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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子拿那么多钱干嘛,不小心该丢了。把钱放我这儿,我替你存着,用的时候再一点点从我这儿拿,好不好啊?”
我听她说的在理,样子又从来没有过的和气,就把钱给她了。没想到过些日子再找她要时,她脸色一变:
“人家给你钱是人情,我们是要还人情的,哪还有什么钱!”
我听不懂她的人情理论,只知道大人骗了小孩子的钱;我又气又急,可是跟她要了好几次也是分文不给;父母在一旁冷眼旁观,不帮我说一句话。
我在心里骂外婆:
“骗子!骗子!”
有了这次痛心的教训,后来过春节拿到压岁钱我就迅速地把它花光。二踢脚,黄烟炮虽然贵,也要买一些过过瘾;为了能尽情享受,我还有“少花钱多办事”的办法,就是用一块钱买十挂小鞭,然后拆散了一个一个的放,能玩好几天。
四.外公
外公从南京来了,和我们住在一起。
我喜欢外公。外公戴着眼镜,样子非常有学问。他在南京当过小学校长,会讲很多故事。
他对我很和气,也很严格。比如洗手,我通常是把手在脸盆里划两下就算完;外公把我拉回去,先用肥皂把一只小黑手洗白,然后要我把另一只手洗得和这只一样。刷牙我也是敷衍了事,外公要求我刷牙时要心里数一百下。还有许多吃饭时的规矩:筷子不能在菜里来回拨动,夹了的菜不能再放下;眼睛要看自己的碗里,不能老盯着菜看,等等。
我觉得很麻烦,但还是乐意听他的。
最开心的是和外公一起洗澡。澡堂子真大,一排排的床,热腾腾的水池子,外公教我把毛巾卷起来给他搓背,然后他也给我搓;他给我搓得生疼,但很舒服。我给他搓时他老说:“使劲!使劲!”我奇怪怎么用力他也不疼。洗完澡躺在床上,会有人给你递上滚烫的毛巾,用它擦一把脸,哪个舒服劲儿就别提了。
爸爸就从来没有带我洗过澡,他好像总很忙。
外婆比外公厉害,外婆发脾气时,外公就不做声。
外公后来在北京的一所中学教语文,直到“文革”时退休。
南京打来电报,说爷爷突发脑溢血死了。
我脱口而出:
“活该!”
“不许瞎说!”这次先斥责我的是外公。
父亲去南京办丧事,然后奶奶也到了北京。
五.南京回忆
我记恨爷爷是因为他打奶奶。我小时看见他打奶奶,奶奶掉泪,我跟在旁边嚎啕大哭。
爷爷性格古怪。他一个人住在小楼上,那间屋不许我进。我曾在奶奶整理房间时偷偷进去过,知道房间里有一台能说话唱戏的收音机,我猜想那里面一定藏着小人儿,想到收音机后面看看,被奶奶慌忙制止了。
南京的家是位于“文昌巷”的一栋二层小楼,还有一个我记得非常大的院子。院子里有一棵桂花树,一棵石榴树;这两棵树给我的童年带来不少快乐。
大概是三四岁的时候,我进了南京的一所“幼稚园”,即现在说的幼儿园。奶奶后来不止一次引以为荣地告诉我,幼稚园的老师夸我干净,从不尿床。
我记得,老师带我们去公园坐船,湖水清澈见底,水中游动的小鱼小乌龟就像在天上飞一样。
我小心翼翼地坐在船上,看见另一条船上的老师要把饼干递给我们,把身子用力探过来;这边的老师也探过身子去接;有好几片饼干掉了出来,在我们的惊呼声中飘落到水面上,然后摇摇摆摆地扭动着,钻到云里。
我还参加过演出。我扮演“拔萝卜”里的老爷爷,穿小马褂,拿支烟袋锅。那是一个表现团结力量大的节目,老爷爷、老婆婆、小朋友和小花狗、小花猫齐心协力,把一只硕大的萝卜从地里拔出来。
拔萝卜,拔萝卜,
拔呀拔呀拔不动,
拔呀拔呀拔不动。
小花猫,快快来,
拔呀拔呀拔萝卜,
拔呀拔呀拔萝卜。
……
这首儿时的歌我现在还会唱。
有一天不去幼稚园,我在家门口玩。有人喊:“飞机!快看,飞机!”我仰起头,看见大鸟一样的飞机嗡嗡地飞过,有个孩子惊喜地叫:
“我看见飞机上趴着的小人儿了!”
