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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夫走了小半刻钟,将筐子卸到辆装满粮食等杂物的太平车上,太平车夫挥着鞭子,声音响亮的吆呵着两头牛,往城南门方向过去,筐子被卸在城南的那个偏僻院子里,两个护卫抬着黑布袋从屋里的暗门处进了地窖。
院子后头厢房里,长远一身书生打扮,正指着桌子中间红布上的一个小陶罐禀报着:“……足足花了一千两银子,还真成宝贝了。”李小幺恶心的看着那个小陶罐,这里头装的,就是商大旺被割去的东西,那些宦官,死时一定要赎回来,一定要一起埋进棺材的宝贝,唉!李小幺暗暗叹了口气,伸手拿了放在旁边的帷帽戴上吩咐道:“走吧。”长远答应一声,示意旁边的护卫用红布包起陶罐提着,自己上前两步引着李小幺,从屋里的暗道里进了地窖。
地窖里,商大旺已经被倒出了布袋,头窝在两腿间晕迷不醒,赵五哥一身黑袍,正和南宁低声说着话,见李小幺进来,两人忙长揖见礼,李小幺低头看了商大旺片刻,冲赵五哥挥了挥手,进了里面暗间,长远和南宁跟进来,赵五哥从袖子里摸出黑布,仔细蒙好面,只露两只眼睛,冲着旁边同样打扮的护卫做了个手势,护卫弯下腰,抬手往商大旺脸上连打了几下,又从旁边冰桶里捞了只湿透冰冷的帕子出来,一下子捂在了商大旺脸上,商大旺身上一阵抽动,睁开了眼睛,护卫将帕子扔回冰桶,背着手站到了旁边,赵五哥大喇喇的坐到扶手椅上,盯着清醒过来,惊恐的打量着四周的商大旺,用透着浓浓池州口音的官话说道:“商大旺!你好大胆子!竟敢偷拿皇上的盖碗!真是不想活了!”
李小幺仔细听着赵五哥的话音,满意的点了点头,这赵五哥学说方言上头极有天赋,这一口池州话说的还真是真假难辩,商大旺正晕头晕脑中,被赵五哥的话吓得哆嗦了下,手忙脚乱的爬起来,看着浑身上下黑的只剩下一双眼睛的赵五哥,惊恐的喉咙发紧,说不出话来。赵五哥盯着商大旺看了片刻,接着说道:“爷说了,你偷他东西的事,可以不计较,只一样,爷有话问你,你老老实实答了,不但这事扯过!爷还有东西赏你!”
商大旺眨着眼睛,渐渐恍悟过来,双手撑着就要站起来,后面的护卫用脚尖压着商大旺的肩膀,将他重重压回去,商大旺扭着身子挣扎道:“爷可是皇宫里的人!你们这帮草民,不想要命了!”
“我呸!爷眼里,你这五根不全的东西,连根草也算不上!还敢跟爷直腰子!你他娘的真是不想活了!”赵五哥跳脚骂道:“给脸不要脸!爷告诉你,要不是爷吩咐问你几句话,敢偷宫里的东西,你这样的东西!爷早一顿鞭子抽了,交到王少监手里,一顿板子直接打死了事!”赵五哥点着商大旺,一脚踢出去,踢的商大旺痛叫一声,歪倒在地上,赵五哥正要再踩上一脚,旁边一个护卫拉了拉他,低声劝道:“肖爷,轻点,这东西不中用,万一打死了,怕爷不高兴,拿那东西给他过过眼,他若还这么混帐,把那个给他跺碎了喂狗!”赵五哥解气的点着头,指着商大旺说道:“狗入的东西,你听着,有种你就撑着,什么也别说,别回爷的话,爷就瞧你不顺眼,就想把你跺了喂狗,你放心,爷保证把你喂一条狗,你那狗东西,再喂另一条狗!”赵五哥说着,幸灾乐祸起来。
商大旺坐在地上,半张着嘴,不敢置信的看着旁边那个护卫手里拎着的红布包,那不是他的宝贝吗?他刚刚仰头望天般呆看过,怎么到了这一处!?
