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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是一台木制的小器械,技术含量低到令人发指,恐怕后世随便一个木匠做出来的东西,都比那个玩意先进N倍。
但,经过三年发展之后,墨家的车床技术,在充足的资金和人力物力的推动下,突飞猛进。
不过三年时间,他们就攻克了一个标志性的技术难关,制造出了全世界第一台丝杠传动机械。
虽然依旧很原始,只能加工木料,连一般的玉器也无法加工。
但这依然是一个巨大的突破,这标志着,丝杆传动原理开始走入人类生活。
而另一种脚踏式磨床的出现,则标志着墨家的机械制造技术,翻开了新的一面,这种磨床已经可以加工较为柔软的玉器了。
技术上的日新月异,让刘彻倍感鼓舞。
当然,这些东西,刘病已暂时不需要知道,也不需要去了解。
刘彻只是拉着他的手,对他道:“吾儿,你给朕听好了!”
“我汉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杂治之!”
“霸道,乃是威权自用,杀生予夺,而王道则以生民、安民、养民为要!”
“此两者,缺一不可,独用霸道,则有亡国之忧!”
“独用王道,则有失权之虑!”
“欲齐三代,必以霸王道杂之!”
“霸道之基,在于兵权,曾有圣人曰:枪杆子里出政权!诚乃至理名言也!”
“而王道之基,在于两点,一者人心,一者技术!”
“所谓得民心者得天下,自古人心易散难聚,故为政者当以团结天下为要!”
“谁若是企图害天下之利,则予以打击,予以制裁!”
“至于技术……则是重中之重,三王以来,每逢盛世,皆是大匠辈出,是故:工匠乃国之本翼,不可不重!”
“将来,若是有人在你面前,说什么工匠贱业,匠人无用,奇技淫巧,皆可杀之!”
刘病已听得是满头雾水,他的年纪,还不足以理解这些。
但不要紧,刘彻只需要记住这些东西,用一生的时间来学习和揣摩,然后将它们交给下一代就可以了。
而刘病已的记忆力,非常好!
刘彻相信,他是可以记住这些话的。
“最后,朕有一句话,要告诉你……”刘彻忽然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的对刘病已道:“若将来,儒法乃至于杂家,势大难制,你无法处置,那就来这里,面见当代的墨家钜子,让墨家去对付他们!”
墨家,就是刘彻留给子孙后代用来续命的底蕴和底牌。
无论儒法,谁若过于强大,那就把墨家搬出来,制衡和平衡他们的力量。
同样的道理,墨家若是跳的太欢,自有儒法来对付。
当然了,刘彻这么告诉刘病已,其实并非已经决定立他为储了。
刘病已只是一个备胎,一个选择。
他能不能最终成为太子,还要看他接下来二十年的表现和能力。
而刘彻之所以在此时,忽然选择带刘病已来此,还说这些话,其实不是说给刘病已听的。
而是说给义纵听的。
刘彻需要让义纵和他的心腹们知道,他有意立刘病已为储,以此让义纵心甘情愿的为他卖命和效劳。
毕竟,义纵现在已经差不多达到了他人生的巅峰和极限了。
若没有什么刺激的话,他大约也是将要逐步走下坡路,渐渐变成一个位高权重,但却沉迷于享受的贵族。
但这怎么行?
在卫青霍去病,都还没有成熟前,义纵和这一代的将军列侯们还得顶在前面。
直到新一代的军功贵族和天之骄子出世,取代他们,替代他们。
就像他们今天替代和取代了老旧贵族的地位一般。
是以,其实,就连刘病已也只是刘彻手里的棋子罢了。
话虽如此,但刘彻讲的却全部是真的。
他告诉刘病已的事情,也是他将在未来灌输给他所选择的储君的思想和理念。
第1498章 深海(一)
当秋天来临时,幕北的匈奴人进入了最后的疯狂时刻。
左贤王狐鹿涉在半个月内,巡访了整个的天山附近的牧场。
大量的草料和物资,都已经准备完成了。
但,狐鹿涉心中却依然有着深深的忌惮。
“派去西域的使者,有回报情况吗?”狐鹿涉问着一个在他身旁,华服右祍的汉人,这是他今年得到的一个人才!
