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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刀下留人——”
这声音在寂静的荒原显得格外突兀。站在乱草前的秦为民猛回头,看见尼加提高高扬起的手臂。他恍若梦中,张大嘴巴……
负责执行的法警们一时也闹不明白出了什么事。中院领导刚刚给他们的头儿来了电话,命令暂缓执行,下面的人对此表示怀疑,说,玩笑开大了吧?
缓期执行 五十二(1)
尹长水现在每天都要拿出半天时间,在街上游逛。很辛苦,但不能不做,是郝如意安排的。尹长水不大明白,尊敬的郝总为何对这个监狱里逃出的女孩如此上心。想来这女孩是个要紧人物,甚至比吴黑子还要紧。
汽车开进一条拥挤不堪的民街,这是肖尔巴格市最偏最乱的街道,也是尹长水今天跑的最后一站。看看表,已是下午两点,该撤了。尹长水受不了这里的声音——叫卖声、音乐声、砸铁皮的声音、鸡飞狗跳的声音,还有女人尖着嗓子吵架的声音。沿着这些小巷进去,是一路热腾腾、灰蒙蒙搅着飞尘的阳光,是欢蹦的维吾尔族巴郎的小脚丫,还有披着面纱的女人。女人们用鲜艳的花头巾提着一摞摞馕饼,成群结队,在尘土中穿行。偶尔也会掀起面纱的一角,偷看这个世界,伴着不明来历的体香,像谜一样流淌在空气中……
尹长水在巷子里倒车时,冷不丁钻出一个露肚皮的小男孩,吓他一跳!尹长水气呼呼地骂道:“找死啊!”
男孩却冲他笑。黑脸白牙,格外生动。
尹长水不好再生气了,操着半生不熟的维语问路,这里的孩子都是向导,他知道。果然男孩撒开赤脚,在前面跑起来。尹长水的车跟在后面,很快出了巷子。他从车上摸出一包巧克力从车窗扔出去。巧克力撒了一地,小男孩扑过去抢拾,半路里不知从哪儿又钻出一些孩子。尹长水从倒车镜里看着孩子们抢巧克力,感到很开心。一个包着花头巾的女孩很凶,她竟然从小男孩手里抢糖。尹长水不高兴了,一脚油门,汽车蹿出去,这时花头巾下露出一张惊恐万状的脸。我的天!这不是自己要找的人吗?
尹长水怔了一下,停车。
陈晨显然没想到自己会在这里落网。她望着突如其来的尹长水,尖叫一声,想逃走,可是尹长水已揪住了她!
尹长水一路把车开得飞快,直奔静湖别墅。
陈晨这时方认出尹长水是她在医院见过的那个男人。她想他是什么人,这里又是何处,难道他知道我是逃犯?
郝如意已等候在家,靠在沙发上看《菜根谭》。
“世事如棋局,不着得才是高手;人生似瓦盆,打破了方见真空……”此话何意?
见陈晨进来,郝如意放下书,呷了一口茶,上下打量。女孩穿着宽大的黑衣服,面容憔悴,看起来像个饱经风霜的村妇。细瞧,眉眼也还清秀,但跟剧照上的“李铁梅”没丁点相像处。
郝如意拿出腰包和那张剧照,问:“是你的?”
“是。”陈晨认出是自己丢失的腰包。
“这照片上的人,是你什么人?”郝如意开门见山。
陈晨看了郝如意一眼,没有马上回答。曾经周一功问过她,现在面前这个男人又这么问她,真是奇怪。莫非“李铁梅”跟这个男人也有瓜葛?陈晨曾经无数次想像母亲的身份,想像她的爱情,但总是不确定的。
“是我母亲。”陈晨说。
“哦?她叫什么?”
陈晨看了一眼郝如意,索性垂下脑袋,像一些有着不凡经历的女孩那样。沉默是最好的回答,也是最恰当的掩盖。
看到女孩不说话了,郝如意笑了一下,带着宽容的口气说:“好了,从今天起,你就在这里做保姆,怎么样?”
他把腰包、剧照和诗集还给了陈晨。
难道把她弄到这儿来,只是想让她做保姆?面前这个温文尔雅的中年男子为什么不问问自己是谁,就这么痛快地收留了她?
