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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鹰走过一重重圆拱式的过街卷门,千百民居临水而筑,粉墙黛瓦,棕黑的木门隔扇,河埠的踏级石阶,整齐的石驳岸,夹河的小街水巷,沿河的古松翠柏,倒映在涟涟水波里,令美丽的水乡彷佛同时存在于现实和水映中。
龙鹰经过一道拱桥时,停下来倚栏看着一艘正在河道上一角撒网捕鱼的渔舟。船艄上晾晒着各种颜色的衣物,充盈生活的气息。
湘阴是个宁静的乡镇,行人不多,有种懒洋洋的气氛。入镇不到一刻钟,龙鹰已给如画卷般的风光、水乡的风情俘虏了,忘掉一切。
湘阴的主大街靠近湘江的码头区,商店林立,人流集中,路面铺石板,下设阴沟,供雨天排水,商店一家紧挨着一家,很有特色。龙鹰在主街找到指定的客栈,要了间上房,饭也不吃的倒头大睡。
龙鹰醒转过来,却没有睁开眼睛,装做仍好梦正酣,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花简宁儿灵巧似燕的穿窗入房,移至床边,默立不语。
龙鹰知被她看破在装睡,睁开双目,双手枕在后脑处,轻松的道:“美人儿怎晓得小弟在诈睡?”
花简宁儿没好气道:“你发迹前是干哪一行的?”
龙鹰洒然道:“忘掉了,这叫英雄莫问出处。嘻!现在我已洗心革面,做回个好人。来!先亲热一番再说。”
花简宁儿坐往床边,警告道:“勿要碰我,外面还有人等候。”
龙鹰知她是虚言恫吓,并不揭破,也从而晓得上次在江陵,她在自己半强迫下失身,对此她并不服气,尚未全面向他投降。朝她望上去道:“亲个嘴总可以吧!”
在客房的暗黑里,花简宁儿俏脸转红,语气仍保持冰冷,狠狠道:“真不明白总坛因何这么重视你这个好色之徒,最近还花了很多工夫,托尽人事,为你摆平云贵商社的古梦。”龙鹰终记起“范轻舟”和古梦的梁子,就是范轻舟偷了古梦的一个爱妾,范轻舟的同乡韩三还表示不明白他的范大哥为何如此愚蠢,千不偷万不偷,偏要去偷他惹不起的人的女人。
他忽然发觉自己进一步了解法明代入另一个身分的苦与乐,那是绝不能从平常的自己得到的。就像现在的他,必须以“范轻舟”的身分去思索、反应、感受,方有可能在长期相处下,瞒过对方。
如果自己继续以“龙鹰”的习惯方式面对敌人,只花简宁儿这一关已过不了。叹道:“往事不消提,我就是这么一个人,做起事来不顾后果。”
花简宁儿咬牙切齿的道:“害怕了吗?”
龙鹰探手抓着她玉臂,出奇地突厥美女并不拒绝,直至给他扯进被窝里,才抗议道:“不成!我们要立即动身。”
龙鹰一边吻她,一边遍体摸索,毫无顾忌。
花简宁儿娇喘着道:“不要胡闹,正事要紧。噢!求求你不要。”
云收雨散后,赤裸的花简宁儿伏在他胸膛上,轻轻道:“不要因再次在人家身上得逞而高兴,宁儿永不会心甘情愿的从你。”
龙鹰心忖这倒奇怪,花简宁儿分明是男女关系随便的荡女,而刚才她表现出来的投入和放浪,显示她对自己非是没有感觉,为何嘴皮子却不肯承认呢?难道只为“杀夫之恨”,想想又认为没有道理,她只是奉命行事,对亡夫根本没有爱意。
就在这一刻,他闪过明悟,掌握到她微妙的心态。正因花简宁儿对自己生出难得的情愫,方会如此痛恨他。
从虎跳峡到江陵,再从江陵到湘阴,自己虽对她百般挑逗,毫不客气地占她便宜,甚至得到她的身体,都是一种对付敌人的手段。在这样的情况下,敏锐的女性触觉,令花简宁儿感到被他视为玩物,偏自己又乐在其中,无力抗拒,不由恨起自己来,也更痛恨龙鹰。
如果花简宁儿对他有欲无爱,像与池上楼的关系,合则来不合则去,只视作逢场作戏,反干净爽脆。
明白归明白,龙鹰绝不会因此而爱上此女,战争就是如此残忍不仁,不择手段。
一时也说不出话来,因晓得不论说什么,都会伤害她。刚有过男女间最亲密的行为后,实在有点不忍心。
“为何不说话?”
