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天堂有罪(八)
可惜他们根本没给我过太好的机会。他们本来就住在一个小区,几乎已经长成了对方身体的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任何时候,只要有可能,就紧紧连在一起。就算我可以抢在高小霓前面找到匹皮,但不消三十秒,她就会准时地出现。逼得我只能讪讪地笑着说,哦,我找我哥借本书。书借得多了,高小霓渐渐起了疑心,我不得不收敛了一些。干脆以田匹皮妹妹的身份死缠烂打,“哥哥哥哥”地叫个不停,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他们身后。摆明了是做电灯泡,却也只能这么死皮赖脸。我得抓住一切机会表现自己。因为除了这个方式,没有其他的
好办法。整整高中三年,我和匹皮单独相处,只有过两次。
第一次相聚,是在放学路上。那天高小霓因病没有来上课,我故意把车带放了气,在他经常逃课去玩的游戏厅门口“好巧好巧”地碰到他。妹妹有难,当哥的自然要鼎立相助。我甜蜜地坐上了他自行车的后座,搂住他的腰,紧得让他透不过气来。在大谈特谈了一番郑洁渊童话和顾城的诗歌后,天色已经很晚,他开始埋怨我的家距离学校太远了。这个呆子难道真的没有看出来,同样的一段路,已经绕着圈子来来去去地走了好几遍吗?
“我家早就过了。就在刚才的市委大院,你不知道我爷爷是咱们前市长么?”
“哦?那怎么不早说。”他急急地转弯。
“我只想和你多呆一会。你这个大笨蛋。”我把头俯在他的后背上,能听到他的心跳“咚咚”地加速。
“和我呆着有什么意思?早点回家复习功课吧。”
“哥呀,是不是写诗的人都特虚伪?”
“嗯?怎么了?我虚伪么?”
“哼!言不由衷!你不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愿意愿意!谁说不愿意了!可我得早点回去,九点前,高小霓会在阳台上等我的!”
“在阳台上等你?”
“对呀,我一回去就会打口哨,她就会到阳台上看我一眼。”他说着就连拉带拽地把我扯下车,根本不顾及我的感受。“九妹,别怪哥,这可是终身大事哪!”
他的这句话把我本来想要说的“哥,我喜欢你”硬生生地噎回了肚子里。这个世界上真有柳下蕙吗?
他一定是在装傻!
第一次示爱,就这么因他的不解风情而让我以失败告终。
没想到第二次竟然是他主动找的我。
每次他出现在我们班门口的时候,都会既羞涩又机械地傻笑着说,我,找一下高小霓,麻烦了!
次数多了,后来根本用不着他说话,往门口那一杵,我们班前排的同学立刻就会高喊:“高小霓,匹皮找!”然后是窃窃的笑声。
课间的短短几分钟,也要抓紧缠绵一下,两人的感情真是如胶似漆。我偷偷抬起头,看到高小霓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一脸骄傲地走到他身边。偶尔也会碰到田匹皮的目光,他像个领导人检阅仪仗队般冲我颔首致意,我只好笑笑,转过头去,心里装满苦涩。
什么时候,能有人大喊一次:“章芳妮,匹皮找”呢!
终于,我梦想成真了。
田匹皮在门口张望,高小霓已经站起了身。可是田匹皮直楞楞地看着我,说,出来一下,我找你。边说边向高小霓解释,不是你,不是你,坐下!
“我?”
“对,你。九妹,哥找你有点事情。快点!”
我几乎是从课桌上跳过去的。
出了教室才知道,走廊那边,政教处的主任走过来了。他这古板教条的家伙,简直是所有“早恋”学生眼中的阎王爷。经常蹲在没人注意的角落,搜集证据,随时抓捕犯错误的人。他曾恶狠狠地警告过田匹皮,若是再在学校里看到他和高小霓在一起,一定给他俩记个大过!
