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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以,恒霸以为,周丘是去跑官的。
因此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却听得周丘道:“吾受大王恩惠,但因无能,不能回报一二,此去面见大王,正欲求大王授吾一个使节的名义,吾欲以此,为大王定下邳与沛郡!”
周丘自信满满的道:“若是可以,吾定下邳与沛之后当挥兵东进,攻取城阳、为大王去此心头大患,以报大王恩惠!”
倘若是别的什么话,恒霸可能就笑笑而已。
单枪匹马就敢说能取两郡,还要灭城阳?
怎么看怎么都像YY小说。
只是,恒霸却来了兴趣,他是去过下邳和沛郡,亲自考察过的,因此,恒霸非常,这两个地方的地方治安和秩序烂成什么样子了。
毫不夸张的说,下邳和沛郡,尤其是沛郡,仗着自己龙兴之地的优势,最近二十来年,地方豪强日益做大,基层官僚腐朽不堪。
简而言之,只要能说服或者威逼这些地方的豪强,那这两个郡几乎能兵不血刃的就拿下来!
而恰恰,恒霸知道,周丘的家族就是下邳的豪强家族之一。
于是,恒霸认真地问道:“先生此行若去,计将安出?”
周丘也不隐瞒,大笑道:“不敢瞒将军,吾与下邳太守杨氏素为仇敌,此人迫我亡命,幸得大王收留!但此人不过是个昏庸之辈,我可用计将其诱杀,然后,再召集郡中豪强与吏员,以屠城相威胁,迫其等从命,此辈皆胆小懦弱之人,必从之,如此,下邳落入我手也,可得数万下邳精兵,再驱下邳兵进攻沛郡,攻略整个江淮,若大事可成,能得十万兵!”
周丘嘿嘿一笑:“届时,有这十万兵,吾进可驱兵西进雒阳,退可安守江淮,以江淮天险,为大王阻隔荥阳之兵!”
恒霸听完,就已经知道,这周丘已经是下定决心了。
于是,道:“先生忠信,末将佩服,这样,先生先去禀报大王,请求授予节杖,得了节杖名义以后,吾就拨给先生三百精兵,俱是吾多年来训练的亲信,可助先生一臂之力!”
至于周丘的请求会不会被拒绝,恒霸觉得肯定不会。
因为吴王所要付出的不过就是一个不值钱的名义和一纸文书而已,即使失败,也不会有损失,而倘若成功……
周丘高兴的道:“多谢将军!”
于是,周丘就兴高采烈的进去求见,不多时就捧着吴王刘濞的节杖和文书证明出来了。
恒霸等到周丘出来,直接将一个令符塞到他手里,道:“一切就拜托先生了!”
“可惜,大王不听我的意见……”看着远去的周丘,恒霸摇了摇头。
连一个食客都有信心和胆量单枪匹马就敢放言能取下邳甚至整个江淮。
为何,堂堂吴王,却不敢去江淮,反而非要撞在梁国的铜墙铁壁上?
恒霸怎么都想不明白。
恒霸叹了口气,正欲回家,忽然就只见一个慌慌张张的使者,急急忙忙,慌不择路的跑了过来。
恒霸拦下他,问道:“慌什么?发生什么事情了?”
那使者看了一眼恒霸,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恒将军,大事不妙了,楚王刘戊两日前,在长安北阙现身了,还向当时在北阙之下的诸侯使者与藩国君王、长安臣民宣布……”
那使者哭丧着脸道:“说是大王派人刺杀于他……”
“啊……”恒霸目瞪口呆。他完全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大王不是说,长安天子谋害了楚王,所以,才起兵讨还公道的吗?
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楚王刘戊还活着?
那大王给他上的谥号岂不就成了一个笑柄了?
这事情要是真的。
那……
恒霸已经不敢去想接下来的事情了。
倘若刘戊活着,那,这次的起兵,就变成了吴王自己的独角戏了。
更可怕的是,在这个戏里,吴王演的是丑角。
恒霸很清楚,此事,对整个吴楚阵营打击有多大。
旁的不说,那些楚军恐怕就要生出些别的心思了——虽然他们本来就有着各种小九九……
更糟糕的是,就是吴军,恐怕也要士气大跌。
从堂堂正正的正义之师,到居心叵测,图谋叛乱,颠覆天下的乱军。
这两者士气的差距可是非常大的!
恒霸已经不敢去想,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了。
恐怕……
大王会在急怒之下,失去理智,在没有做好准备之下,就渡江进攻梁国。
而这……
“一定会发生!”恒霸在心里说。
对于未来,对于前途。
恒霸此刻只觉得,前途一片黑暗。
“或许……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失败……”恒霸摇了摇头。
现在回头想想,从起兵开始,就有着种种的诡异。
譬如,楚王刘戊究竟死没死,长安那边都没消息传出,可大王却一口咬定刘戊是被长安天子谋害了。
恒霸并不笨。
此刻,他心里跟镜子一样敞亮。
恐怕,长安的楚王没有撒谎,是大王指使人谋刺楚王。
可问题又来了。
既然大王敢起兵,那肯定是知道了,楚王已死的这个事实。
那长安的那个楚王又是怎么回事?
恒霸只觉得,自己整个人的脑子都凌乱无比了。
他已经无法理清楚这其中的头绪了。
……
时间回到两天前。
这一天,阳光明媚,秋风飒飒。
长安的北阙,一如既往的繁华热闹。
更因为最近未央宫诡异的戒严,使得长安什么样的流言都冒出来了。
甚至有人传说,天子在未央宫遇刺。
此时,忽然,宫墙上的编钟响了起来,一连响了九下。
这是天子出现的预兆。
于是,北阙附近的官吏以及民众,在听到钟声后纷纷走出家门,聚集到北阙城楼下的街道上。
密密麻麻数万人聚集在一起,让附近执勤的卫兵也骤然紧张起来,好在,之前得到了命令,因此,也算有所准备,数千的卫兵在北阙附近建立人墙,维护着秩序。
在无数人的翘首以待中。
汉家天子出现在了宫墙之上。
于是,百姓与官吏以及诸侯国的使者,纷纷跪下来叩首:“草民(臣)拜见陛下!”
