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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来岁的学生,也有了各自的爱好。
比如很多同学喜欢把流行歌曲抄在笔记本上,还将食堂蒸饭的钱节约下来买明星贴,贴在笔记本里。
那时候最喜欢唱流行歌曲的应属杨超,每到下午唱歌时间,她就会跟秦渼儿说:“唱吧。”
秦渼儿欣然同意,并让她教自己怎么唱开头——毕竟她根本连听都没有听过这些歌。虽然她母亲每天都在家唱卡拉OK,可秦渼儿却总把自己关在那间最闭音的房间做作业,充耳不闻。
当她第一次看到杨超那写着很多歌词的笔记本时,感到惊讶:画着美丽的花边,并贴着很多她叫不出名的帅哥美女的明星贴。
说起这明星贴,跟今儿我们自己拍的大头贴一般——后来一些年,秦渼儿便喜欢把自己的大头贴贴得到处都是。
这一年啊,还有很多女学生从家里拿了毛线到学校,然后用大扫把的竹节削成钩针,编织毛线书包。
秦渼儿见那有镂空花纹的书包特好看,于是也从家里偷了好几种颜色的毛线,带到学校请叶莉教她编织。
叶莉先教她怎么用大扫把的竹节做钩针,又从起针开始,再到各种她知晓的针法,都一并传授给了秦渼儿。
秦渼儿因想自己有一个毛线包包,所以编织得很快。
时光如梭,冬季运动会快来临了,各村小都要排练团体操去中心校参加比赛。
北山小学的团体操,此次由尹晓霞,黄勐及于明等多位老师负责。于是排练团体操的学生,下午最后一节课就开始,并且延长了放学时间。
还有几天就要比赛了,学校统一发服装这天,秦渼儿高兴的拿着紫色镶红白条的运动装回家,可怪异的氛围顿时让她胸口沉闷。
她忙放下书包和服装,本能的往后院走去。
顿时,就听到婆婆房间传来哭泣的声音。
米孃慌慌忙忙的从大龙门走进来,说了句话就走了。“大女子,你婆婆死了。”
秦渼儿眼中顿时泪珠晃动,她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变得低沉。
她那双如同灌了铅的腿慢慢的爬上了楼梯,走进奶奶的房间。
尽管母亲常说“奶奶喜欢哥哥,哥哥长到五六岁时都把他抱在怀里,而对你置之不理”——可十几年后,秦渼儿发现照片上,奶奶明明是把自己抱在手里的。
此时,秦渼儿如同木头人一样站在门口,看着四伯把婆婆抱在怀里,痛哭流涕。
她自己也想放纵自己的泪水,毕竟至亲离世,哪有不伤心的?
可她并未嚎啕大哭,她早学会了隐藏自己的感情,只默默的站在门口,流下泪水。
不知过了多久,无数的脚步声,不断出现在楼梯上,紧接着数人陆续靠近了这间屋子。
麻木流泪的秦渼儿抬起倦容,望着络绎不绝拥上楼的人,微微挪动了身子,站到阳台上——街沿那昏暗的灯,在漆黑的夜晚发着疲惫的光来。
她仰望星空,只见下弦月如同一把匕首挂在苍穹,将周围的星星全部吞噬。
突然,秦渼儿感觉那月亮仿佛正一刀刀割着自己的脉搏,让她第一次感到了生离死别的绝望和无助。
张文秀的离世,让秦家所有人都手忙脚乱,根本没人有精力去管秦渼儿和秦丹她们这些小孩子究竟在干嘛。
晚风,吹得院子角落的竹叶沙沙作响,在这个本该繁花灿烂的季节,反而唱起了寒冬的挽歌。
秦渼儿看着灯火通明的房间,如同失去魂魄的尸体,悄无声息的挤了过去。
与此同时,没人注意到只齐大人们腰的一颗小脑袋——那,是米芝的女儿:秦丹。
读幼儿园的她,也挤在门外,默默的流着眼泪。
仿佛秦家的女子,都不懂大哭大闹,只会暗自伤悲。
这时,床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唯剩床架。原本的被褥等都被一个婶娘抱到门外,抛上了房顶。
秦渼儿不懂这是何意?
