于是,他索性也就不管刘彻到底去不去亭中住宿了,满脸热情的道:“诺,俺这就领贵人们去百姓家里!”
不多时,在这位亭长的带领下,刘彻一行就住进了这个小山村的一个大户人家的家里。
这也是往常贵族子弟们采诗时真正住的“百姓之家”——真住到那种穷的响叮当的农民家里,首先一个不好解决的问题,就是床铺的问题。老百姓谁家有多余的床铺?至于干净卫生舒适这种问题,更是连想都不用想了。
更何况,对大部分贵族来说,地主士绅这样的人,才是民。
至于泥腿子?
黔首才是他们的称呼!
便是刘彻,其实也不愿意真的住到一个破落的百姓家里。
这倒不是歧视,而是,享福享久了,就再难吃苦了。
因此,对这个亭长将他领到一户明显一看就是当地地主的家庭,也没有什么意见。
“这是本村的里正家……”亭长敲开门后,对刘彻介绍道:“张里正,可是越马亭都很有名的大善人,虽然家财丰厚,良田数十顷,但却常常接济亭长穷苦,是个难得的大善人!”
刘彻闻言,大量了一下这户人家的院落屋舍。
房子挺大的,至少在农村是属于豪宅级别了。
略微估计了一下,起码有十几间房子,院子里还有牛栏和马舍,养着两头牛,一匹马和两匹骡子。
这样的人家,即使在关中,也属于中产阶级以上,是这个国家真正的士绅阶级了。
除此之外,刘彻还注意到,这家中,还有着奴婢出没。
这可了不得!
按照汉律,奴仆的人头税直接翻五倍,一年一人要缴纳六百钱的口赋。
仅仅是刘彻双眼所见,这家中奴仆什么的,少说有四五人,这么一算的话……
一年好几千钱的额外口赋负担。
这就是善人?
那后世课本上的周扒皮都能当个道德模范了!
道理很简单,当今之世,一个婢女作价大概两万左右,小奴大抵是一万五,壮年的男仆,值钱四万。
也就是说,单单是这些奴仆的价值就应该超过十万钱了!
那么问题来了,靠着种地,这位亭长究竟怎么从他那数十顷地里刨出这偌大的身家?
至少,刘彻自己觉得,只靠本份经营土地,一百年也未必能攒下这么大的家业!
因而,这位张里正的所谓“常常接济穷苦人家”,刘彻也就能猜到是个什么情况了。
左右不出高利贷一类……
第367章 微服(三)
这天晚上,刘彻与刘阏,就在这户地主家里留宿。
主人家非常热情,甚至热情的都有些过分了。
又是杀鸡,又是宰羊,更将自己的两个女儿,都安排到刘彻刘阏身边伺候。
打着的是什么主意,刘彻心知肚明。
当今之世,论起民风开放,比之后世也是不遑多让。
譬如,刘彻的那位弟弟刘胜,在历史上就是一头十足的播种机,单单是被记录在宗室名单里的儿子就有一百二十个,其他私生子私生女,更是数都数不清楚。
而刘胜战绩能如此彪悍,民间竞相攀附和献女甚至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