赵五哥伸手接过护卫手里的红布包,掂在手里晃来晃去,恨恨的说道:“你他娘的,就你这破玩意儿,竟花了爷一千两银子!喂狗的东西!”商大旺一声惨叫,猛的冲着赵五哥手里摇来晃去的红布包扑过去,赵五哥旁边的护卫利落的一脚将商大旺踢到了墙角,商大旺喉咙里发出让人难受的呵呵声,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赵五哥手里的红布包,仿佛被红布更吸引的公牛般又要扑上去,护卫上前,一脚踩在商大旺按在地上的手指上,踩的商大旺发出阵凄厉的惨叫。
护卫听商大旺叫了片刻,才松开脚,往后退了半步,赵五哥继续晃着红布包,戏弄般说道:“来,咱们倒出来看看,那东西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爷不问你,爷就想拿你这东西喂狗!就怕狗都不吃!你个狗入的东西!”商大旺眼睛还是不离那个红布包,扑到地上不停的磕着头:“小的什么都说,什么都说,爷问吧,爷问吧,小的说,小的什么都说!”
第一百八四章事端
赵五哥仿佛悻悻的‘呸’了一声,将红布包递给旁边的护卫,大马金刀的坐到椅子上,一递一句的审问起来,商大旺盯着那个红布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李小幺在暗室内凝神听着,商大旺在宫内当差三十几年,老老实实,勤勤恳恳,虽是茶水局的粗使内侍,可资格老,很得上头信任,他和另一个老太监程清政轮流当值,烧了水送往皇上和贵妃处,一天送三趟,商大旺见过皇上一回,因为太医们给皇上放血,急用滚水,宫女们就直接引着他进了寝宫,皇上嘴角不停的留着口涏,眼睛往上翻着,他当时吓坏了,还有一回,他在皇上寝宫门口远远看到过大皇子一回,贵妃挡在门口不让大皇子进,两人好象在吵架,不过他没敢靠近,那是要命的事。
赵五哥把李小幺交待的事问完了,使了个眼色给旁边的护卫,护卫悄悄退入暗室,李小幺挥了挥手,示意没有别的事了,护卫出来冲着赵五哥摇了摇头,赵五哥接过红布包放到商大旺面前,商大旺扑过去紧紧抱在怀里,如同抱着十世单传的婴儿,赵五哥晃着腿看着他说道:“这东西你也不能带宫里去,有规矩管着,带进去你就是找死,算了,爷今天心情好,再帮你一把,说吧,你家祖坟在哪里?爷回去跟我们大爷给你讨个人情,先替你把墓修了,买口上好的棺材,把你这宝贝先放进去。”
商大旺不敢置信的看着赵五哥,赵五哥不耐烦的挥着手:“我们大爷是仁慈之君,好了,这东西你拿回去,后天你再出来,到留云茶坊寻刘掌柜,让他跟你回去一趟,看好地方,寻人修坟,好了,就这样,来人,送他出去!你听着,管好自己嘴!多话就一个死字!”商大旺死死抱着红布包,只顾不停的点头。
护卫用黑布袋将商大旺套了,将他扛出去,重又放回到贵人巷,商大旺紧紧抱着怀里的红布包,深一脚浅一脚的急逃出贵人巷,远看着威武的宫门,连往后退了几步,他怀里的东西,无论如何不能带进宫去,商大旺转身奔进巷子,吹着冷风,人渐渐清醒,那位大爷,偷他东西……仁慈之君!商大旺轻轻打了个冷颤,难不成……是那位大爷?自己这是福还是祸?商大旺抬手抹了把脸,抱着红布包直奔浚仪桥头的茶坊,寻了掌柜,摸了十几个大钱推过去,将红布包暂时寄在了茶坊里。
李小幺出了暗室,先打发南宁去寻问这放血之法适用于何症,才上车回去。李小幺刚喝了杯茶,南宁就打听回来了,若用放血之法治风眩之症,这风眩之症就已经病入膏肓了,李小幺轻轻舒了口气,低头思量了片刻,低声吩咐道:“把这事告诉王爷。”南宁答应了退出去,李小幺悠然喝着茶,心里总算松了口气。
风眩就是高血压,要用放血来维持,也维持不了多长时候了,该动手处可以动手了,那首词放出去一天多了,再过两天就能传遍这太平府,只看林丞相如何处置了,今晚上就带沈阿婆去看看那个赵氏去。李小幺打定主意,叫长远进来吩咐他准备夜里去白云山的事,自己歪在榻上,准备睡一觉养养精神,夜里可是要忙一整夜的。
梁地元丰城山涛园,吕丰正冲水岩跳脚大叫:“他到底把小五弄哪儿去了?啊?他把小五支使哪儿去了?小五一个姑娘家!他再这么阴阳怪气,别怪我不客气!”