据说,他曾经是汉朝皇帝身边的侍中,服侍汉朝皇帝数年,因为一个小过错,而被皇帝责罚,发配到了榆林塞为边民。
即使如此,此人也依旧忠心耿耿。
狐鹿涉派去河套和幕南,专门负责收买和拉拢汉朝文人士大夫的贵族,几次三番劝说,威逼利诱,也不能得逞。
他依然忠心耿耿的忠于那个皇帝。
直到最后,此人在榆林塞得罪了榆林校尉,不得不亡命草原,来到匈奴。
就算如此,他答应给自己效劳的条件里就有一条——绝不参与和参加任何针对汉朝的策划与政策。
这要是在十年前,匈奴全盛之时,镇压世界的时代。
这样矫情的汉人,早就被下面的贵族戴上枷锁,作为配种机器使用了。
但在如今,匈奴衰弱,甚至已然分裂的今天。
每一分力量都是弥足珍贵!
更何况,这个汉人来到狐鹿涉身边后,立刻就展现了奇效。
他不仅仅在管理和组织上,是狐鹿涉生平所见的奇才。
天山附近,匈奴猬集了二三十个部族,十余万人。
在过去,匈奴人根本无法协调这么多的人生活在一个如此狭小的地域,但在此人的组织和规划下,匈奴却可以从容的安排和协调各个部族之间的利益冲突与矛盾。
更夸张的是,此人还善于分析局势。
他来匈奴不过三个月,就已经可以将匈奴国内的情况和问题都分析的头头是道,让狐鹿涉听的目瞪口呆。
“这样的人才,匈奴闻所未闻……”狐鹿涉在心里叹息着:“只有汉朝,才能出现如此的人物!”
经历了马邑、高阙之战和燕蓟之战的惨败后,匈奴上下的精气神,几乎被汉军打光、打没了。
曾经,匈奴骑兵在长城脚下耀武耀威,飞扬跋扈,根本不将汉朝和汉军放在眼里,自以为自己是天下第一。
但如今,情况彻底反转。
被打到绝望和恐惧之中的匈奴贵族们,对于汉朝和汉朝文化、体制和制度,全面倾倒。
上至单于下到牧民,都是一口一个“必须汉化,不汉化,匈奴就要灭亡!”
一个个孪鞮氏的子孙,都开始学习起汉朝人的饮食、用餐习惯。
若非游牧民生于马背死于马背,他们恐怕连长袍宽袖也会穿起来——事实上,已经有几个高阶贵族子弟,传起了中国的深衣和常服。
而单于句犁湖就更夸张了,他在上个月,命令工匠,仿照汉朝皇帝的天子冠琉,给自己打造了一顶王冠。
为了彰显自己的威权和地位,或者说为了麻醉自己,句犁湖命令工匠制造的这个冠琉必须有十三行琉珠——这是因为汉天子的琉珠有十二排……
但狐鹿涉却对这样的情况,深恶痛绝,厌恶至极。
因为他发现,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开始,王庭的贵族们就开始一切向汉朝靠拢了。
文字要用汉朝的,作战方法和训练方法要跟汉朝学习,甚至就连饮食起居也恨不得跟长安城里的汉朝贵族一样。
前两者还可以理解,狐鹿涉甚至是支持的。
匈奴没有文字,没有法律,没有组织,更没有什么系统的训练和作战方法。
打仗全靠经验和天赋,精锐部族,类似胥纰骑、折兰骑,凭借着出色的天赋以及默契的配合而存在,哪怕是在他们横行世界的鼎盛时期,也并不讲什么战术和组织,一切全凭临场自由发挥。
而杂牌部族,则是一片乱哄哄。
打打顺风仗,摇旗呐喊,他们可以。
真要跟汉军主力作战,一个冲锋,就能打得这些渣渣哭爹喊娘,只恨爹妈没生四条腿。
而那些所谓的曾经被吹上天的王牌和精锐,也跟纸糊的一样,一个又一个败亡。
从马邑之战开始,汉朝人就开始采用的新的战法和新的作战模式。
各兵种之间密切配合,弓弩兵、步兵、骑兵,相互交替掩护。
他们作战,如同艺术,让人目不暇接,震撼无比。
与之相比,匈奴人的所谓精锐的所谓战术,就跟草原上骑羊的小屁孩拿着那把木弓就想去射雕一样可笑。
所以,在燕蓟之战中,尝到了汉军作战方式的苦头后,狐鹿涉做梦都想要训练和培养一支类似的军队。
但连饮食起居乃至于生活习惯,也要全面学习汉朝,这就有些过分了。
狐鹿涉甚至怀疑,真要这么玩,几十年后的匈奴还是匈奴吗?