我没看见飞机上的小人儿,却看见飞机的肚子下面撒出了许多小点点,小点点越来越大,变成了漫天飞舞的纸片,“传单!传单!”人们叫喊着,大人们也像小孩子一样跑来跑去地捡传单,我也捡了不少,是红红绿绿的纸片,非常好看。我走到巷子口,看见马路上有好多的人,有打鼓的,有跳舞的,热闹的不得了,像过年一样。
那些传单是我的宝贵收获,我拿它叠小船,叠会下蛋的鸟,叠可以吹起来的球;那是我无师自通,看别的小孩叠时学会的。
现在想起来,那一天要不是迎解放军进城(1949年4月),就是第一个国庆日。
大概是我的小聪明误导了爷爷奶奶,六岁就送我上了学。我搞不清学校和“幼稚园”有什么不一样,只知道玩儿,结果糊里糊涂地留了一级,和七岁上学一个样。
我的学校叫“府游街小学”,记得早晨上学时路边排满了挑担卖螃蟹卖菜的小贩,我和我的小伙伴们总要趁大人不注意时用小棍逗弄螃蟹的大钳子,被呵斥后拔腿就跑。
我不觉得没有父母的生活有什么不对劲儿,但也有乐极生悲的时候。
一天放学后我在池塘边玩,为追赶鸭子踩到浮萍上落水,差点儿被淹死,被旁边洗衣服的好心妇女从池塘里拉了出来。我哭哭啼啼,失魂落魄,身上挂着绿苔水草,在一群看热闹的孩子的前呼后拥下凯旋般回家,让奶奶数落了半天。
常家在南京原是个大家族。据说祖辈是菜农,清朝时科举考出了个官,然后兴旺起来。到爷爷辈已是家道中落,当了一名律师。解放后律师无事可干,他的怪脾气大概与此有关吧。听说爷爷是个愿意帮穷人打官司的好人,愿他的灵魂安息。
六.读书
爷爷去世后奶奶来到北京,我见到奶奶,高兴极了。奶奶还是那样慈祥,拉住我说了许多话,但令我失望的是,奶奶不和我住在一起,住在离我们很远的大伯家。不管怎样,能常和奶奶见面了,我好像有了靠山。
我也渐渐地明白了,现在的这个妈妈没有生我,所以我不是老大。
既然我不是她的孩子,我不想叫她妈妈了。
有一天他们下班回家,我就故意没叫妈妈。
妈妈告诉了爸爸,爸爸气势汹汹地过来,捉住我的手心拿板子就打:
“叫!你敢不叫!”