只听有人说了句,“死者用过的东西,全部丢出去,要露七天七夜,没人要的话就烧掉。”
这时,大孃从下面院子赶上来,一见四伯正抱着婆婆哭,忙说:“老四,不要把眼泪滴到妈身上了,否则因为今生牵挂,她无法转世投胎。”
四伯并不听,依然紧紧的抱着婆婆的身体,最后在大孃等婶娘的拉扯中,才依依不舍的把婆婆抱到马扎子上面。接着用袖子擦去脸上的泪水和鼻涕,生怕因自己的缘故,害了本就被癌症折磨的妈妈。
“快抬两根老长凳,放在房间正中。”
于是,围观的人们纷纷站到墙壁旁,腾出地儿。
大孃和婶娘们从大箱子里拿出了衣服,替婆婆换上,这期间大人们的谈话,让秦渼儿知晓,原来婆婆也是服毒自杀的——因为她得了血癌,大腿有好几处包块,在去世的头一天,秦渼儿放学后,还专门去她房里,看她吃稀饭。
张文秀坐在大椅子上——那把椅子,是蒲秀的陪嫁。
她一见桌子上秦德云给自己舀的稀饭,就摆摆头,很是为难的模样。
其实她被病痛折磨已久,早就放弃了吃东西,“喝水都困难,吃蒜苗根本咽不下。”
秦渼儿嘟着嘴,撒娇道:“婆婆,你吃点嘛,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
蒲秀见此,故意想分张文秀的神,笑着道:“妈,给你买的元极带,你有用吗?”
张文秀那皮包骨一般的脸上,眸子发灰,她努力的露出笑容——虽然那笑容比哭都难看。“用了,有一些作用。”
接着她艰难的用瓷勺子舀了口米汤,慢慢放进口中,然后只见她无神的眸子有着泪花涌动,才将那口米汤吞下腹部。
秦渼儿走到小桌子边,给婆婆夹了块豆腐乳,笑着说:“婆婆,混点豆腐乳试试。”
张文秀点点头,努力的把一小碗稀饭吃了。“都好几天没有吃这么多东西了,今天突然觉得好了些。”
秦渼儿天真的说:“好一些就代表快好了,婆婆,您一定会好的。”
……
张文秀那最后吃饭的样子还栩栩如生的在秦渼儿心中,可她却早就烟消云散。
秦渼儿只能见到无数泪水阻挡了视线,感受着脸颊有液体滚动的心痛。
突然,泪水不小心滴到嘴唇上,她微微张嘴,用舌头舔了舔——原来,泪是咸的。
第四百二十一章 都不愿见
“快抬两根老长凳,放在房间中间。m。。”
不一会儿,就有人从楼下抬来了两根长凳,当长凳放好,昏暗灯光中一个坚实的背影从床上抽了一张门板,端正的放在长凳上,而随着“吱吱”声,床架被抽了起来。
最后他们把张文秀老人从马夹子上面移到了门板上放好。
一晃眼,张文秀那布满皱纹的消瘦脸庞怒目圆瞪,嘴巴大大张开,而嘴角流着一些白色泡沫。
光影晃动,秦渼儿莫名的觉得张文秀那泛着紫色的嘴唇仿佛勾起了邪魅的笑容,不禁缩着脖子,抱起双臂。
这时,秦義蓉“噗通”一声跪在地面,一边哭着,一边用棉花搓着灯芯。当灯芯搓好后,她便用剪刀把灯芯剪成了两寸长左右的小截儿。接着,她拿了七根灯芯放入一个老铜盘,倒上清油。
于是她虔诚的捧着铜盘,口中念念有词:“贪狼星,巨门星,禄存星,文曲星,廉贞星,武曲星,天罡星在上,孝女点上七星灯,若母亲一息尚存,请赐复命。如若不能,请诸天神佛超度家母,前往西天极乐世界,免去她老人家转世轮回之苦。”
说完,她匍匐在地,脸贴在地面,恭敬的将铜盘放在了两条老凳子中央的地板上。
而那灯火闪耀的位置,正好对着上方门板张文秀老人的腰背。
“妈,妈,你为什么要这样子撒手不管?连幺娃子最后一面都不愿见?”四伯忍不住情绪,爆吼起来,泪水和鼻涕再次出现在哭丧的脸庞。
因方才秦義蓉已经告诫过他,不能将泪水落到死者身上,所以他直挺着上身,仿佛隐忍着某种冲动,不停的打着颤,那双炯炯有神的眸子死死的盯着张文秀老人干瘪的脸庞。
那一副不舍和依恋,不言而喻。
这,是秦渼儿从小到大第一次见四伯如此。
怎能不伤悲呢?
