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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彻惊讶地瞪大了眼,捧着那丹书铁券,半天说不出话来。
隔了好半晌,他才用艰涩的声音说道:“皇、皇上……您这是何意?”
丹书铁券如此珍贵的信物,慕容策在此时交与他,究竟是何用意?
这是苏彻头一回看不明白面前这个少年天子的意图。
慕容策看着苏彻,慢慢说道:“朕是在向苏相表达朕的诚意。”
表达他的诚意?他的什么诚意?
苏彻捧着手里的丹书铁券就像是捧着一个烫手山芋,他笑了笑,强自镇定地说道:“皇上,草民不明白皇上的意思,还请明示。”
“朕之前在晚宴上提过,想要请苏相重回朝堂的事,苏相可还记得?”
“草民记得。”苏彻微微蹙了眉,道:“但是草民也记得,当时我已经向皇上阐明了我的意思,如今我已心不在朝堂,恐怕无法再帮皇上分忧排难。”
慕容策勾了唇角,“苏相如今心不在朝堂,那是在别的什么地方呢?”
“草民为官时的心愿就是百姓能够安居乐业,国家能够强盛富强。如今大齐在皇上的治理之下,呈现一派盛世之景,草民心愿已了,余生只想做闲云野鹤,带着妻儿到处游山玩水,弥补下以往缺失的亲情。”
“话虽不错,可是苏相可否想过一点。”慕容策看着苏彻的眼睛,慢慢说道:“如今苏相你的心愿是了了,可以放心的归隐山野田园,虚度余生。可是令郎呢?”
苏彻神色一震,语气变得有些冷:“皇上此话何意?”
“你别误会,朕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有些可惜罢了。”
“有何可惜?”
“苏将军乃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将士之才,就此埋没,岂不可惜?”
苏彻瞳孔微缩,沉默地看着慕容策,拿着丹书铁券的手瞬间收紧了些。
慕容策看在眼里,眸光深了几分。他接着慢慢说下去:“我大齐表面上看起来国泰民安,已无战事,但是苏相你是知道的,边境之外那些虎狼之国一直在蠢蠢欲动。”
“朕是真心希望大齐能够有像苏将军这样的人才为国效力,我想,苏将军的心愿大抵也是如此吧。毕竟以苏将军的才智,要是能弃医从军,恐怕能拯救更多人的生命。不是么?”
说到“弃医从军”,几乎是已经挑明了苏远之的身份。
苏彻的唇边虽然还带着笑,可是那笑容却没有一丝温度。
苏远之假死的这件事一直是他心头的一根刺,此时被慕容策正中软肋,一时找不到回击的话。
苏彻与慕容策对望了半晌,终究败下了阵来。
他语气淡淡的说道:“要是犬子还有幸在世的话,必定是想要驰骋沙场、为国效力的。”
闻言,慕容策缓缓勾起了唇角,“朕也希望有朝一日还能够再见到苏将军。明日朕就要动身回宫了,如妃难得与家人团聚,朕便让她在爹娘身边多留几日,她眼疾未愈,朕也放心不下,就让夏离御医留下来照顾她吧。”
苏彻沉默了片刻,然后沉声道:“多谢皇上。”
“至于这丹书铁券,朕虽然赐予了你,可是朕觉得你不会有用到它的一天。”
苏彻垂眸看着手中的丹书铁券,淡淡道:“希望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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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窗外鸟声啾啾,初秋的温柔阳光透过苍白的窗纸溢满房间,明亮而煦暖。
“小姐,小姐,你快放着!你眼睛还没好全呢,你坐着休息就好,行李我会收拾的!”
绿意一个箭步上前,将苏如熙拿在手上的衣裳夺走了。
苏如熙有些无奈的笑起来:“绿意,这点事情我还是可以做的,我还没那么娇气呢……”
绿意一脸严肃,义正严辞地道:“不行!你的眼睛好不容易才好了一点!不要做这种劳神费力的事,小姐你就在旁边坐着就好。乖啊……”
“……”苏如熙有些无语,这是把她当小孩子哄呢?