我成了替罪羔羊,高小霓一时的替代品。
我很厌恶做替身的感觉。但我愿意和田匹皮在一起。我甚至当着那个矮胖子主任的面,挽上了田匹皮的胳膊,亲热地说,哥,有什么事吗?
我瞪大眼睛看着主任,他也瞪大眼睛看着我。也许因为我的心中坦荡,这次对视中我取得了胜利。他把目光投向别处,冲楼梯拐角处一个偷偷吸烟的学生大叫着冲了过去。
我拉起田匹皮的手就往教学楼外边跑。
“你们这节什么课?”
“体育。”
“你们呢?”
“自习。”
“不上了?”
“不上了!”
我知道他在撒谎。就像他知道我在撒谎一样。
在我们那所重点高中,高三的学生早就取消了体育课。而自习,也从来不安排在高二的上午。
他为什么要对我撒谎呢?他还是想跟我单独在一起的!
二月的湖水早已结了冰,像是一面平滑的大镜子。镜子里面是两个欢快的孩子。田匹皮拽着我的双手滑着冰车,我一个劲地喊着,快呀快呀。于是他就加速,加速……于是我们就摔倒了。
我一身是雪,哈哈大笑。
田匹皮忽然唱起一首郑智化的歌:
“掉了一副假牙,只好用嘴唇抿住谎话
失去一颗童心,只好用面具隐藏虚假
梦想 神话和像牙塔,耶稣 阿拉和释迦
肉体灵魂和欢笑泪水,都在青春祭坛上燃烧
我们是这一季的祭品(青春祭坛)
一双迷惑与道德 解放 传统 现代和物质 精神之间的眼眸
我们是这一季的祭品(青春祭坛)
一场徘徊于道德 解放 传统 现代和物质 精神之间的游戏
我们是这一季的祭品(青春祭坛)
谁能拯救我们的青春”
“《青春祭坛》。如山的教科书和卷子后边,我们的确成了这一季青春的祭品。”田匹皮严肃地说,“《补习街》听过吗?”
“没有。”我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沉重起来。
“黄昏的斜阳映着发亮的看板
黄色的脸孔映着苍白的眼光
你在汗水和书包擦肩而过的样子
仿佛迫不及待想要逃离拥挤的补习街
深度的近视凝视模糊的未来
点燃的香烟打发无聊的现在
你在别人的眼里不被允许的样子
仿佛毫不在意用你的方式固执地存在
在这条拥挤的补习街
在文凭统治的世界
出轨的你就像被遗弃的小孩
一个人在荒唐中长大
在这条拥挤的补习街
在补习街外的世界
课本里教的和现实里所学的
成了一种彼此矛盾的对立
矛盾的对立
读书是为了父母面子的问题
成绩能证明老师猜题的能力
你在压力和期许苟延残喘的样子
仿佛这样的你永远没有抗议的权利
谁能够挤进那道窄门
谁在门外痴痴地等
谁在操纵这场竞争的游戏
学历是不是教育最终的目的”
他沙哑的嗓音很有质感,似乎穿透了人的耳膜直抵心脏。从这首歌开始,我也喜欢
上了郑智化。
“好像对学习颇有微词?”
“不是学习,是教育制度。我们的教育制度存在很大问题。应试教育培养出的人才会是怎样的人才?有多少可以经受住实践的检验?我们的一生有多少宝贵的时间浪费在死记硬背那些公式定理,有多少人只会读死书,死读书,到头来只为了一纸飘轻的文凭?”
“嘻嘻,是不是还有几个月就高考了,所以你才大发感慨的?”
“说实话,九妹,要不是家里不让,我真不想考了。”
“什么?!那你去做什么?”
