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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学过厨,至少见识过,再说他腿断过,虽说现在好的差不多了,可到底不比常人,李小幺带走张大姐的时候,就让他接过了厨房。
李小幺不在山上这一阵子,张石坎这厨艺……山上没人挑剔,没挑剔就没长进,李小幺回来头一天,吃了一口,就端着碗到厨房,从脏乱不堪的厨房开始挑剔起,把张石坎挑得一无是处,张石坎点着火把,带着王木墩直擦洗了一夜,没过关,第二天又擦了一天……连擦了四五天,那厨房才让李小幺勉强点了下头。
擦干净厨房,再洗干净张石坎和王木墩,李小幺从早上的粥盯起,粥要慢火细熬,中间不能搅动,厚薄要适中,配粥的咸菜该切丁不能切丝,丁要小要均,丝要细要长,要放糖提鲜……张石坎的厨艺在李小幺苛刻的要求下,长进极快,半个月功夫,就被山上诸人一致尊为张大厨。
生活上,能讲究的,李小幺绝对讲究到底。
山上极少有客人来,好不容易有了个施展机会,张大厨兴致高涨,用心做了几样山珍野味,自觉极能拿得出手,可惜吕丰和李宗梁等人谈兴浓烈,根本没留意上的什么菜,品的什么酒。
李小幺顾自去睡了,五个人直谈到半夜,李宗梁又邀了吕丰同住,两人几乎聊到天亮。
第二天,李宗梁照旧早早起来查看各处练功,吕丰却裹着被子呼呼大睡,直睡到午初才起。
吃了午饭,吕丰跟着李宗梁和魏水生东山西山转圈去了,李宗贵愁眉苦脸的继续算他的帐,郑城粮价飞涨,不光粮,什么东西都飞涨,帐上没多少银子了。
孙七弟和张大壮多郑城赶回来,没来得及吃饭,急忙寻了李小幺禀报:“五爷,事情急,孙掌柜就让捎的口信,袁大帅又败回了几十里,如今离郑城也就五十来里路了,听说,袁大帅奋力杀敌,身先士卒,受了重伤。”
李小幺眉头拧了起来:“袁大帅奋力杀敌、身先士卒,受了重伤这话,怎么传过来的?”
“孙掌柜说,袁大帅让人送了封信和一个沾满血的折子给严府尹,说他受了重伤,请严府尹替他转呈折子给皇上,他准备要以身报国了,这什么奋力杀敌的话,城里的人都知道、都在传,也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的。”孙七弟困惑的解释道,李小幺错着牙,这个姓袁的混帐,一门子心思都用在了这些歪门斜道上头,看样子他准备逃了,这是给自己备后路呢!
“让顺才赶紧去请大爷他们回来,有急事,你和大壮去吃饭,好好歇歇。”
孙七弟答应了出去,过了一刻来钟,李宗梁等人就匆匆赶了回来,李小幺迎着几人进屋,直截了当的说了孙七弟带回来的信:“……大哥,看这意思,这姓袁的是撑不住了,这信、这折子,再散出这样的谣言来,这是要逃的打算,要么死遁,要么,就闹一出什么本来要死,被人死命拦住的闹剧,好在皇上那脱了大罪,郑城危急,只有五十里,说杀过来就过来了,得赶紧接了张大姐他们回来!”
李宗梁深以为然,正要说话,李二槐冲了起来:“我去!张大姐一个女人家……我去!”
“还是我去吧,郑城我熟。”李宗贵站起来,拉回了李二槐,吕丰跟着站起来:“事不宜迟,我跟宗贵弟一起去,现在就走,天黑前说不定能赶回来。”
“我去推车!”李二槐转身就要往外奔,李宗贵一把拉住他:“不用车,张大姐又不是小幺,走不动路,推车走的慢,也麻烦。”
“好,要去就赶紧启程,快去吧。”李宗梁沉声吩咐道,李宗贵和吕丰答应了,李宗贵取了刀,吕丰借了魏水生的长枪,两个人也不耽误,匆匆下山往郑城奔去。
李小幺跟着姜顺才爬到山顶,远眺着郑城,心里塞满了不安,姓袁的若是弃众而逃,郑城,就是一块肥肉,张大姐一个姑娘家,万一……自己这辈子心里都无法安宁!