龙鹰苦笑道:“小弟可以说什么呢?”伸手爱抚她没有半点多余脂肪、强壮嫩滑的玉背。
花简宁儿道:“你一点不介意我恨你吗?”
龙鹰违背心中想法的答道:“如果我在意别人对我的看法,我的声誉不会这样差,今天虽改做正行,可是本性难移,早惯了不理别人是否介意。唉!宁儿香主不喜欢我,我有什么办法呢?趁有点时间,再来一次如何?”
花简宁儿没好气道:“你在征求本香主的同意吗?你该知道答案。”说话时,轻轻用指尖在他胸膛上比划着,又轻柔的道:“你现在还欠女人吗?不要告诉我你对人家情有独钟,说出来连你自己都不相信。”
龙鹰一个大翻身,将她压在下方,笑道:“香主刚将小弟心里的话说出来。”
花简宁儿的身体灼热起来,神态却是若无其事,不为所动,淡淡道:“我想问你一个问题,若我不问你,别人也会问你,答得犹豫,又或临时堆砌,都会为你惹来杀身之祸。”
龙鹰讶道:“竟然有这样的问题,宁儿不是恨我吗?为何忽又这般关照小弟?”
花简宁儿平静的道:“总坛对你不是没有怀疑的,最大的问题是你的表现太出色了,与前判若两人。尤令人不解的,正如你自己说的,你虽未至于声名狼藉,但怎都算不上是个好人。擒杀采花盗还可说是为了庞大的赏金,但送两个小道姑到慈航静斋却是毫无道理。”
龙鹰听得一颗心直沉下去,不悦道:“老子爱干什么便什么,何况那时我尚未加入大江联,哪由得旁人来指点?可不是我来央你们收留我,而是你们来招揽范某人。”
花简宁儿“噗哧”笑道:“真好!终看到你动气了。这方面,宽公是明白你的,他曾向小可汗说出他的分析,指人性是很奇怪的东西。在生死的胁迫下,你不得不与乌江帮的人联手,大破我们偷袭客货船的船队,因而被乌江帮和乘客视为救命恩人,捧上神明般的位置,让你体会到做好人的好处远比当强徒有更大的回报,并因此与王昱结交,受他委托而设陷阱对付采花盗,成功后更得到整个大江水道军方的支持,可说是一登龙门,声价十倍。你是聪明人,当然会做出明智的选择。可是如果就此对两个道姑的事坐视不理,会将你因缘巧合下建立起的形象毁于一旦,这叫顺势而行,结果你成功了,还赢得白道武林的赞许,包括竹花帮的桂有为在内,再没有人计较你以前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龙鹰心忖宽玉肯这么想就最好。同时心中懔然,宽玉对人性,确有深刻的认识,若自己真的是范轻舟,因应当时的形势,说不定真的会改变。说到底,还是个利益的问题。所谓“发财立品”,仍是为争取最大的利益。
龙鹰不解道:“既然如此,还有什么问题要质问小弟呢?”
花简宁儿道:“最大的问题,就是你为什么肯这般听话,一召便来,而不是诸多推搪?”
龙鹰大奇道:“听从命令,竟反而是问题吗?”
花简宁儿道:“这般急召你到总坛去,是不得已下的决定。宽公便曾推测,你将会拒绝到总坛去,到晓得你答应后,虽没有说话,但我晓得他对自己的预言落空了,感到惊讶。”龙鹰心叫好险,重重吻在她香唇上,心中不无感激之意。
花简宁儿热烈回应。
唇分。
花简宁儿回复冷淡的神态,道:“你是聪明人,该明白我的意思。那天我听着你对格方伦说,你所追求的,不外财富和美女,现在两者均已是你囊中之物,还可有何增添?如果你要斩断与大江联的关系,没有人可奈你何,可是若到总坛去,一切再不由你控制了。”
龙鹰从她娇躯翻到她一测去,仰望屋梁,道:“对!我为何要到总坛去呢?难道真的受到老爹的影响?”
