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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索性今个儿将粗粮归整些出来,我带着芸芸和三囡去村里老亲家转悠一圈。”周家阿奶说着说着,又迟疑了,“我还是就带芸芸罢。”
三囡格外哀怨的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她的衣裳倒是好的,且还是正月初一刚上身的。问题是,今个儿已经是正月十三了……
乡下人家原也没那么讲究,尤其是冬日里的衣裳,有那么一套就已经不错了,像周家,尽管年年都做新衣裳,可毕竟三囡年岁小,个头年年往上窜,这么一来往年的衣裳基本上都是穿不了的。就算她之前拣了几件周芸芸的旧衣,可她素来好动,一天下来,那衣裳就不用见人了。
待周家阿奶背上竹篓拎上篮子,带着周芸芸出了家门往村里去时,三囡那哀怨的小眼神还在她们背后转呀转。
二伯娘一个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叫你埋汰自个儿,回头上哪儿都不带上你,活该!”
三囡气得连连跳脚:“我有大花!我找大花玩儿!”
找大花玩儿基本上就等于挖蚯蚓了,尤其自打周家阿奶卖给了她一亩地后,大花就像是找到了新的阵地一般,在那里头是上蹿下跳的。上回让周芸芸瞧见了,还感概道原来大白鹅真的是鸿雁的后代,瞧瞧,都能窜上棚子顶,再从上头呈弧线飞跃下来,整个儿就跟在半空中漫步似的。
事实上那边的地头上可不止大花领着的那群鹅。
二伯娘养的三十五只小猪崽,大河俩口子的五十来只鸭子,三囡的五只小羊羔并两百多只大白鹅,愣是将原本空阔安静的一亩地闹了个鸡飞狗跳。
这里头,三囡的羊羔和鹅都是独属于她自个儿的,大河俩口子的鸭子也是如此。可像二伯娘养的小猪崽,因着分别借用了大河、三河和三囡的部分钱,到时候等猪出栏了他们都有红利。
打从一开始,二伯娘就将规矩说在了前头,包括各人的责任,以及到时候的分红。
跟大伯娘的性子完全不同,二伯娘其实更喜欢当甩手掌柜,素日里半点儿也不插手儿女们的事儿,用她的话,爱咋咋地,左右都这般大了,她还能管一辈子不成?
二房的日子闹腾又红火,尤其是三囡,除了粘着周芸芸外,她几乎就扎根在这一边。像清理、洒扫之类的事儿,她全给包了,只因她时刻牢记周芸芸曾经叮咛过的话。
一定要注意卫生,不然瘟了就全泡汤了!!
这不,周家阿奶不带她玩,她亲娘又总爱取笑她,索性就颠颠儿的过来重新将棚子里里外外都清扫了一遍。
自然,她身上也愈发脏了。
却说周芸芸跟着周家阿奶进了村子,先去了周氏族长家拜年,送上了粗粮十斤。再去一些辈分比较大的人家,各送上粗粮八斤。之后则是平辈家中,每家给粗粮五斤。
周芸芸看得一愣一愣的。
虽说穿越都两年了,可她对于家里的亲戚,也就只认识二奶奶、三奶奶,并几个常来送东西的族姐妹。如今见周家阿奶散财童子一样,挨家挨户的送粗粮,登时有些不大能理解。
绕了一圈,花了大半日的工夫,周家阿奶才将所有人家都走了个遍。当然,带过来的粗粮都发完了,篓子却并非空荡荡的,而是装上了其他人家回赠的吃食。
见周芸芸略有些疑惑,周家阿奶起初只当没瞧见,待往家里赶时,才笑着道:“这人在世上,可不能只顾着自己家里,有时候给旁人家一些好处,不求人家有多惦记咱们,只盼着别暗中使绊子。再说了,咱们家去年发了财,多少人看在眼里,送点儿东西让大家乐呵乐呵,也没啥不好的。”
