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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般男子汉的气概,想起他是为了相救自己才用左手,这一刀那□还砍得下去?她眼中杀气突转柔和,将刀子往地下一掷,掩面奔出。
她六神无主,信步所之,直奔郊外,到了一条小溪旁,望著淡淡的星光映在溪中,心中乱成一团。过了良久良久,叹了一口长气。
忽然身後也发出一声叹息。完颜萍一惊,转过身来,只见一人站在身後,正是杨过。她叫了声“杨大哥”,垂首不语。杨过上前握住她双手,安慰她道:“要为父母报仇,原非易事,那也不必性急。”完颜萍道:“你都瞧见了?”杨过点点头。完颜萍道:“以我这般无用之辈,报仇自然不易。我只要有你一半功夫,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杨过携著她手,和她并排坐在一棵大树下,说道:“纵然学得我的武功,又有何用?你眼下虽不能报仇,总知道仇人是谁,日後岂无良机?我呢?连我爹爹是怎样死的也不知,是谁害死他也不知,甚麽报仇雪恨,全不用提。”
完颜萍一呆,道:“你父母也是给人害死的麽?”杨过叹道:“我妈是病死的,我爹爹却死得不明不白。我从来没见过我爹爹一面。”完颜萍道:“那怎麽会?”杨过道:“我妈生我之时,我爹已经死了。我常问我妈,爹爹到底是怎麽死的,仇人是谁?我每次问起,妈妈总是垂泪不答,後来我就不敢再问啦。那时候我想,等我年纪大些再问不迟,那知道妈妈忽然一病不起。她临死时我又问起。妈妈只是摇头,说道:‘你爹爹……你爹爹……唉,孩儿,你这一生一世千万别想报仇。你答允妈,千万不能想为爹爹报仇。’我又是悲伤,又是难过,大叫:‘我不答允,我不答允!’妈一口气转不过来,就此死了。唉,你说我怎生是好啊?”他说这一番话原意是安慰完颜萍,但说到後来,自己也伤心起来。常言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人若不报父仇,乃是最大的不孝,终身蒙受耻辱,为世人所不齿。杨过连杀父仇人的姓名都不知道,这件恨事藏在心中郁积已久,此时倾吐出来,语气之中自是充满了伤心怨愤。
完颜萍道:“是谁养大你的?”杨过道:“又有谁了?自然是我自己养自己。我妈死後,我就在江湖上东游西荡,这里讨一餐,那里挨一宿,有时肚子饿得抵不住,偷了人家一个瓜儿薯儿,常常给人抓住,饱打一顿。你瞧,这里许多伤疤,这里的骨头突出来,都是小时给打的。”一面说,一面卷起衣袖裤管给她看,星光朦胧下完颜萍瞧不清楚,杨过抓住了她手,在自己小腿的伤疤上摸去。完颜萍抚摸到他腿上凹凹凸凸的疤痕,不禁心中一酸,暗想自己虽然国破家亡,但父亲留下不少亲故旧部,金银财宝更是不计其数,与他的身世相较,自己又是幸运得多了。
二人默然半晌,完颜萍将手轻轻缩转,离开了他小腿,但手掌仍是让他握著,低声问道:“你怎麽学了这一身高强武功?怎地又做了蒙古人的官儿?”杨过微微一笑,道:“我不是蒙古的官儿。我穿蒙古衣衫,只是为了躲避仇家追寻。”完颜萍喜道:“那好啊。”杨过道:“好甚麽?”完颜萍脸上微微一红,道:“蒙古人是我大金国的死对头,我自然盼望你不是蒙古的官儿。”杨过握著她温软滑腻的手掌,大是心神不定,说道:“若是我做大金的官儿,你又对我怎样?”
完颜萍当初见他容貌英俊,武功高强,本已有三分喜欢,何况在患难之际,得他诚心相助,後来听了他诉说身世,更增了几分怜惜,此时听他说话有些不怀好意,却也并不动怒,只叹道:“若是我爹爹在世,你想要甚麽,我爹爹总能给你。现下我爹娘都不在了,一切还说甚麽?”