她装作失明的事情虽然已经被慕容策识破了,可她担心一下子复明引起爹娘的怀疑,本来是想再等两天再坦白的。
可是当晚饭后花锦为她送药来的时候,一闻到那苦的要命的味道,苏如熙心头一怵,连忙很怂地表示自己的视力已经在慢慢恢复了,能够看清近处的东西了,所以应该就不用再喝药了吧……
可惜,白若素只当是药起了效用,激动开心之余还是逼着她把那碗药一滴不剩地喝完了……
虽然不用再装瞎了,可是她依旧是被作为重点保护对象在严密保护着,什么事情都不让她做,只让她多作休息。
既然没事做,苏如熙就只能撑着下巴百无聊赖的坐在凳子上看着绿意打包行李。慕容策回宫之后,他们当然也要离开别院,所以先将行李打包好。
绿意一边收拾行李,一边感叹道:“哎呀,真是太好了,终于可以走了!小姐你不知道,我在这里都快闷出毛病了!”
苏如熙笑道:“有这么夸张?”
“是啊!你不知道,这别院里的侍女有多闷,她们整天就知道干活干活干活,我连个聊八卦的人都没有!”
苏如熙听着绿意叽叽喳喳的唠叨,嘴角微微弯了起来,心情也好多了。
“真不知道皇上走了以后,她们一天是怎么过的……对了!”绿意突然想到了什么,看向苏如熙,道:“小姐,你真不去送送皇上么?他说不定现在还没走呢?”
听她突然这么问,苏如熙怔了一下,然后唇边浮起清浅的笑容,轻摇了摇头。
“不去了。”
“为什么呀?就连老爷和夫人都去送皇上了,小姐,你该不会是还在记恨皇上吧?”
不等苏如熙开口说什么,绿意就继续吧啦吧啦说了下去。
“小姐,不是我帮着皇上说话啊。我觉得吧,皇上真的变了,他现在是真的喜欢你呢!你没看见只要你在的时候,他看着你的那种眼神,啧啧,看得我小心肝都要酥了……要我说啊,小姐你还是去送送皇上吧,他说不定就在等你呢!”
听了绿意的话,苏如熙放在膝上的指尖微微颤抖了下。
她表面上却不动声色,还笑骂道:“你整天就给我胡说八道,要不你收拾下行李跟着皇上回去吧?”
“小姐!”
绿意嗔怪地看着苏如熙,赌气地转过头去不理她了。
苏如熙笑了笑,也不再说话了,目光却悠远的看向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绿意闷了一会儿又憋不住了,又开始跟她说话。
“小姐,你说,皇上回宫之后,我们往哪儿走呢?”
是啊……接下来该去哪里呢……
苏如熙看着窗外的云淡风轻,沉默了半晌,轻声说道:“去江南吧。”
“去江南?”绿意眼睛一亮,“去江南做什么?江南有什么好玩的?”
“去看桃花。”
“好啊好啊!哎?可是小姐,桃花不是已经开过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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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饰华美的车厢内,马车轻轻地摇晃着。
慕容策慵懒地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修长的食指轻敲着手边的几案。
徐寿坐在靠窗的位置,不时地用余光打量着慕容策,神情间带着几分疑惑焦虑。
慕容策闭着眼睛,薄唇轻启,淡淡道:“想问什么就问吧。”
徐寿身子一震,连忙收回视线正襟危坐,语气有些惶恐不安:“请皇上恕罪,是奴才越矩了。”
“无妨。”慕容策眼睫轻抬,睁开眼睛看向徐寿,语气清冷:“从出城开始,你就一直坐立不安的,现在没有旁人,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此时,他又变成了那个冷情寡淡的帝王,即便是姿态慵懒的靠在那里,可是浑身散发出的尊贵气度令人不敢亲近,哪里还有半分同苏如熙在一起的无赖模样。
徐寿恭顺地低下头,道:“奴才没有什么想问的。”
慕容策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你那点心思全写在脸上了,朕让你问,你就问吧。”
“是。”徐寿犹豫了片刻,试探着说道:“皇上……我们真的就这么回宫了么?”