花简宁儿乘机坐直娇躯,道:“你对政治有野心吗?”
龙鹰道:“我一直过着今天有酒今天醉的生活,不过人望高处,水望低流,任何生活,习惯了便平平无奇,想找点更刺激的事情来干。或许这是我想到总坛见识一下的原因,看看是否真有争霸天下的能力。”
花简宁儿道:“宽公或许肯接受你这个解释。他常说非凡的人,总是不甘心于平淡,野心和好奇心,都是漫无止境。平凡的人,只能在心内想想;非凡的人,则付诸行动。”
龙鹰道:“宁香主相信我这个解释吗?”
花简宁儿轻轻摇首,表示不信。
第十三章 情场战火
龙鹰登上渔舟,沿湘江北上,驶往洞庭湖。这样的渔船再普通不过,举目皆是,不会惹人注目。操舟者是两个渔民打扮的人,带着本地口音,如不是地道的渔民,也该在这一带混了不短的时日。
自五更时分,一直下着毛毛雨,雨和晨雾混而为一,雨雾难分。花简宁儿留在舱内,亦没有阻止他到船头来淋雨。
龙鹰思潮起伏。
胖公公说得对,人总爱凭自以为是的见地,以偏概全,将遇上的人简单分类,事实上对别人的“真我”,近乎无知,且习非成是,还以为看得很准。像他对花简宁儿,凭着几个印象,将她定性为背夫偷汉的淫妇,现在才知错得多么厉害。
昨夜花简宁儿向他透露的事,等同叛帮。事实上她这种作风,早有迹可寻,只是他没有在意,又或不屑为个荡女劳神。当日她明知大江联在笼络“范轻舟”,她仍一意煽动池上楼来对付他,便知她任性大胆,不将宽玉的命令放在眼内。宽玉曾说过,只要一句话,花简宁儿便属他所有,由此可见,在宽玉眼中,花简宁儿只是个有身分地位的高级女奴,亦正因此花简宁儿心底并不承认硬派给她的婚姻,也是她对由别人安排的命运的反动。纵然如此,她对亡夫仍算有情义,所以想为他报仇雪恨,只没想过会对“杀夫仇人”生出好感。当日花简宁儿误以为他已离船而去,立在舱窗前发呆的情景,浮现心头。
“平湖一望上连天,林景千寻下洞泉。忽惊水上江华满,疑是乘舟到日边。”
八百里洞庭,幽深莫测,浩瀚无涯,荒荒渺渺。碧波万顷里,大小岛屿星罗棋布,青山抱绿水,绿水映青山,极尽湖光山色之美。
广如汪洋的洞庭湖,湖内的数十岛屿,只小部分有人居住,渔村大多坐落于环绕大湖的平原沃野,尽享鱼米之乡之利,累世安居,生活平静丰饶。
大周水师自晓得大江联总坛位于洞庭湖秘处后,曾多次派船队到湖内搜寻,不放过任何岛屿,但最后仍是无功而返,令军方百思不得其解,甚至怀疑是子虚乌有,乃大江联放出的烟幕弹,所以今次花简宁儿领龙鹰到洞庭湖来,光是行动本身已具深刻的意义。
离开湘阴后第二天的晚上,载着龙鹰的渔舟抵达洞庭湖西南岸的一个渔村,离舟登岸,渔舟迳自离开,花简宁儿则领龙鹰到村内一间泥石屋安顿。道:“明天黄昏,我们由此出发到总坛去。”
龙鹰忍不住问道:“在这里生活的,全是土生土长的渔民,难道他们都是我们的人吗?”
自离开湘阴后,一直没和他说过话的花简宁儿,冷漠的道:“让我告诉你到总坛后的第一戒条,就是只可听不可问。”
龙鹰在一边的椅子坐下,不悦道:“总坛的人当我们是什么呢?是没有感觉和思想的工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