婆婆可是他的母亲,又有哪一个儿子面对这种永远的诀别,会冷静面对呢?
这,是真正的分别,天人永隔!
就算还有机缘,就算如大孃口中说的那样,这个世界存在着转世投胎,也绝不可能再相认。
那传说中的孟婆汤,黄泉水,将洗尽每个灵魂今生的所有记忆。
秦渼儿不禁心生一念:如果眼泪真的能够让死去的人牵挂今生,那么我会在自己父母离开时,在他们身上洒满自己的眼泪,让他们永远的记得自己,永远的不要离开自己。就算是鬼魂,也比自己一个人孤单存在于世好。
……
“不好了,不好了,嘴巴闭不上,快点拿烟叶和鸡蛋皮来!”这时为张文秀老人洗脸的大女秦義荣隐忍着眼泪,惊呼着让人去做蛋皮,好封住死者的嘴巴。
死亡时间过去了几个时辰,本就消瘦的张文秀身体脱水,整个脸庞就跟一个骷髅蒙了一层人皮面具般,怪是吓人。
这时,又有人拿了衣服来,秦義蓉跟几个婶娘艰难的将没有纽扣的寿衣穿上。
顿时,秦渼儿迷茫不已,觉得自己完全搞不清这个世界究竟是何模样,仿佛原本认识的世界,在这一刻轰然崩塌。
她心中狐疑:我们家不是无神论吗?不是相信科学吗?为何还要按照这旧礼来办丧事呢?为了显示孝道?还是因为所有人家都这样,于是必须随波逐流?
她呆滞的站在人群中,听着七嘴八舌的议论声,彷徨失措。
“大箱子里还准备了钱纸和落气炮哦!”
“看来大嫂是早有准备,下了狠心,连这些东西都准备妥当!”
“得了血癌,现在癌细胞转移了,她自己也痛得老火。”
“她很少出去耍,又从不去寺庙吃斋念经,一个人在家,又得了病,难免会胡思乱想!”
“得了病医治就是了,几个娃也都有出息,哪个去寻短见哦。”
……
“姐,我要睡了。”短发的秦丹胡豆一样的小嘴巴翘得老高,拉了拉秦渼儿的手。
秦渼儿看着她,擦去了眼泪,说:“到楼下去喊二婶。”
秦丹揉着惺忪的丹凤眼,委屈的下楼去了。
只听楼下传来她奶声奶气的声音,“二婶,我要睡了,姐姐不带我去睡。”
顿时,蒲秀那高亢的吼声在楼下响起,“秦渼儿,你还不下来带妹妹去睡觉,是不是在等着刷条子。”
秦渼儿此时正在神游,顿觉一阵风吹动了粘在睫毛的泪珠,打了个冷颤,回过神,泪眼朦胧地抬头而望,只见亲戚们不断闭合着嘴巴,却感觉什么也听不见。
婆婆昨儿都是好好的,怎么今儿去街上赶了趟场,就决定自杀呢?
……
“大哥,落气炮都没放,快快快,出去点落气炮!”正吃力掰弯张文秀身体的秦義蓉突然惊风火扯的吼了起来,满脸焦躁。
秦義洪忙从大箱子里拿出了一串百响的鞭炮,疾走到楼房尽头的大阳台上,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