杨过听她语气温和,伸手搭在她的肩头,在她耳边低声道:“妹子,我求你一件事。”完颜萍芳心怦怦乱跳,已自料到三分,低声问:“甚麽?”杨过道:“我要亲亲你的眼睛,你放心!我只亲你的眼睛,别的甚麽也不犯你。”
完颜萍初时只道他要出口求婚,又怕他要有肌肤之亲,自己若是拒却,他微一用强,怎能是他对手?何况她少女情怀,一只手被他坚强粗厚的手掌握著,已自意乱情迷,别说他用强,纵然毫不动粗,实在也是难以拒却,那知他只说要亲亲自己的眼睛,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可是心中却又微感失望,略觉诧异,当真是中心栗六,其乱如丝了。她妙目流波,怔怔的望著他,眼神中微带娇羞。杨过凝视她的眼睛,忽然想起小龙女与自己最後一次分别之前,也曾这般又娇羞又深情的望著自己,不禁大叫一声,跃起身来。
完颜萍被他吓了一跳,想问他为了甚麽,又觉难以启齿。
杨过心中混乱,眼前幌来幌去尽是小龙女的眼波。那日他见此眼波之时,尚是个混沌未凿的少年,对小龙女又素来尊敬,以致全然不知甚中含意,但自下得山来,与陆无双共处几日,此刻又与完颜萍耳鬓□磨,蓦地里心中灵光一闪,恍然大悟,对小龙女这番柔情密意,方始领会,不由得懊丧万端,几欲在大树上就此一头撞死,心想:“姑姑对我如此一片深情,又说要做我妻子,我竟然辜负她的美意,此时却又往何处寻她?”突然间大叫一声,扑上去一把抱住完颜萍,猛往她眼皮上亲去。
完颜萍见他如痴如狂,心中又惊又喜,但觉他双臂似铁,紧紧箍在自己腰□,当下闭了眼睛,任他恣意领受那温柔滋味,只觉他嘴唇亲来亲去,始终不离自己的左眼右眼,心想此人虽然狂暴,倒是言而有信,但不知他何以只亲自己的眼睛?忽听得杨过叫道:“姑姑,姑姑!”声音中热情如沸,却又显得极是痛楚。完颜萍正要问他叫甚麽,忽然背後一个女子声音说道:“劳您两位的驾!”
杨过与完颜萍同时一惊,离身跃开,见大树旁站著一人,身穿青袍。完颜萍心下怦怦乱跳,满脸飞红,低头抚弄衣角,不敢向那人再瞧上一眼。杨过却认得清楚,正是当日在小客店中盗驴引开李莫愁的那人,於自己和陆无双实有救命之恩,见这人头垂双鬟,是个女郎,当即深深一躬,说道:“日前多蒙姑娘援手,大德难忘。”
那女郎恭恭敬敬的还礼,说道:“杨爷此刻,还记得那一同出死入生的旧伴麽?”杨过道:“你说是……”那女郎道:“李莫愁师徒适才将她擒了去啦!”杨过大吃一惊,颤声道:“当真?她……她现下不碍事麽?”那女郎道:“一时三刻还不碍事。陆姑娘咬定那部秘本给丐帮拿了去,赤练魔头便押著她去追讨。谅来她性命一时无妨,折磨自然是免不了。”杨过叫道:“咱们快救她去。”那女郎摇头道:“杨爷武功虽高,只怕还不是那赤练魔头的对手。咱们枉自送了性命,却於事无补。”
杨过在淡淡星光之下,见这青衣女郎的面目竟是说不出的怪异丑陋,脸上肌肉半点不动,倒似一个死人,教人一见之下,不自禁的心生怖意,向她望了几眼,便不敢正视,心想:“这位姑娘为人这麽好,却生了这样一副怪相,实是可惜。我再看她面貌,难免要流露惊诧神色,那可就得罪她了。”问道:“不敢请教姑娘尊姓?”