“嗯,我知道了。”周芸芸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心下却不免将如今同上辈子比较了又比较。
其实,连她自己也不知晓,究竟小家过日子清净,还是大家族热闹安心。不过,周家阿奶为人处世的经验摆在那里,周芸芸私以为,就算阿奶做得并不是全对,可也足够让她慢慢学了。
见周芸芸有些愣神,周家阿奶索性跟她说起了丁寡妇家的事儿。
那丁寡妇倒是周芸芸所知晓的为数不多的村里人之一,只要是因着丁家曾将卖了两亩水田给周家,也就是稻田养鱼的那两亩。之后,周大囡更是嫁了过去,虽说事实上周芸芸并未跟丁家人有过任何来往,倒也勉强混了个耳熟。
周家阿奶要说的就是丁寡妇不会做人。
这年头的寡妇人家都很可怜,区别在于是愿意守寡照顾着孩子,还是索性回娘家改嫁。像三奶奶家的长媳,当年就是在男人死了以后直接丢下孩子改嫁的。而丁寡妇因着守寡时年岁也不算轻了,加上她公婆早逝,生怕一儿一女被叔伯妯娌蹉跎,这才选择了守寡。
那会儿,丁家还算是有钱,有两亩水田,还有三五亩旱田。家中房舍、家禽皆有,且那会儿她儿子其实也有□□岁了,闺女更大,总的来说,日子虽难过,却也不至于过不下去。
起码比周家阿奶当时要好太多了,要知道阿爷走的时候,最小的姑姑还在襁褓之中。
然而,事实却是丁寡妇自个儿把日子过的越来越糟。
“她不会做人,只想着要田要粮要儿要女,啥都想要,半点儿都不肯付出。那会儿,她大伯子家的二小子得了急症,也就他们家还有点儿余钱余粮,人家都跪在他家门口求了,可她死咬着不松口,只说要留着给她儿子娶媳妇儿的。结果那小子没能熬过去,就这么夭折了。她大伯子家恨死她了,再没跟她说过一句话。要知道,在这以前,大家都瞅着她可怜,春耕秋收都会帮衬一把,后来谁乐意帮她。”
这只是其一,之后类似的事情也发生过好几次,倒不是说这人有多坏良心,而是只顾着自己。
周芸芸倒是觉得,兴许就是她本身没啥安全感,才非要捏着钱粮不放手,不然心头不安。按说这种做法也没碍着旁人,可问题是,你既不愿意帮衬别人,别人会缺心眼的帮你吗?
就像周芸芸刚穿来的那年冬日里,村子里倒了好些个房舍,周家大伯他们三兄弟带着俩大的,不就天天往村子里赶,帮着修了半个月的房舍。
过日子本来就是你帮我一把,我再回你一次。当然,若是完全冷漠也无妨,像周芸芸上辈子,啥都可以用钱解决,大家都如此,倒也习以为常了。
问题是,这招在这里是行不通的!
周芸芸一面感概着一面暗暗将这事儿记在心头,她得尽快熟悉这里的风土人情,像上辈子那种在分租房里住了好几年,结果跟合租者一句话都没说过的情况,如今是万万不能发生的。真要有这样的事儿,她只会成为旁人口中的怪物。
这时,周家阿奶忽的脚步一顿,抬手就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瞧我这脑子,差点儿把孟秀才给忘了。芸芸……罢了,回头跟老大家的说一声,她那么宝贝三山子,合该给她找点儿事情做。”
周芸芸倒是听明白了,不就是给先生送礼吗?也对,逢年过节的提些东西去看望先生也是正理,更何况,周家先前有仨小子在孟秀才手底下,虽说如今那俩跑了,可于情于理也该去好好谢谢人家,好歹这俩都会认字算错了,是该好好感谢一番。
当下,周芸芸便提议叫三河和大金也一并去。
听她这么一说,周家阿奶倒是惊讶了:“我还道好乖乖你不通人情世故,这不是挺懂的吗?是该这样,礼数不能少。”