“说得好!”水岩鼓掌叫好:“就该这样,走!我陪你去,这就找他去!谁怕谁啊!对他不用客气!”吕丰恼怒的点着水岩,没往前冲,倒往后跌坐在摇椅中,抚额哀叫道:“你说,小五到底去哪儿了?难道就没人知道?南宁和西安跟着去的,你说说,能去哪儿?我不是对他客气,可我打不过他!”水岩‘噗’的笑出了声,吕丰到这元丰城,是准备辞行后就启程赶回信阳,可紧赶慢紧过来,居然没见到李小幺,吕丰这就闹起来了,说什么也要跟李小幺辞了行才肯启程,跟苏子诚软磨硬泡,可还是没讨到半点李小幺的音信,气极了想动手,苏子诚功夫比他好,下手比他狠,动了手倒更吃亏,水岩这几天被吕丰的抓狂跳叫逗得心情大好,有了乐子,干脆也不再想自己那泥在沼泽中的差使了。
“笑什么笑!你帮我想想法子!想想法子啊!”吕丰仰倒在摇椅上哀嚎道,水岩站起来,抖了抖长衫建议道:“在这里叫有什么用?走,咱们去议事堂看看去,要想法子也得到那里想法子不是!”吕丰忙跳起来,拉着水岩就往外奔:“这话有理!赶紧赶紧!你说小五到底去哪儿了?”
吕丰拉着水岩,一路急走进了议事堂,穿过候满了官员的穿堂,穿过院子,一直冲到堂门口,东平急忙拦在两人面前,陪笑拱手道:“两位爷请稍候,容小的先通禀了。”水岩停住,客气的示意东平进去禀报,吕丰不满的‘哼哼’着,却不敢往屋里冲。
东平进去禀报了小半刻钟,水岩摇着折扇,笑眯眯安闲的等着,吕丰背着手,焦灼的在檐廊下不停的转着圈,在吕丰暴跳起来前,东平掀帘出来,恭敬的让着水岩和吕丰进去。
苏子诚端坐在厚重的几案后,头也不抬的问道:“有什么事?”水岩看着吕丰,推着他,示意他答话,吕丰叫道:“小五到底去哪儿了?你就不怕她出事?”苏子诚缓缓抬头看了吕丰一眼,垂下头继续看着文书,挥了挥手说道:“这不是你该管的事,回去吧,你大哥今天来信催问了,赶紧启程赶回信阳去,不能再耽误了!”
“你不告诉我小五去了哪里,小五要是有个万一……我要见了小五再启程!”吕丰咬牙坚持道,苏子诚脸色变了变,猛的抬起头,冷冷的盯着吕丰训斥道:“这是什么话?!什么小五有个万一?我看你是昏了头了!出去!”吕丰拧着脖子还要说话,水岩一把拖住他,一边用力往外拖,一边低声劝道:“先出去,出去再说!”吕丰不敢强留,由着水岩拖出屋,水岩拖着他出到院子里,低声责备道:“不是跟你说过好几遍了吗,不能说小五万一之类的话,这回还是好的,上回那一砚台……你忘了?爷如今这脾气,唉,今天又被你句话说火了,算了,明天吧,只好明天再来问了。”吕丰呼了几口粗气,也只好垂头丧气的由水岩推着回去了。
苏子诚看着吕丰和水岩出了屋,只觉得心底的烦躁几乎压不住,放在案上的左手抓着手边的折子,一点点攥成一团,东平垂手侍立在屋角,大气也不敢出,苏子诚闭着眼睛调了会儿气息,伸手取过几案正中的紫檀木匣子,用力按下中间处,匣子弹开,苏子诚低头看着匣子里那张薄薄的纸片,这字写的真难看!这写的什么信?不等于什么也没说?她在太平府动作频繁,她那脾气,万一……苏子诚猛的合上匣子,呆了片刻,站起来走到窗前,背着手看着窗外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