山路上树枝摇动,李小幺急忙转过头,一身粗麻孝服的孙大娘子提着根长棍,从山石后走过来,站到李小幺身边,担忧的看着远方的郑城。
两人沉默了半晌,孙大娘子转头看着李小幺,伤感的说道:“二叔最疼我,父亲……二叔最疼我,要是二叔有个好歹……我!”
“你听到什么了?”李小幺转头问道,孙大娘子垂着头:“二槐让铁木带人到山下等着接他姐,铁木就跟我说了,这么急着接人,必是城里出了事。”
第五十章变幻
李小幺也不瞒她,也没全说,只说袁大帅的大军又退了几十里,如今离郑城只有五十来里路了,至于袁大帅做手脚准备弃军而逃的事,这是她的猜测,不算实情,自然不必多说。
孙大娘子舒了口气,两个人在山顶上眺望着郑城,说了一会儿闲话,就下山回去寨子了。
入了夜,寨子里几乎是漆黑一片,李宗梁和魏水生焦急的站在寨楼上,其实远处什么也看不到,天从下午就阴下来了,这会儿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
李二槐早就去山下和张铁木一处守着去了,李小幺裹着件棉斗篷,盘坐在火盆旁低矮的圈椅里,就着盏昏黄的灯光,仿佛很专心的看着本书。
门环扣了两下,是孙大娘子低低的声音:“五爷,是我,您睡了没有?”
李小幺跳下椅子,过去开门让孙大娘子进来:“还没有,看书呢,进来吧。”
不等李小幺动手,孙大娘子自己拖了另一把矮圈椅过来,和李小幺一起围坐在火盆旁,心不在焉的伸手烤着火,低声说道:“是该生火盆了。”
“我怕冷,年年火盆都生得早,明天让王木墩给你送一个过去。”李小幺微笑着说道,孙大娘子嘴角动了动,大约是想笑,却没能笑出来,抬手揉了揉眼睛,轻声说道:“往年不等我想起来,二叔就让人生好火盆给我送过去,五爷,怎么还没回来?这都快亥正了,走的再慢也该回来了,你说……别是!还有大姐,我!”孙大娘子放下手,看着李小幺,李小幺神情平和的看着她劝道:“你也别急,四爷和吕爷走的时候也没说今天晚上一定要赶回来,孙掌柜和大姐他们总要收拾收拾东西,还有紫藤居里的伙计,也要安顿好了才行,不是说走就能走的,城里那么大一个摊子,不是抬脚就能走的。”
说着,站起来倒了杯茶递给孙大娘子:“你看看你,又想多了不是,能有什么事?我让人接他们回来,也是未雨绸缪罢了,别自己吓自己了,回去歇着吧,明天估计也得过了午后才能赶的回来呢,二叔的脾气你也知道,不收拾好他哪能放心走?”
