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拥有想象就足够了,呸,你就想象吧,他狠狠地自嘲着。
又是一个黄昏降临了。
天色越来越黑,他的心也越来越慌。他像产生了药物依赖的病人,迫不及待地要去上网,上网。他竭力阻止着自己,他竭力劝说着自己:别去找她,别去!她说过,永别了,她不会在那儿,不会!
那些念头搅着他,让他坐立不安。
伍伯看着他那丢魂丧魄的样子,忍不住问,“怎,么了你?”
“没怎么,”他苦恼地说,“就是不知道,干什么好。”
伍伯不以为然地说,“该干,干什么,就干,干什么。”
对对对,该干什么就干什么,该上网就上网嘛。石大川仿佛得了大赦令,他急切地打开笔记本电脑,拨号上了因特网。他轻车熟路,马蹄哒哒地点击着,径直进了“今生有约”聊天室。
一眼就看到在线的人名里有带露花蕊!
一阵狂喜掠过心头,石大川飞快地打出一行字。“花蕊,你怎么来了?”
“我忽然想起来,有件事情还没有对你说。”对方解释着。
“我也是,偶然逛进了这个聊天室。心里想着,或许你还有什么要对我说呢。”
“是的,我上一次忘了告诉你,从此之后,我再也不会去做找爸爸的事了。”
“这不是你未能实现的夙愿吗?为什么要放弃它?”
“妈妈告诉我,他早就死了。在我出生前,他就死了。”
石大川的心沉重地坠了坠,“我真替你难受。”
“不过,这样也好。就像你再也不会见我一样,我也再不用去见他。”
好凄凉,好哀痛,石大川生出了要拥吻她的冲动。不知不觉地怔在那里,屏幕上又出现了一行字:
“你怎么不说话?”
“我无话可说。”这是他此时此刻的真实心境。
刚刚回答了这句话,石大川就觉得不妥,觉得后悔了。他正想再说些什么,屏幕上已经跳出了字。
“好吧,那我也就说完了。再见了,再,见,再,见……”
这些字犹如正在坠入水底的人吐出的气泡,一个一个地浮出来。石大川徒劳地想伸出手,抓住它们。
“喂,花蕊,花蕊!”再也没有人回答。
好蠢,好蠢,女孩子痴痴地在这里等着,绝不是要听我的这些话!
石大川沮丧地捏紧拳头,狠狠地给了自己一捶。
当第三天的太阳升起来的时候,石大川面对着这个亮晶晶的家伙发了誓:戒网,从此再不上网了。
晚饭后,石大川把自己窝在沙发里看电视。他打算用那些闹哄哄的声音和乱糟糟的图像填充自己,等到填困了,就在沙发上睡。
可是不行,不行,看着看着,石大川就坐不住了。虽然眼前很热闹,虽然耳边很喧哗,但是那些热闹和喧哗都在身体的外面,他身体的里边仍旧很冷清,他的心仍旧很冷清。
那是因为孤独。
找个人说说话应该会好一些,石大川就凑过去和伍伯搭讪。
伍伯在弄盆景。四四方方的紫陶盆,棱是棱,角是角,看上去又冷又硬,有一种岩石般的质感。它是树的小房子,房子里住着一棵松树。不是长在植物园的大门前,像仪仗队员一样高大挺拔的松树,这棵松树又矮又小,它哈着腰,缩着脖,老老实实地听凭伍伯的摆弄。
伍伯在捆它的胳膊。
伍伯不是用绳子,伍伯用的是铁丝。伍伯把铁丝一道一道地缠在松树的胳膊上,然后往下拉。哎,哎,你给我弯下来,你给我弯下来,看你听话不听话,看你听话不听话。
石大川觉得奇怪,“伍伯,你这是干什么?”