实在是当今天子在长安,几乎很少有不认识的!
当年,这位天子还未登基之时,常常微服,在长安的大街小巷转悠,甚至,有许多人就是看着当今天子一步步走过来的。
天子刘启稍稍摆手,道:“诸臣民平身吧!”
然后,十数位宦官齐声大喊,唱诺:“陛下有命:诸臣民平身免礼!”
于是,众人这才敢起身。
就只听到城楼上的天子道:“今日,朕来北阙,是有大事向天下臣民宣告!”
“前日,朕闻,吴王刘濞,借口朝廷谋害楚王刘戊,居然大逆不道,举所谓清君侧之旗号,谋反,此獠穷凶极恶,朕闻讯,亦是相当震惊,朕自认,待其‘不薄’,先帝更许其铸币煮海,兼有天下油盐铸钱之利,本意以为,此獠当可适可而止,不意,子系中山狼啊!”
天子刘启缓缓的说着,他每说一句,城楼上的宦官与士卒就大声的复述一句。
当念到最后一句“子系中山狼”时,更是声震四方,不停的回想。
天子刘启继续道:“当年,朕皇父在时,曾与朕道,初,太祖高皇帝在时,拜刘濞为吴王,已拜受印,高帝乃诏吴王相之,谓曰:若状有反相!其时已有所悔!奈何已受印,不得已,乃附其背,告曰:汉后五十年,东南有乱者,岂若邪?然天下同姓为一家也,慎无反!刘濞当时拜曰:不敢!不料,此獠果真天生反骨!”
这个巨大的八卦一抛出来。
甭管真不真实,可不可信。
既然是皇帝说出来的,自然是比真金还真!
更不可能有笨蛋出来质疑。
况且,在大部分百姓的心里,天子说的,肯定是真的,更何况还是有着圣人之称的先帝,太宗孝文皇帝曾经告诉天子的事情。
最重要的是,在大部分百姓心里,自然是相信天子君权天授,有神威,能洞见万里,有种种异能。
譬如,当年吕后只看云的方位就找到了高皇帝。
高皇帝斩白蛇起义,封渭河五帝。
这些事情,在民间已经是耳熟能详的故事了。
此刻,加一个能洞见奸邪,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别说此时了,就是后世二十世纪,天朝太祖驾崩之时,民间的种种传言,简直一点都不像所谓的科学世界,甚至于到了二十一世纪,天朝百姓,尤其是司机什么的,更是将太祖的像章当成了护身符,辟邪之物……
在这个时代,这种思想和根深蒂固的迷信,无疑强化了百倍甚至千倍!
特别是人群中还有着许多的聪明人。
这些“聪明人”悄悄的低声说着:“高皇帝元年至今,五十有三年……啊呀,高皇帝真是料事如神啊,早就料到了吴王要反,朝廷肯定有布置,这次,吴王必死无疑了!”
只是,这个人的声音小是小,但刚刚好能被周围人听得仔细……
更奇怪的是,这样的聪明人,还不少,在人群中,起码混了几百人。
几个吴王的使者和密探,见了这情况,哪里还不明白,这些人是朝廷的人。
顿时,他们就不敢乱动了。
城楼上,天子的话却继续着:“刘濞逆贼污蔑朕谋害了楚王,但朕要告诉天下,意图谋害楚王的,不是朕,而是逆贼刘濞!”
这话没什么出奇,在多数人的意料之中。
但接下来,天子的话却刺破苍穹:“吴逆以为派遣死士,刺杀楚王,就可以嫁祸给朕?所幸苍天有眼,楚王有祖宗庇佑,逃过了一劫,下面,请楚王出来说两句吧!”
在天子身后,一个微微蜷缩着身子,头戴九旒,脸色苍白的男子迈步而出,用着带着彭城口音的官员道:“寡人刘戊,可以作证,是吴逆收买了寡人的侍卫,欲以毒针谋害寡人,所幸寡人命大,兼之神医淳于意医术神奇,故而,捡回了这条命,吴逆谋害寡人也就罢了,居然还栽赃给陛下,诬陷天子,简直是罪无可恕,臣,刘戊,恭请陛下,即刻发兵,为寡人主持公道!”
说着,刘戊就慢慢的跪下来。
随着他这一跪,整个局势,完全大不同了。
这一跪可谓就将整个天下得局势,完全反了过来。
先前,吴王打起清君侧和为楚王讨还公道的旗号,不说别人信不信,最起码,这也是个牌坊啊!
可如今,这个牌坊却被人砸了个稀巴烂,原本被刘濞粉饰和装扮成被朝廷谋害的楚王跳出来指证吴王。
也不管其他人信不信。
至少,大义的名分回到了长安手里。
而知道内情,清楚真正的楚王刘戊已经死了的人,心里却是另外一副光景了。
尤其是刘濞的人。
他们当然知道,真楚王已经死了,确凿无疑!
但是,说出来谁信?谁来证明?
“这个李代桃僵之计好狠毒啊!”某个躲在暗处的人小声的道。
但他又能怎么样了?
他很清楚,此事,已经无法证伪了。
因为,假如要跟朝廷打这个关于楚王真假的官司。姑且不说朝廷会不会答应,单单一个事情,吴王就已经必输了。
这个问题就是——吴王怎么在朝廷都没有发布消息的情况下知道的楚王已死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