孙大娘子接过茶喝了几口,听李小幺说的有道理,心里顿时安定下来,不好意思的笑着解释道:“我就是这样,胆子小,想的又多,二叔也这么说我。”孙大娘子几口喝完了茶,站起来和李小幺告了辞,回去安心歇下了。
李小幺送走了孙大娘子,窝在圈椅上,拿着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了,这都快亥正了,怎么还没回来?出了什么事了?李小幺扔了手里的书,站起来就想到寨门口看看去,走了两步,却又硬生生退了回来,不能急,大哥和水生哥就在寨楼上,二槐哥在山下,自己再奔出去,这寨子里还没睡着的肯定不只孙大娘子一个,都得着急上火了。李小幺退回到椅子上,盘膝坐下,对着书发呆。
直等到过了子时,外面才传来轻而乱的一阵脚步声,李小幺直跳起来,拉开门奔了出去,西厢孙大娘子屋里的门也‘吱’的一声推开,孙大娘子披着件斗篷出了屋。
趁着屋里漫出的晕黄灯光,张铁木扶着浑身泥泞的张大姐进了院子,后面,李二槐抱着个包袱紧跟着,李小幺忙让到一边招呼道:“到我屋,我屋里暖和。”
张铁木扶着张大姐,进了李小幺居住的正屋,孙大娘子早冲了过来,和张铁木一左一右扶着张大姐坐到椅子上,李小幺倒了杯热茶递给张大姐,转头看着李二槐指挥道:“把石坎叫起来,烧两桶热水,再下几碗面,多放姜,大姐他们肯定还饿着呢。”
李二槐放下包袱,急忙奔出去叫张大厨烧水做饭去了。
李小幺将张铁木打发出去,和孙大娘子帮张大姐先换了身干净衣服,不大会儿,李二槐提着两大桶热水送进来,张大姐洗了澡,洗去身上头上的污泥,又吃了碗热腾腾的汤面,总算舒舒服服的活过来了,捧着杯茶,和李小幺低声说着经过:“从昨晚上起,宋先生就劝着俺们都赶紧走。”
“宋先生是谁?”孙大娘子奇怪的问道,不等张大姐答话,李小幺笑着答道:“紫藤居一个常客,和孙掌柜经常一处喝酒说话。”
张大姐低头喝了口茶,含糊着略过了宋先生:“孙掌柜惦记着铺子,说什么也不肯走,他说没事,张狗子也不肯走,说五爷交待过,孙掌柜不走,他也不能走,孙掌柜把现银、银票子包了一包,那,都在那里,俺和赵五哥就跟着四爷和吕爷出了城,谁知道!”
张大姐抬头看着孙大娘子,张着嘴,半晌叹了口气,才接着说道:“出了城走了一个多时辰,离山上也不远了,四爷先听到的动静,说有马蹄声,很多马,吕爷爬到棵树上看了,说大军过来了,俺们四个不敢再赶路,正好路边有个水塘,边上生的都是芦苇,俺们四个就滚了一身泥,躲到了芦苇丛里,一直躲到半夜,才出了芦苇地,也不敢起来,一路爬了两三里路,总算逃回来了。”
孙大娘子听得怔了半天神,猛的转头看着李小幺:“哪来的大军?”
李小幺没答她的话:“也别太担心,紫藤居有藏人的地窖,隐蔽的很,里面有吃的有喝的,你别担心,好了,我还有事,今天晚上,让大姐先和你一处挤一晚,明天再收拾东厢吧,快去吧,大姐累了,我要去趟前院。”
李小幺说着,也不等孙大娘子答话,径直站起来,换了鞋,拿了件斗篷,张大姐拉着还想说话的孙大娘子,一边推着她往后走,一边转头看着李小幺说道:“五爷赶紧去吧,早点回来歇着。”
前院,李宗梁等人正围坐在炕上低声说着话,李小幺推门进来,赵五哥忙跳下炕给李小幺见着礼:“五爷。”
李小幺示意赵五哥坐回去,脱鞋上了炕,挤到李宗梁和魏水生中间,看着吕丰问道:“是梁国的大军?”
“看样子是,北平崇黑,吴国尚紫,梁国以黄为尊,是杏黄旗。”吕丰的话简洁明了,
“看到吴国的溃兵没有?”
“没看到。”吕丰摇了摇头,
“也没听到打仗的动静。”李宗贵接了一句,李小幺转头看了看李宗梁和魏水生:“看样子,袁大帅的大军要么是逃的一个没剩,要么是退进了郑城。”
“嗯,若是退进了郑城……不知道能守几天,若是真溃不成军,那郑城也不用打了。”魏水生皱着眉头低声说道,李小幺支着腮,看着炕桌上摇曳的灯光,想出了神,这局势的一天数变,让她头晕,不过半个月功夫,这郑城,就要失守了?太平府那边,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唉,也是,这个鬼地方,就算飞鸽传书把信递进太平府,再调兵遣将,再凭着两条腿奔过来,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了,再说,那个袁大帅,还不知道往上报的是个什么战况呢。
“五爷,狗子让我给您捎个话,您的吩咐,一是一,二是二,他一丝也不会走样。”赵五哥趁着话空,伸长脖子,歪头看着李小幺说道,李小幺恍过神来,‘嗯’了声,转头看着李宗梁:“大哥,五哥也累了,让他回去歇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