尹长水想阻止上司,郝如意摆了下手,说:“长水,你带她去楼下那间屋。”
尹长水领陈晨下楼。走到楼梯口又返回,忧心忡忡地说:“大哥,你让这丫头呆在这里,可是要招来麻烦的!”
郝如意做了个中止的动作,尹长水只好闭嘴了。
跟了郝如意20年,尹水长对这位上司可以说了如指掌,上司的一个眼神,一丝笑纹,他都能揣摩个八九不离十。但有时候他又发现自己一点也摸不透郝如意,比如在吴黑子的事情上就是如此。摸不透不要紧,慢慢领悟吧。
尹长水从前是小偷,20岁之前没干过正经事。一个大雪天翻进老乡家里,偷人家的羊,被当场抓住,打得头破血流,扔到雪地里。郝如意刚好到乡下打猎,救了他。看到这孩子还机灵,又是个孤儿,就收留了他,并送他去学驾驶。以后尹长水当了郝如意的司机兼保镖。他这个人最大的特点是能吃苦,且悟性好,对主子忠诚。凭着这一点,郝如意拿他当自家兄弟,他也很知恩。
陈晨就这样在静湖别墅住了下来,她给自己取了一个新名字:兰妮。但郝如意不叫她兰妮,叫她“丫头”。主人只让她负责收拾屋子,看家,采买东西全是尹长水。白天郝如意不在家,通常是她一个人;屋子没装电话,只有一台电视,一部音响。陈晨感到庆幸,这里很安静,真是个藏身的好地方。晚上主人才回来,她按照吩咐准备一些简单的饭食,比如小米粥、泡菜、馒头。
缓期执行 五十二(2)
陈晨发现,这个有钱的男人极其俭朴,内衣破了也不肯轻意扔掉。有一次见郝如意缝补衣服,陈晨接了过来。陈晨缝衣服时,主人上前将台灯拧亮了些。陈晨背对着他,却能感觉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难道她又落入了狼窝?
但接着就发现,郝如意对她并无邪念,他完全像个宽容慈祥的长者。陈晨不大会做家务,粗枝大叶,丢三落四,主人也不苛求,笑笑就完了。有一次,她洗衣服,把主人的高档毛料裤子与一条蓝毛巾混洗,裤子染了色,尹长水正好撞上,气得要撵她走。郝如意训斥了尹长水。
这倒让陈晨越发不安了。她能在这个叫静湖的地方藏匿多久呢?面对善良的男主人,你还能欺骗下去吗?天下好人多啊,比如周虹、常晓、阿斯娅,是自己对不住他们。打开常晓送给她的诗集,陈晨再一次怀念起电视台的那段生活。
常晓还好吗?
缓期执行 五十三(1)
周一功的申诉案被肖尔巴格中级人民法院再次驳了回来。在葛律师的请求下,他们对这个案子又进行了复查,但还是认为周一功没有新的证据,无法证明原审法院认定的事实和适用法律是错误的。
当年勘查此案的古扎尔县公安局孟副局长证实,留在周一功家厨房里的杀人凶器——菜刀,除了有周一功的指纹,还有另一个人的指纹。另外,周一功丢失了一幅毛驴图。难道这些都不能说明问题?裴毅向葛律师提出质疑。
葛律师见多识广,说这案子有难度不足为怪。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而周一功一直呆在监狱里,没有能力、也没有机会为自己寻找无罪的证据,这使他几次申诉都不成功。现在要向法院提供新的证据,得有一个过程,或者说契机,急不得。
周一功的情绪因此受到打击。
大墙美术班的学员发现他们的老师开始天天画驴。周一功笔下的毛驴,看起来全像怪物,要么身体不成比例,要么神态古怪,眼珠子瞪得鼓鼓的,四蹄飞起来,尾巴像棒槌。
乡下人要埋汰你,就骂你毛驴子牲口。塔西从前没少挨这种骂。现在毛驴子居然成为周一功笔下的艺术品,塔西动了念头。要说对毛驴的熟悉,他周一功咋能跟自己比?塔西是骑在驴背上长大的,啥脾气的毛驴没摸过?周一功画的驴,全是些傻驴犟驴疯驴,是丑化毛驴,我要给他画一头阿凡提骑过的聪明驴!
