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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姑臧山向北,更可望见巍峨的胭脂山。
说句实话,当年若非西匈奴走投无路,被逼无奈,不得不割让合黎山以换取汉家的救命粮食与物资。
汉家想得到此地,恐怕没有这么容易。
但,且渠且雕难割让此地,却也并非真的就没有包藏祸心。
他在撤离此地时,将大批在河西生活的羌人,驱赶到了合黎山、胭脂山以及姑臧山附近。
而汉军获得此地后,除了占据合黎山主山外,对外界几乎漠不关心。
这使得河西地区的羌人不断涌来。
短短两年,合黎山、胭脂山和姑臧山之中的羌人部族的数量就暴增了三倍。
总数超过了二十余万,成为汉军现在控制和统治此地的最大障碍。
这些羌人,难缠得紧!
剧孟来到这里两个多月,接近三个月了。
还是没有摆平这些家伙。
因为,羌人根本就是一群软硬不吃的主。
更恶心的是——羌人的部族规模很小,最多不过两三千人,小的可能百来人就聚成一个部族。
他们生活在群山之间,隐匿于森林之中。
他们以牧羊维生,虽然有些部族也会耕种,但,他们的耕作手段,就是刀耕火耨——看那个地方觉得不错,就放把火,然后随便丢点种子就不管了。
等到秋天再来收获。
就这样的技术,还是只有那些大一点羌人部族才会去做的事情。
至于一般的小部族,从不耕作。
一切全靠羊群供给,实在不行,还可以去森林里摘点野果,打点野兽。
就像非洲大草原上的黑叔叔们一样,这块水土富饶、物产丰富的宝地,让羌人们很难产生什么危机感或者急迫感。
而这也正是这些羌人让人头疼的地方!
这些人,在风调雨顺的年节,相对老实。
但一旦气候变化,遇到天灾,他们就会从山里跳出来抢劫、盗窃甚至袭杀他人。
曾经,匈奴人统治此地的时候,就为此头疼不已,却又无可奈何。
派遣大军进剿吧……人家往山沟里一躲,你怎么抓?
就算抓到了,付出与得到也不成正比。
不管吧……羌人就会蹬鼻子上脸。
是以,在老上单于统治的后期,匈奴人干脆就将羌人划入敌人的名单。
见到就杀,不管这些羌人来自什么部族!
像是折兰、白羊、楼烦这些旧日的匈奴王牌部族,甚至会有计划的,前往河西,追杀和围剿山峦之中的羌人。
一方面,是为了消灭隐患,保护自己的部族的迁徙旅途绝对安全。
另一方面,则是拿羌人练手,训练和磨砺新兵。
久而久之,羌人也因此被匈奴人练出来了。
这些人比狐狸还精明,比老鼠还胆小。
稍有风吹草动,立刻藏进山峦深处,让你无处可觅。
剧孟在此两个多月,威逼利诱,软硬兼施,但却只“说服”了十几个羌人部族出山,接受王化和教化。
而其他部族……
现在都在群山之间,与汉军玩捉迷藏呢!
想到这里,剧孟就有些恼怒了起来。
“敬酒不吃吃罚酒……”剧孟对左右道:“对于羌人,本将的耐心,已经要磨光了……”
一开始,剧孟想着的还是怀柔为主。
在他看来,羌人这等夷狄,只要给政策给出路,再适当展示拳头,应当不难收归。
但事实给了他一个狠狠的耳光。
这些羌人,压根就不吃什么拉拢和恩义之类的东西。
“吾准备上书天子,向陛下请求,遣京辅都尉刀间来此,主持对羌人的政策……”剧孟冷冰冰地说道,但话里面杀气腾腾。
而刀间之名,更是让左右将官闻之都有些胆颤。
那可是刀间!
凶名足以止小儿夜啼的刀间!
众所周知,自当今天子即位后,上一代的酷吏们基本都转型了。
晁错走上了文臣之路,郅都变成了文武双全的大将。
富贵既得,自然要修身养性,不会再不管三七二十一,拿起刀子就杀人了。
但新一代的酷吏,也由此出现。
南阳郡郡守张汤,京辅都尉刀间,绣衣卫都尉王温舒、尹齐、主爵都尉公孙弘,就是近年来冉冉升起的酷吏典型。
其中,张汤最有名,而刀间最凶!
这个京辅都尉,上任不过一年,就已经砍瓜切菜一般的弄死了数百个达官贵人、豪强子弟。
如今在长安,此君已是足以止小儿夜啼的天字第一号酷吏了!
时人称:宁遇豺狼,无直刀间之怒!
凶威可见一般!
但是……
此人最厉害的,还不是办案。
这个旧日的游侠头子兼大商贾,最擅长的就是玩弄人心,以财帛诱人赴死。
坊间有传言,安东的所谓派遣工,既是他一手奠定的制度。
刀间若来此地……
羌人恐怕就要倒八辈子血霉了!
……
数日后,剧孟的奏报,通过信鸽飞抵刘彻案头。
“嗯……”刘彻看完,点点头,对于剧孟的求援他很满意。
刘彻最害怕的就是剧孟明知道自己不擅长某个时期,还要硬着头皮自己去弄。
最终,很可能只会误人误己。
像现在这样,搞不定的事情,就请专家去做,多好?