“这是吊,吊扎,让它成,形啊。你不吊它,你不扎它,它就胡,乱疯长,长得没,没个形。”
紫陶盆里的松树已经有“形”了,歪歪扭扭疙疙瘩瘩,全然不似山上那些胡乱疯长的松树们的样子。已经这样了,还要绑呢,还要扎呢,这边捆捆,那边拉拉,把它绑得像个囚徒。
石大川感慨着它的畸形。
石大川前前后后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这棵成了“景”的松树,忽然又有了新发现。树身上斑斑驳驳的,好像有无数的伤疤。当中的肚皮处,还鼓起了一个怪模怪样的大瘤子。
“它的皮怎么会是这样?还,还有这么大的瘤子!”石大川惊奇地瞪大了眼睛。
“这这这才好,看哩,”伍伯禁不住炫耀起来,“平,平常的树皮都,太光太,滑太嫩了,看,看上去没味道。你想让它老,让它雅,就就得用刀,刀割它、斧凿它、锤,锤敲它,让它浑,浑身上下都,都长出疤瘌来。至,至于这,个瘤子吗?”伍伯得意地用手抚摸着,“要做出来可,可不容易了。先得在树身,身上把,洞雕好,然后弄,弄一块合适的石子儿塞,塞进去。等它长严,实了,才,才能出来这效果。”
石大川越听越觉得不舒服。
他妈的,我不就是个盆景吗?被人捆着扎着养在小盆子里,让你扭胳膊你就得扭,让你弯腰勾脑袋你就不能直起来……歪斜了,残缺了,人家才说你好看呢。
想着想着,就憋得很,就闷得很。
现实世界让他透不过气,只有虚拟的网络世界才能让他觉得舒心。干吗要戒网啊,不去那个“今生有约”聊天室聊天不就得了。对,上网去。
石大川挺挺腰板直直脑袋,玩电脑去了。
开机上网,用鼠标三点两点,又鬼使神差地进了“今生有约”。
看着那熟悉的网页,石大川自嘲道,嘿,你怎么又到这儿来了?这个声音在心里刚刚响过,另一个声音旋即接上来:不就是看一眼嘛,看一眼又怎么了。
这一看,就看到了“带露花蕊”。
“见你,见你,见你,见你,见你……”相同的字在不停地重复,透着执拗,还显得有点儿神经质。
哦,她在等我,她在等我!石大川大为感动,他仿佛看到了钟蕾那急切的样子。他随之觉得紧张起来,怎么办,见还是不见?
“伍伯!”他喊着。
伍伯闻声凑过来,“什么事?”
“我有个朋友,要见见我。”
“必须见,见吗?”伍伯眨巴眨巴眼。
“必须。”
“嘿嘿嘿,”伍伯笑了,“她只说了要看,看住你,不让你出,出,出去。”
“对呀,她没说不许客人来!”石大川会心地大笑起来。
是啊,是个好机会。眼下钟文欣正在冷落他,今天正好是第三天,今天晚上钟文欣应该不会来。
想到这儿,石大川立刻豪气十足地在电脑屏幕上敲出了一行字。
“来吧来吧来吧来吧,我的花蕊。我在等着你。都市海湾小区28号楼5号。”
一个被包养男人的沉浮史
5。 为爱而离开所爱
听到门铃声,伍伯去开门。
“蕾蕾!”伍伯吃惊地望着眼前的钟蕾,“你,你来这儿干,什么?”
“啊,是伍伯呀,你怎么会在这儿?”钟蕾也惊奇地瞪大了眼睛。
伍伯说,“我就是给,这,这家人帮忙的。”
钟蕾笑嘻嘻地说,“我就是来找这家人的。”
伍伯皱起了眉头问,“谁?”
这时候,石大川已经迎了过来了。他张开双手叫着,“钟蕾!”