妈妈在边上看着,我咬住牙,一声不吭。
爸爸继续打,一下比一下用力;我终于坚持不住了。
“妈——”我放声大哭。
爸爸这才放手,妈妈气哼哼地回了屋。
这次反抗失败了,不叫妈妈是不行的。
“妈——”
我叫着妈妈,一个人哭了好久,哭得很伤心。
我在哭我自己的亲妈妈。
我不明白,为什么生我的妈妈不要我。
我问奶奶,生我的妈妈在哪儿,奶奶摇摇头,叹口气说:
“不晓得,不晓得。”
连奶奶都不能告诉我,我彻底失望了。
但我还有我的反抗方法。
每天放学后我不回家,在街上乱逛。逛来逛去发现了一个绝好的去处,那就是“新华书店”。
记得小学时搬了两次家,先是搬到了宣武区的教子胡同,后来是宣武区的鹞儿胡同。我在“教子胡同小学”上学时,不远处的菜市口有一家“新华书店”,那简直就是我的庇护所和天堂。我已四五年级,能认识不少字了;记得书店里的“小人儿书”(连环画)不让随便拿,“字儿书”可以随便看。这迫使我成了那个年代的同龄人中较早看“字儿书”的人。那时学校放学早,我下午一放学就钻进书店,挑一本能看懂的书,找个角落,或蹲或坐的看;时常看入了迷,直到书店关门才回家,几乎天天如此。起初外婆还以不给饭吃来吓唬我,后来也拿我没办法。
我看了许多寓言,童话等故事书,还居然啃下了《西游记》那样大部头的原著;这种囫囵吞枣式的阅读的直接结果是我作文成绩的提高,我的作文经常成为全班宣讲的范文,受到老师的夸奖,还加入了少先队;最“辉煌”时当了一学期的“一道杠”,即少先队的小队长。
有一本叫《新中国儿童文学选》的厚书吸引了我,里面有许多有趣的故事,让我爱不释手;那本书的价钱记得是九毛多,我太想拥有它了,我跟爸爸说想买书,爸爸说:
“跟你妈说去。”
我鼓足勇气跟妈妈说了,妈妈瞥了我一眼,淡淡地说:
“花钱买书,不吃饭啦?”便扭头而去。
我的第一次购书计划便彻底落空。
有一天在书店呆到很晚,该回家了有一本书还没看完,可我太舍不得放下了;我看没人注意,把书揣进口袋就往外走,刚走出门口就被书店的人追了回来。他们打电话给派出所,说抓了个偷书的小孩。
警察来了,我吓得不知所措。那位警察让我跟他走,他走在前面,根本不回头看我;我远远地跟在后面,想跑,但又不敢。
到了派出所,他问我偷了多少次,我说这是第一次。
他鼻子哼了一声:
“都说是第一次。”
他接着问了我的姓名、住址、学校、班主任老师的名字,我如实说了,他拿笔在记。
然后他到另一间屋子去了,把我一个人留在那里反省。
过一会儿他回来跟我说,他会把这件事通知学校,让老师对我批评教育的。
临让我走时又加了一句:
“再让我逮住可饶不了你!”
此后我在学校里天天都提心吊胆,见了老师也不敢抬头;我怕被开除少先队,怕被别的同学嘲笑,怕告诉家长;心里懊悔万分。
我惴惴不安地熬了一个多星期,竟然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我才知道那个警察只是要教训我一顿,根本没有通知学校。
几十年后回想起这次孔乙己式的窃书,我心里仍充满对这名警察的感激之情。多亏了他对一个懵懂少年的自尊的爱护,否则,我今天或许是另一个样子。
从那以后,我再不敢动窃书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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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弟弟们
不知不觉中我长大了。
爸爸妈妈也很忙,因为家里先后添了两个弟弟,他们称为“老二”和“老三”。
全家忙着照顾弟弟,我的任务是推摇篮哄弟弟睡觉。我记得老二小时特别爱哭,哄半天也不睡。我烦了时将摇篮猛的一晃,他居然不哭了;我才可以休息一会儿。但过不了多久他又哇哇大哭起来,我还得继续摇。
到后来,上学前先送老二上幼儿园也是我的任务,我拉着弟弟的手走到幼儿园,幼儿园的阿姨对弟弟说:
“跟哥哥再见!”
老二便摇着小手说:
“哥哥再见!”
但在家里,从弟弟们会说话开始,还是不让叫我哥哥。
老二比我小八岁,老三比我小十岁。他们比我小很多。
但从小到大,我未打过弟弟们一下。
我没有欺负别人的习惯,是受善良的奶奶的影响。我记忆中奶奶对谁都好,小时的南京经常有敲门寻乞的乞丐,奶奶总是十分和气地施舍,从未驱赶过他们。我吃饭时如撒落米饭,奶奶都会说:“作孽哟,作孽哟!”然后把桌上的米粒放回碗里,地上的米拾起来留着喂鸡。在奶奶看来,欺负弱者和不珍惜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