“去传京辅都尉入宫……”刘彻扭头吩咐下去。
一个时辰后,刀间就出现在了刘彻面前。
这位旧日齐国地下世界的主宰,安东地区交际广阔的备盗贼都尉,如今已然成为了刘彻麾下最得力的恶犬之一。
遇到难搞的事情,就放刀间去咬人,总归是没错的。
而刀间,也做的尽职尽责。
上任以来,兢兢业业,勤勤恳恳的帮助刘彻理清了许多事情。
特别是上次的内史弊案,杀人杀的最勤快的就是刀间的京辅都尉衙门。
而刀间也洗去铅华,威势自成,在长安城之中,渐渐有了旧日郅都的名声。
号为“豺间”,与旧日郅都的“苍鹰”名号,颇有一时瑜亮之意。
但这个坊间以为是豺狼一般的酷吏,在刘彻面前,却温顺的如同一只哈士奇。
“陛下诏臣前来,可是有事吩咐?”刀间跪在刘彻跟前,拜道:“还请陛下下诏……”
于他来说,根本不需要去思考和关心,天子要他去哪里去做什么?
他只知道一个事情——王命既下,有敌无我!
天大地大,天子最大!
无论天子叫他去对付谁,他都会一往无前。
“朕今次叫爱卿来,确有要事要交托给爱卿去办……”刘彻微笑着对刀间道。
他很清楚,刀间是个混账王八蛋。
但,这个混账王八蛋,是他的混账王八蛋。
且,其实刀间也没有干什么别的事情。
最起码,他没有放纵子弟、门客,胡作非为,也没有收受贿赂,贪赃枉法。
充其量,不过是没有原则没有立场也没有良心罢了。
这样的酷吏,刘彻当然要护住了。
不过……
刀间做事,有时候,确实过于严苛了。
说杀人全家,就一定杀人全家。
搞得朝野上下,对他的怨气很大。
无数人都在翻他的旧账,找他的黑材料,想要弄死他。
在这个节骨眼上,让刀间去剧孟那边报道,也算是一个保护他的方法。
顺便,也让刀间去捞点功劳……
“朕准备让爱卿去一趟合黎山……去帮助剧孟,厘定合黎山周围羌人之事……”刘彻笑着对刀间道:“卿可有信心?”
“回禀陛下,既是陛下之命,臣自当万死不辞……”刀间立刻就拜道:“不过……臣想请示陛下……这羌人之事,是如濊人故事还是?”
对刀间来说,自从当年,他被强制迁徙至关中的那一天开始,他就已经看透了这个世界。
黄金是假的,关系也是假的,就连所谓的道义、忠义也是假的。
只有一个东西是真的——皇权!
天威之下,一切皆为灰灰。
哪怕身家巨万,门徒数万,纵然出入王宫,入席公侯间。
但,只要诏命一到,所有的一切,皆作昨日黄花。
从那一刻开始,刀间就找到了自己人生的目标——接近和效忠皇权。
只要有天子护持,那么,他就可以拥有一切。
反之,一切皆是虚妄!
而安东的经历,则告诉他,天子喜欢的是那种爱动脑筋,爱做事情的人。
不拘你用什么法子。
只要你把事情给天子解决了,那就一定得赏受功。
反之……
等着挨训吧!
刘彻微微笑着,看着刀间。
濊人在今天,已经彻底汉化了。
在今日的安东都护府,你已经很难分辨汉人与濊人了。
特别是新生代!
汉濊之间的差异,几乎彻底消失。
如今,在安东,能够分辨汉濊的方法,已经几乎没有了。
因为,濊人已经彻底的习惯了汉人的生活方式。
汉濊的通婚比例,更是高达八成!
而这个事情,刀间是立了首功的。
但羌人不是濊人,濊人能够彻底汉化,除了拳头外,还因为濊人的高层,本就有了汉化的底子。
这羌人就不同了。
特别是这合黎山和河西的羌人。
他们已经远离诸夏文明辐射至少两百年,大多数人别说汉文化了,恐怕连汉与诸夏到底意味着什么都不知道!
历史也证明了,羌人是一个极为复杂和难以搞定的民族。
漫长的两汉数百年教化,也未能彻底使其归心。
要收复羌人,需要的不仅仅是道德与恩义。
还需要铁与血!
“若愿归心,既以濊人故事……”刘彻淡淡的道:“如若不愿……”
刘彻看着刀间,对他道:“卿当知道怎么做……”
刀间闻言,露出自己的牙齿,敞亮的笑着拜道:“臣知道了……”
“请陛下准臣,自安东召集几位佐吏……”刀间请求道:“另外,再请陛下许臣便宜行事之权……”
“准了!”刘彻拍拍手,一个侍中将一个符节递给刀间。
刀间立刻就恭敬的接过那符节,再拜道:“臣谨受命!”
……
走出未央宫时,刀间回望身后的宫阙城楼,他忍不住舔了舔嘴唇,登上自己的马车,对车夫吩咐:“回府,立刻召集诸家臣……”
若论起殖民手段和杀戮之策,刀间算是汉室官吏之中的先行者了。
甚至可以这么说,他是第一批殖民官员。
仅仅是在受命的那一刻,刀间就知道,一场泼天的功劳和财富在等待着自己。
他刀间可能带兵打仗,一塌糊涂。
但是做这个事情,却是得心应手。
他在安东,早就已经知道对于这样的局势,应该怎么去处理了。
无非就是,诱之以利,施之以雷霆而震之于血腥。
简单的说——跟我走的,有糖吃。
不跟我走的,那就去死!
想了想,刀间又道:“再派人去请卓公与程郑公过府,就说某有大事相商!”
临邛的这两位国丈,现在正在满世界寻觅着新的廉价劳动力来源。
邴氏、师氏与田氏,也都是这么个情况。
自从西南夷诸国入觐后,汉家的大贾们就失去了一个合法、廉价的劳动力来源地。
所以,这些人砸锅卖铁,全力支持汉军对幕南和合黎山方向的作战。
为的就是要在战后获得廉价的劳动力。
刀间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