钟蕾就像鸟儿一样扑过去,扑进了石大川的怀里。
伍伯愣住了,伍伯看得目瞪口呆。
两人就那样相拥着,坐在了起居室的沙发上。
“你怎么会认识伍伯?”石大川疑惑地问。
“伍伯原来在我们家做佣人呀。”钟蕾不经意地回答。
石大川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
“怎么了?”钟蕾问。
石大川摆摆手说,“没怎么。”
钟蕾无心细想,她迫不及待地把话题转到了彼此分手之后所发生的那些事情上。她向对方倾诉着心中的委屈,告诉对方自己从焦阳回到家,就挨了母亲的训斥。那是因为韩冰给母亲打了电话,指责钟蕾上门搅扰了他的正常生活,所以,母亲就变得怒不可遏。
“韩冰这个人,很冷。”说这句话的时候,钟蕾缩了缩身子。仿佛寒意正向她袭来。
虽然是夏天,她的小手却发凉。石大川把它们团在自己的手心里,像是团着一对瑟缩的小鸟。
“当妈妈告诉我,我爸爸早已死了的时候,她的神情也很冷。”钟蕾的身子又缩了缩。
她缩在了石大川的怀里,石大川怜惜地将她抱紧。
“有时候,我会觉得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你是热的、暖的,只有你最亲最亲……”
是热的,是暖的,热的暖的就在石大川的心中涌动。
石大川喃喃地说,“你也是我的最亲最亲。”
钟蕾把头抬起来,凝视着石大川,“可是当你说,你再也不见我的时候,我觉得那一瞬间,你也变得很冷。整个世界都跟着变得很冷,很冷。”
石大川冲动地说,“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钟蕾战栗起来,紧紧地吻住了他。
未及忘情地深吻,石大川忽然转过了头。他觉得旁边似乎有一双眼睛在看着他们。
是伍伯。他端着果盘,愣愣地站在旁边。
“谢谢,放在这儿吧。”石大川对伍伯说。
伍伯把果盘放在了茶几上。可是,他仍旧站着。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有话要说。
“你可以走了,有什么事儿,我会叫你。”石大川挥挥手。
伍伯转身离开了。
排除了干扰,两个年轻人吻得天旋地转,几乎要昏过去。
他们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
一串重重的咳嗽声忽然响起来,石大川循声望去,立刻皱起了眉头。那又是伍伯,他像一个忠于职守的哨兵,在旁边笔直地站着。
“不是说让你别在这儿嘛,你又过来干什么?”石大川的语调里透着厌烦。
伍伯钩钩手,“有急,急事。你,你过来。”他操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语调。
石大川似乎醒悟了。
“对不起,我得到那边去一下。”他对钟蕾说。
他即刻站起来,跟着伍伯来到了厨房里。
“你你,你,得让她马,上离开。”伍伯面无表情地说。
“为什么?”
“钟总很,很快就来。”
石大川吃了一惊,“不会吧,怎么可能?”
“会,会的,我,我给钟总打了电,话。”
“你!”石大川欲要发作,欲要大叫大嚷地指着他的鼻子,说他“出卖”,说他“不够朋友”。可是石大川只能将那些话咽进肚里。
是他自己错了,是他自己糊涂,他自己和伍伯其实谈不上什么“朋友”,所以也谈不上什么“出卖”“不出卖”。姓伍的给他的钟总打电话,倒是他职责范围里应做的事。
想到这儿,石大川说,“既然你已经打了电话,那为什么还要告诉我?”
“我不,不想让蕾蕾难,堪。”伍伯用手向外指着,“钟总就,就要到了,你还是快,快去告诉她离开。”
当然当然,那种情形是绝不能发生的。
石大川即刻回到客厅。他把钟蕾的手捧起来,轻轻地放在他的脸上,“蕾蕾,真对不起。时间已经太晚了,今天咱们只能谈到这儿。”
钟蕾让自己平静地面对这句话,她能感觉到对方的为难。钟蕾并不想知道那为难的原因,让自己所爱的人为难,这件事本身就已经让钟蕾不安了。
“是呵,是呵,我该走了。真高兴你能见我,真的!”
钟蕾用一个长长的吻向石大川道别。石大川送她下楼,然后招着手,目送着她的小“威姿”远去。
钟蕾走了不到十分钟,钟文欣就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
石大川已经听熟了钟文欣那辆汽车防盗器的锁车信号,那是呃逆一样的鸣叫,犹如一只打着饱嗝的怪鸟落在了窗外的树枝上。当他听到外面传来那声怪叫,他就打开手提电脑,做出个专心致志工作的样子来。
门铃响了,伍伯开门了,是钟文欣的脚步声。石大川的心激跳起来,他等着女人歇斯底里的吼叫。
“唔,你在工作呢。”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