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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忍耐有限度,在埋怨的生活中,誓言容易变质。
如果她跟官仲仪在一起,将来会变成怎么样?
他说过,无论如何,他会追着古文明的脚步跑,这意味着她会常常见不到他,或者是要跟着一起跑,即使当时她愿意忍耐,以后呢?
媚媚还在发表人生宏论,「如果我不用为生活操心,就比较有时间去爱我的老公跟小孩,你们知道吗?幼年的生活对人格养成的影响很大喔,被爱的孩子聪明有自信,也比较容易成为社会的中坚分子。」
正熙最近渐有的一点浪漫正在逐渐消逝。
如果她跟小惠一样有了小孩,一样害喜,是不是一样要大著肚子撑着不舒服的身体来赚取小孩子的牛奶钱?
她光想就觉得头皮发麻,真的,感觉好恐怖,那不叫体验爱情,那叫重温恶梦。
小时候,她不曾穿过新衣服。
小时候,她很想学钢琴却无法如愿。
小时候……有太多太多的遗憾。
也许是因为这样,逐渐偏向爱情的思维又回复到金钱之道,所以,后来潘才驹再约正熙出去的时候,她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
他们开车去台北国际会议中心看艺术表演,接着顺道在凯悦吃了晚餐,过了艺文的一夜,最后一个节目自然是上阳明山看星星。
完美的约会,而且他非常绅士,这点让正熙很放心。
夏末的尾声中,他们继续约会。
在外人眼里,他们很像「交往中」的情侣。
潘才驹谈论自己的事情,也问起正熙的一些想法及过往,仔仔细细,没有遗漏。正熙觉得像在看一张超大的履历,很完整,但没有什么感情。
平心而论,他个健谈且温和的人,但正熙就是觉得压力好大,好想……好好的哭一常第九章初秋的夜晚已经有股凉意。
朱红色大门被推开,一位七十余岁的老人从里面走出来,虽然已是满头华发,但仍有着不自觉的贵气。
阖上大门之前,老人回头,「你真的不回来?」
半晌,没得到回答,老人一挥手,跟在身边的随从打开停在围墙外的礼车车门,不一会,车子便消失在小巷的视野之中。
院子中,官仲仪站在黄槐树下,看着他那老说着自己没几年好活,但却活得比每一个孙子都还要硬朗的爷爷回到在数字中分毫必争的世界。
耳边听得到林辉煌的笑声,「没想到你清心寡欲到这个地步。」
「什么清心寡欲,不会用成语就不要乱学。」
「我如果是你爷爷,就演个心脏病发或是卧床不起的戏码,到时候还怕你不乖乖回去?」
官仲仪泛起笑意,「我有医师执照。」
林辉煌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对喔,在医师面前装心脏病发好像有点,不,是很蠢,死缠烂打说不定有用一点。」
她话语才落下,门铃就响起,两人对看一眼,同时叫,「门没锁。」
两人都以为再度按铃的是老爷爷,没想到推开门的——正熙?
她穿了一件白色的高腰小礼服,精致得像个洋娃娃,非常叫爱,但眼眶却是微红的。
「我先进去了。」留下这句话,林辉煌将院子留给他们两人。
官仲仪似乎知道她为何而来,并没有太大的意外,拉开了乘凉用的走廊拉门,示意她坐下。
她完全没有爱惜身上那件白色小礼服的意思,直接坐下,长长的裙摆就拖在泥地上。
蝉鸣声不断。
静默半晌,正熙终于开口了,「最近……你有没有跟阿福聊过天?」
「每天。」
「小惠已经五个月了。」后来她陪小惠去产检,受孕日期就是他们停留在义大利的时候,「我们好像才玩回来没多久,小惠肚子已经这么大了,很快的,小孩就会生下来……他们的小孩应该很可爱吧……嗯……一定很可爱,但是,他们什么都还没准备好。」
官仲仪伸手揽住她,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他知道她要说什么……
***
那天晚上,她半醉,童年往事一说就无法停下来,他所听到的,几乎全是为钱所困的记忆。
她喜欢画画,也会画画,却没能好好学习。
对外文有着极大的兴趣,但要等到她出社会后才有办法缴得起学费。
她很尽力的在弥补过去的遗憾,即使知道时光不会倒流,还是希望能够多完成一些童年的梦想。
但越是这么做,心中感觉越空,午夜梦回,脑海中出现的不是勾勒的将来,而是甩脱不了的过往。
总是在搬家,总是在羡慕别人,即使想哭,也没有自己的房间。
换做是他,也不会有安全感。
「总公司要潘才驹十二月的时候去接管伦敦门市……他问我要不要跟他一起去英国。」
「那你的答案呢?」
「我、我,」她顿了顿,「不知道。」
「是不知道,还是想要两全其美?」
她没说话,一时之间,只剩下蝉鸣以及风吹树叶的声音。
半晌,正熙恼怒的说:「就是因为知道不能两全其美,我才这么痛苦,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每次约会完都累得要命,每次想到将来就夜不成眠,每次对着潘才驹的脸就会想到你?」
他泛起笑意,「我很荣幸。」
「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气定神闲?」
「那你要我怎么样?」
官仲仪感觉到她半倚在自己怀中的身躯一僵,再度陷入沉默。
这一次,她安静了许久。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她终于再度开口,「你觉得爱情跟面包哪个重要?」