慕容策当然知道徐寿这话背后的意思,他笑了笑,反问道:“不然呢?她不愿意跟朕走,莫非朕还真把她绑回去?”
徐寿干笑道:“奴才当然不是那个意思……”
车窗外的帘幔垂下,挡住了外面透进来的斑驳阳光,车内光线昏暗,慕容策的俊脸隐在阴影里看不分明。
只听见他缓缓开口:“朕有千百种办法逼她跟我回宫,可如果不是她心甘情愿,那么又有何意义?朕这段时间做的这一切岂不都白费了。”
他的目光从帘幔偶尔被风扬起的缝隙间看出去,“朕既然有把握让她出宫,就有把握能让她自己回来。”
徐寿犹豫着道:“可是娘娘似乎……去意已决。”
明知道今早皇上就要启程回宫了,可娘娘硬是连面都没露……别看娘娘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可一旦下定了决心,还真是够果断坚决的。
“去意已决么……”
慕容策轻轻地呢喃着这四个字,声音很轻,却让徐寿身子顿时一僵。
糟糕……自己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慕容策却没多说什么,长长的睫毛垂下去,遮住了黑眸深处的暗光涌动,许久才笑笑说:“没事,她现在急着从朕的身边逃开,朕由着她。总有一天她会心甘情愿的留在朕的身边。”
徐寿沉默了片刻,道:“以奴才愚见,皇上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呢。”
“哦?”慕容策眼睫轻抬看向徐寿,示意他说下去。
徐寿道:“奴才愚笨,不懂皇上为何不将苏小将军借了‘夏离’的身份带回皇宫,反而还将他留在宫外,还他自由呢?要是皇上将苏小将军留在身边,那么说不准娘娘也会跟着您回去呢……”
慕容策缓缓勾起唇角,道:“你当真以为将苏远之留在身边,就是抓到了苏彻的把柄么?”
徐寿皱了眉,“难道不是么?”
慕容策仍是微笑,语气却是淡淡的:“苏远之的身份既然暴露了,‘夏离’便活不长久。苏彻既然有把握将苏远之以‘夏离’的身份送到宫中,到时候就有办法神不知鬼不觉地让‘夏离’消失,到最后,也只是白算计一场。”
“与其费尽心思在一个即将消失的人身上,还不如想想,怎么让苏远之‘死而复生’。”
“可要是苏将军没有重回朝堂的意思呢?”
“苏远之的脾气心性朕是了解的。他自十岁进骁勇营,每日起早贪黑的习武练兵,从此一腔热血只为保家卫国。这样的人,要让他余生只能隐姓埋名的活下去,岂不是比杀了他更加残忍。”
徐寿默然,许久之后才道:“是,苏将军的确是忠耿之人。那日燕国来犯,所有人都以为皇上是为了掣肘苏相的势力才将苏将军派上战场,殊不知那是苏将军私下来向您请缨的结果。娘娘似乎也一直误会了您呢……”
慕容策笑笑,“也算不得误会,朕本就属意于他,即便苏远之不来向朕请缨上阵,朕也会派他去的。苏远之骁勇善战,又善谋略,本是前途无量。苏彻当初因为朝党之争而选择牺牲他,心中必定对他有愧,只是苏彻心思缜密,疑心甚重,不会轻易相信朕想要招揽苏远之的话。”
将到这里,徐寿顿时了然,“所以皇上昨日才将丹书铁券赐予苏相?”
一枚丹书铁券,换得苏相放下戒心,皇上这次可真是下了大手笔!
慕容策微微勾起了嘴角,墨玉般的眼中光华流转,眸色深深。
“现在主动权全交在了他们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