不是一个披着匈奴马甲的汉朝分部?
真要是这样,匈奴人还挣扎个什么?干脆投降得了。
汉朝皇帝估计也不会过于苛责和责备。
说不定,大家伙还能在长安城里过上舒服安逸的小日子呢!
想到这里,狐鹿涉就不得不在心里摇了摇头。
“左贤王,西域那边的使者还没有回来……”那个汉人骑着马,对狐鹿涉说道:“不过,我觉得,应该也就这一两日吧……”
此人的声音,将狐鹿涉拉回现实。
他扶了扶自己的马鞍——匈奴人制造的马鞍,比起汉朝的马鞍,显然粗劣得多,特别是在舒适性上,相差甚远。
汉朝的马鞍没有凸凹感,也不会伤及大腿。
但匈奴人制造的马鞍,却有着各种各样的别扭,经常蹭伤大腿两侧。
为了防止这种伤害,所以需要不时的调整马鞍。
狐鹿涉倒不是没有那些精致的汉制马鞍——事实上,他甚至有一套汉朝校尉用的马鞍。
但他不愿意用那些汉朝的造物。
他更愿意使用匈奴制造的马鞍——尽管这种马鞍很粗劣。
因为,他是左贤王,他需要告诉每一个看到他的匈奴贵族和骑兵——大匈奴还有希望,只要他活着,匈奴就不会对汉朝低头!
“等西域使者回来,立刻告诉我……”狐鹿涉回头笑着,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忽然问道:“对了,阳先生,听说汉朝的武苑之中,有一部藏书,名曰《离合书》,乃是汉朝丞相周亚夫、曲周候郦寄以及车骑将军义纵合著?”
“阳先生”听了,微笑着点头,道:“确实有此书……”
狐鹿涉闻言,心跳陡然加快。
他觊觎这部汉朝的兵书,已经很久很久了。
燕蓟之战前,他就听说过这部书的名字,几乎所有的证据,都表明这是一部汉朝最强的几个将军将其毕生心血和用兵心得集合起来的一部巨著。
据说,哪怕是在汉朝,能够接触到这部书的人物,也至少需要是野战军团校尉以上的骑兵将官!
而且还需要由一位汉朝德高望重的大人物的亲自推荐和许可,方才获准接触。
据说,每一个汉朝知名大将的床头和书柜里,都必有着部书,他们每天都会阅读和学习,以从书中吸取营养。
狐鹿涉想要这部书都快要疯掉了!
特别是燕蓟之战让他亲眼目睹汉朝骑兵的战法后,他对这部书的重视程度,上升到了不惜一切代价的地步!
可惜,到今天为止,他连那本书长什么模样,有多少字,里面有多少篇都完全不清楚。
哪怕他曾经悬赏三千金,也没有买到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