塔西愣劲儿一上来,便去找了周一功,对他说:
“你嘛,把漂亮的毛驴子糟蹋啦。你以后再把驴画成这个样子,你就是瞎驴!”说完,抓一块土疙瘩,在周一功的画板上一阵乱抹。
画板好比周一功的脸,谁敢这么放肆。旁边的人都以为周一功会跳起来呢,不料周一功哈哈大笑。他指着画板上胖乎乎的小毛驴,说:“可爱!可爱!”
塔西之前一直想进美术班,托乎提为他说了几次情,周一功都不答应。现在周一功竟然对塔西说:“以后你跟我比赛画驴吧。”
周一功画驴的事,一传十,十传百,最后让托乎提一传,就有了如下故事:
周一功曾经有一头小毛驴,又聪明又漂亮。他常常像阿凡提那样,骑着驴周游四方。后来有一天,这头驴被人偷走了。周一功伤心极了,一直忘不了这头驴,所以便画驴……
塔西把这个故事记在了心上。
这天,裴毅带队拾棉花。中午大家在地头休息时,塔西看见一个巴郎骑驴过来,便上前跟巴郎攀谈起来。原来这巴郎是亚瓦格村人,跟古丽娜的丈夫是亲戚。托乎提和塔西一唱一和,硬是用脖子上的一块玉,把人家的驴骗了来。
塔西牵着驴,来到周一功面前。
他抚胸施礼,礼貌地说:“周老师,托乎提说你从前丢过毛驴,肚子胀,现在我给你送一头驴……”
托乎提补充说:“周老师喜欢漂亮东西,这毛驴比阿凡提的毛驴漂亮。”
周一功直起腰,看着托乎提认真的表情,不禁笑了,说:“你这个老家伙,真是愚蠢至极!……”
笑着笑着,泪水一把一把地流。
把塔西吓住了。塔西说:“喂——一个大男人哭啥呢,不就丢了头毛驴子嘛,有啥了不起。”
裴毅跑过来,明白怎么回事后,瞪了塔西一眼,说:“简直胡闹!快把驴还给人家巴郎!”
巴郎子牵着驴走了。
裴毅陪周一功在地头坐了一阵儿。周一功说:“裴警官,也许今生命中注定我要呆在这大牢,你就别为我的事忙活了,我周一功认啦!……”
说完,泪流得更凶。
周一功的事情就这么完了?裴毅想,不成,得再找葛律师。
胡松林负责的渔场今年有了收益,地区科委把渔场定为“135科技示范点”,局里还专门派人来夏米其调研,准备在此召开一个促进监狱副业生产的现场会。会上有胡松林一个专题发言,也就是经验介绍。这是胡松林当副监狱长后第一次露脸,相当关键。胡松林礼拜天回到家里,关起门,炮制这篇大文章。他喝了一壶水,抽了一包烟,半天过去,纸上却只有一行字。
牛牛见他发愁,说:“我帮你写吧。”牛牛的作文写的不错。
胡松林说:“不成,牛牛。听伯伯这句话写的怎么样。”说完,念道:“烛光把大漠绿洲照亮,鱼儿来到距离海洋最远的地方……”
牛牛眨巴着眼说:“胡伯伯,你是在写诗吗?”
胡松林想,得,激情太盛,一不留神,把汇报材料写成诗了,还是请人吧。
裴毅调到教育改造科以来,并不比从前清闲。除了编教材以外,机关里大大小小的头儿都爱找他,这个让他写讲话稿,那个请他帮忙搞材料。裴毅苦不堪言,又不好推托,人家都那么真诚,那么信任你。比如现在老胡找你,你能拒绝?
缓期执行 五十三(2)
裴毅最近的运气似乎不错。秦为民专利发明的成功在整个系统引起不小的轰动,局里的黄书记对这个勇敢无畏的年轻人更加赏识。过去那段“绯闻”被冲淡了,一种有利于裴毅的新的舆论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