莫名得了夸奖,周芸芸却并不因此感到骄傲。她能说她上辈子交际能力是没问题的,但是完全不跟亲戚往来吗?尊师重道她明白,同事朋友相处的重要性她也明白,可例如亲戚间或者邻里间的关系,她却是完全一头雾水了。
等回到了家,周家阿奶亲自从后头粮仓里弄了一石细白面和一石大米,又称了五斤星星糖、五斤米花糖和一钵冻的跟石头一样硬实的汤圆,想了想再添了一背篓的炭,都归整好后,搁在了堂屋里。
待晚间,周家众人归来后,阿奶就宣布了这事儿。只叫次日他们起得早一些,先将东西给孟秀才送去,再去镇上出摊。除此之外,周家阿奶还说了佃农的事儿,张里长帮着安排了七十来亩,周家族人这边差不多能有个二十亩,这么一算,周家还有近三十亩的田产要自行耕种,到时候指不定要停两日,或者轮换着出摊。
这些事儿,素来都是周家阿奶吩咐下去,其他人照做的,因此没人有任何意见,倒是大伯娘在事后悄悄将周家阿奶拉到一旁,想要商量个事儿。
“阿娘,我是这么想的,三河和大金都不学了,只我们家三山子还在念书,你看是不是给补些甚么?先前的纸笔太差了,左右如今这要出一份了,不若买点儿好的?还有那长衫……”
都不需要听她那话说完,周家阿奶就已经心里有数了,当下冷笑一声,直接打断了她的话:“想念就念,不想念就回家。哪来的这些事儿?左右我只出这些,你要自个儿有钱,就是把金子贴脸上我也不管,不行就索性别念了!”
“可我们家三山子不是老周家独一份的读书人吗?”大伯娘登时急了,不花钱的时候不知道,一花钱才知晓这钱有多不经用。她一方面是真的想给三山子最好的一切,可她也是真的供不起。想着正好二房三房的那俩小子不念了,这就将钱省下来了吗?既是省了钱,给三山子提下待遇也是寻常罢?
甭管大伯娘想法如何,周家阿奶只坚持自己的看法。反正想读那就只管读,老周家会一直供着的。只不过所谓的供着,也只是出束脩和最普通的笔墨纸砚,旁的啥都没有。
不满意?要么自己补上,要么也别念了,多大的事儿!
大伯娘满怀希望而去,却是攒了一肚子怨气而归。她就想不明白了,明明周家阿奶对孟秀才也挺敬重的,加上二房三房俩蠢货都主动放弃了,咋就不能顺势提高她家三山子的待遇呢?要是家里没钱也就罢了,她啥都不会说,明明家里出得起这个钱,偏就要耽搁她儿子的前程!!
越想越生气,大伯娘索性气呼呼的回了房,把门板摔得砰砰响,饶是如此,也只得了自家男人一个看傻子的眼神,旁的啥作用都没。
次日一早,周家大伯倒是带上自家儿子和俩侄儿去了孟秀才家,送上了礼物,还帮着挑了水略清扫了院子,看哪里需要修补的先记着,等出了正月立马给补上。
忙活了有两刻钟时间,他们才离开孟秀才家,急急的赶着牛车出村去了。
却说今个儿大房还是照旧,二房却是父子四人都一道儿来了,因着昨个儿试验过后,发现虽说正月里食客不少,却也不算太忙,三房那头父子俩完全忙得过来,还有空卖爆米花和米花糖,尤其因着大金手脚麻利算筹也好,哪怕年岁不大,也完全能够抵得上一个成人。
其他两处也差不多,毕竟已经练摊半年多了,一个是都磨练出来了,另一个则是麻辣烫已经不算新鲜吃食了,吃的人虽不少,却也不像去年那么疯狂了。
于是,二房这边父子四人就闲下来了。
闲了干嘛?聊天呗!
三河因着年岁小,素日里除了让着妹妹三囡外,多半时候都是被家里人宠着的。这会儿摊位上又不忙活,他自是啥活计都没分到,就笑嘻嘻的跟在他二哥身后,叽里咕噜的说着话。
“……真的呀!我骗你做甚?昨个儿晚间我真的听到了,大伯娘特地跑去找阿奶说话,非要给三山子买上好的笔墨纸砚,还说要买长衫。对了对了,她还说三山子是老周家唯一的读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