“写作。人这一生不能总是任凭别人摆布,总要有点自己的理想和追求吧。不然人生还有什么意思?”田匹皮是卓尔不群的。他的心里总是装满沉重的思考,尽管表面上他经常那么轻松。尤其在父母面前,他尽力掩饰着与生俱来的叛逆,但他的叛逆总有一天会爆发,我坚信。
“怪不得你老是逃课,你家里不知道吧?上了大学一样可以写作呀!何况,你不上大学怎么和高小霓在一起?她也不好好管管你……”
“高小霓?”他的目光黯淡下来,“我有预感,即使我上了大学,也不会和她在一起的……”
听了这句话,我不知道应该感到欣慰还是替他悲哀。其时他们两个正爱得热火朝天难分难舍,同学们都很看好,说,就算所有的早恋都失败,田匹皮和高小霓的也一定会成功。
田匹皮怎么会这么说呢?是真的有预感,还是心口不一,因为太爱才更不担心失去?
田匹皮也会自卑?
他的预感,会灵验吗?
那天的以快乐开始的相聚后来气氛很阴郁,我试图用一段快节奏的舞蹈挽救一下,却在冰面上摔倒了。
他没有扶我。
我错过了高中时代向他表白的最后一次机会。
天堂有罪(九)
田匹皮的高中时代结束了。我眼睁睁地看着他走出了我的视线。
他连再见都没有对我说就离开了。那年他的高考成绩果然并不理想,让所有关注他的老师和亲人都大跌眼镜。谁都以为他会复读,但他却义无返顾地走了。高小霓有点惆怅却又有点欣慰地对我说,芳妮,他是怕复读会影响我的学业,他怕耽误我呀!
她还真好意思说。如果不是一门心思地谈恋爱,聪明的田匹皮只要有十分之一的精力放在学习上,也至少会考上个国家重点,又怎么会只考上了一所很没有名气的大专?这句有点恶毒的话不是我说的,而是全校师生的一致观点。为了爱情牺牲前途的田匹皮成了典型的反面教材,很多老师都拿他的早恋例子教育学生。我们的班主任也不例外,进入高三之后更是抓紧做好学生们的思想工作,多次找高小霓谈话,给她讲当前形式,爱情与学习究竟谁轻谁重的大道理。例如“他考的大学那么一般,将来你们也不可能在一起。还是尽早忘记他,投入到学习当中去,争取考个好学校。”这样的话,几乎一见到班级信箱里有田匹皮的来信就会对她讲一次。
高小霓每次都点头称是,果然愈发发奋图强,顺利通过高考,上了大连一所很不错的理工类院校。
我曾问过高小霓田匹皮的通信地址,我说我要给我哥写信。高小霓说,你哥不让我说,他怕你分心,你可是咱们学校百人榜都名列前茅的好学生呢。我说,我哥信里就没有提过我吗?她说没有没有,真的没有。
没有就没有吧。
没有比有更折磨人。
高三的一整年我都在苦苦猜测,匹皮的信里究竟提没提过我。甚至在高考的当天,构思语文卷子的作文时,这个问题也同时跳进脑海。过后连自己都不知道作文到底写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一向作文优异的我,高考作文却只得了1分。
阴差阳错,没有早恋成的我,也吞了早恋的恶果。
我也没有复读。早点离开高中,也许会早点忘却高中,忘却田匹皮,忘却所有与花季有关的记忆。
但田匹皮还是没能完全走出我的世界。
当我在大学里正式开始初恋,与一个酷爱摇滚,性格叛逆的男孩子爱得如胶似漆死去活来,甚至开始同居的时候,我也没能忘记他。我时常拿我的男朋友与田匹皮做着比较,虽然明知两个人根本没办法做比较,也比较不出个什么结果。
我的男朋友一直没有察觉,我的人在他身边时,心竟不在。我是从另一个女孩子手里毫不留情地把他抢过来的,他对我对他的爱,很有把握。他永远也不会猜到,我不择手段挖空心思地从他女朋友那横刀夺爱,只是因为潜意识里有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结:当初我没能从高小霓手里抢到田匹皮,难道如今也不能从一个女孩子手里抢到朱战吗?
哦对了,我的男朋友,叫朱战。
此时,他不知道睡了没有。是不是正在一根接一根地抽烟,辗转反侧难以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