「对我来说都很重要,一个好的婚姻,缺一不可。」
「我说不定……会选择面包……」即使爱情就在身边。
「我知道。」
「只是想告诉你,我很认同你的想法,但就在同一个时间,我也否定你的想法。」她吸吸鼻子,「没有爱情,家不成家,没有面包,结果还是一样,闭上眼睛,就看到自己的过去,睁开眼,我又看到另外一幕在眼前上演,我甚至有一阵子觉得永远等不到雨过天青。」
「小惠是小惠,你是你,两个完全不同的个体,怎么会有一样的命运呢?」官仲仪拨开她飘到他脸上的发丝,「你如果只看不幸,永远看不完,牢记不幸,那很有可能真的会不幸。」
夜风中,只听见她的轻笑,「你好像在说绕口令。」
「我只是以过来人的身分给你一些建议。」
他虽然不跟父姓,但仍是家族中的长子长孙,自小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没穿过旧衣,要什么有什么,别人眼中挥金如土的生活对他来说是再平凡不过,没有爱,他能有的只有金钱,当然要花。
他不断的在花钱,然后直到有一天,他发现花再多钱也弥补不了心中对爱的怅然若失,折掉了各式金融卡,他不再接受家中的援助。
人的成长过程总有缺憾,他缺乏爱,她缺乏安全。
如果一直将缺憾放在心中,只会让人生更不圆满--领悟的过程很长,他很幸运的走了出来。
「我耳朵是很硬的。」
他轻拍她的肩膀,笑说:「我知道。」
正熙站了起来,没注意到沾染了泥土的白色裙摆,大大的眼睛看着他的脸,唇畔有丝不易发觉的笑,「我要去英国,而且,尽量不让自己后悔,一旦我答应了,接下来就会很忙,忙到没有好好跟你说话的时间,在这一切开始之前,我想要先告诉你一件事情。」
她顿了顿,「如果单说爱情,我一定会跟着你。」
相对于她的毫不掩饰,官仲仪就深沉多了。
他有情绪,只是他藏得很好。
「正熙,我很喜欢你,虽然以前约你是因为大学生的玩乐心态,不过,我承认越到后来,你对什么事情都很认真的模样越吸引我,但是,」他看着她,眷意深深,「既然是你的人生,就请你选择你想过的方式。」
她的苹果脸泛起一阵涩然的笑,「想过的方式……大概吧。」
「你既然来了,就代表已经作了决定不是吗?」
「嗯,对。」她应该是想点头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却觉得全身僵硬,「我应该要高兴的,我、我……」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再见。」
「再见了,正熙。」官仲仪弯下身子,在她脸庞轻啄,「保重。」
他一直看着她,直到她的身影隐没在朱红色的大门之后。
***
那是他最后一次在台湾看到正熙,因为隔天,她便无预警的辞职,小小地方,话传得很快,大家都知道她辞职是为了要结婚,娶她的人是卡农书馆即将外派英国的店长潘才驹。
正熙预计搭十一月六号的班机,特别选在六号是因为大家都想去送机,为了让大家都可以见上一面,潘才驹于是选择了卡农公休日的晚间班机。
五号那天,官仲仪如常一般在六点多步出卡农书馆,才刚走下阶梯,林辉煌与韩凯圣便一左一右冒出。
「仲仪哥。」
「官医师,官博士,哎喔,Doctor官。」林辉煌对于自己的双关语颇为得意,笑意盈盈,「要不要出去玩?」
「去哪?」
「我们的凯圣妹妹说想去成人场所见识见识,两个美女出现在夜店实在太危险,所以想请你担任我们的保镖埃」
「喔。」官仲仪转向韩凯圣,「是吗?」
每晚八点前必回到住处的韩凯圣点了点头,「对埃」说话之间,还附带一个看起来很努力装作对夜店有兴趣的微笑。
「这么刚好?」
韩凯圣一阵心虚,「仲仪哥你在说什么?」
「你不要为难我们的凯圣妹妹。」林辉煌见他怀疑,连忙跳了出来,「清纯小佳人跟倾城大美女陪你吃喝玩乐,别人求之不得,你还嫌啊?」
因为林辉煌脸颊泛红的样子实在很诡异,官仲仪顺口问了句,「告诉我,谁求之不得?」
韩凯圣突然笑了出来,「她在飞机上遇到青梅竹马,而且,辉煌不认他,他就叫出她小时候的绰号——」
林辉煌大叫,「韩凯圣!」
用意是喝阻,但已经来不及,因为就在同一个时间,另外二个字从韩凯圣的口中吐出,「西瓜妹。」
西瓜妹?
官仲仪打量着天际航空的招牌空姐,实在无法把走在流行尖端的她,跟「西瓜妹」这三个土味十足的外号联想在一起。
他微笑,「看来,你的秘密很不得了。」
林辉煌见无法阻止,索性也算了,「因为……我以前是西瓜头,住在附近的人一直以为我们家只有兄弟,一直到我上幼稚园,他们才知道原来我是女生,如果能让你开心点,我还可以告诉你,在『西瓜妹』之前,他们都叫我『西瓜头』。
官仲仪哈哈大笑,「你真的是把我当好朋友对不对?」
「废话。」她的声音大了起来,「要不然我会把这么可耻的往事跟你说吗?」
「真遗憾我没有什么可耻的故事可供回报。」
「官仲仪!」
「为了表达我的感动,」他笑了又笑,「我们走吧。」
他们没去夜店,也没回家,而是将车子开上了阳明山。
虽然才十一月,但上山的气温偏低,微凉的空气中,三人下了车,带着林辉煌从便利商店买来的大堆零食,在宁静中看着与星光相映的台北夜景。
林辉煌点了烟,「你明天去不去送机?」
官仲仪反问:「为什么不去?」
「为什么要去?」
「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