那女郎道:“贱姓不足挂齿,将来杨爷自会知晓,眼下快想法子救人要紧。”她说话时脸上肌肤丝毫不动,若非听到声音是从她口中发出,真要以为他是一具行□走肉的僵尸。但说也奇怪,她话声却极是柔娇清脆,令人听之醒倦忘忧。杨过道:“既然如此,如何救人一凭姑娘计议。小人敬听吩咐便是。”那女郎彬彬有礼,说道:“杨爷不必客气,你武功强我十倍,聪明才智,我更是望尘莫及。你年纪大过我,又是堂堂男子汉,你说怎麽办,便怎麽办,小女子听从差遣。”
杨过听了她这几句又谦逊、又诚恳的话,心头真是说不出的舒服,心想这位姑娘面目可怖,说话却如此的温雅和顺,真是人不可以貌相了,当下想了一想,说道:“那麽咱们悄悄随後跟去,俟机救人便了。”那女郎道:“这样甚好。但不知完颜姑娘意下如何?”说著走了开去,让杨过与完颜萍商议。
杨过道:“妹子,我要去救一个同伴,咱们後会有期。”完颜萍低头道:“我本事虽低,或许也能出得一点力。杨大哥,我随同你去救人罢。”杨过大喜,连说:“好,好!”当下提高声音,向那青衣女郎说道:“姑娘,完颜姑娘愿助我们去救人。”
那女郎走近身来,向完颜萍道:“完颜姑娘,你是金枝玉叶之体,行事还须三思。我们的对头行事毒辣无比,江湖上称作赤练魔头,当真万般的不好惹。”语气甚是斯文有礼。完颜萍道:“且别说杨大哥於我有恩,他的事就是我的事。单凭姐姐你这位朋友,我完颜萍也很想交交。我跟姐姐去,一切小心便是。”那女郎过来携住她手,柔声道:“那再好也没有。姐姐,你年纪比我大,还是叫我妹子罢。”
完颜萍在黑暗之中瞧不见她丑陋的容貌,但听得她声音娇美,握住自己手掌的一只手也是又软又嫩,只道她是个美貌少女,心中很是喜欢,问道:“你今年几岁?”那女郎轻轻一笑,道:“咱们不忙比大小。杨爷,还是救人要紧,你说是不是?”杨过道:“是了,请姑娘指引路途。”那女郎道:“我见到她们是向东南方而去,定是直奔大胜关了。”
三人当即施展轻功,齐向东南方急行。古墓派向以轻功擅长,称得上天下第一。完颜萍武艺并不如何了得,轻功却著实不弱。岂知那青衣女郎不疾不徐的跟在完颜萍身後。完颜萍奔得快,她跟得快,完颜萍行得慢了,她也放慢脚步,两人之间始终是相距一两步。杨过暗暗惊异:“这位姑娘不知是那一派弟子,瞧她轻功,实在完颜妹子之上。”他不愿在两个姑娘之前逞能,是以始终堕後。
行到天色大明,那女郎从衣囊中取出乾粮,分给二人。杨过见她所穿青袍虽是布质,但缝工精巧,裁剪合身,穿在身上更衬得她身形苗条,婀娜多姿,实是远胜锦衣绣服,而乾粮、水壶等物,无一不安排妥善,处处显得她心细如发。完颜萍见到她的容貌,甚是骇异,不敢多看,心想:“世上怎会有如此丑陋的女子?”
那女郎待两人吃完,对杨过道:“杨爷,李莫愁识得你,是不是?”杨过道:“她见过我几次。”那女郎从衣囊中取出一块薄薄的丝巾般之物,道:“这是张人皮面具,你戴了之後,她就认不得你了。”杨过接过手来,见面具上露出双眼与口鼻四个洞孔,便贴在脸上,高低凹凸,处处吻合,就如生成一般,当下大喜称谢。
完颜萍见杨过戴了这面具後相貌斗变,丑陋无比,这才醒悟,说道:“妹子,原来你也戴著人皮面具,我真傻,还道你生就一副怪样呢。真对不起。”那女郎微笑道:“杨爷这副俊俏模样,戴了面具可就委屈了他。我的相貌哪,戴不戴却都是一样。”完颜萍道:“我才不信呢!妹子,你揭下面具给我瞧瞧,成不成?”杨过心中好奇,也是急欲看一看她的容貌,但那女郎退开两步,笑道:“别瞧,别瞧,我一副怪相可要吓坏了你。”完颜萍见她一定不肯,只得罢了。
中午时分,三人赶到了武关,在镇上一家酒楼上拣个座头,坐下用饭。店下见杨过是蒙古军官打扮,不敢怠慢,极力奉承。
三人吃得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