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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滋味实在不好受。便是缓过了神,她也会在临睡之前再做尝试,而不是在白天,免得让人发现不妥。
“徐伯,听说伯娘亦在京城?”徐玫问徐塘道。
徐塘一愣,点头道:“是,只是内子自从七年前产后体虚后,这些年几乎全靠着珍贵的药材吊着性命,久病不能外出,没来拜见小姐,还请小姐体谅一二。”
别的不提,这位徐塘,对于自己妻子顾氏,绝对是情深义重的。他有一女一子。长女是顾氏年轻时候所出,当时生产不顺,有些遭罪,但也母女平安。但随即约有十来年,顾氏却再未受孕,徐塘从来没有埋怨过妻子,反而对妻子更加体贴照顾。再然后,徐塘费尽心机结实了神农堂的老堂主,求到了一次给妻子看诊的机会。当时神农堂主明确告诉顾氏她不宜再孕育,但顾氏感念丈夫深情,执意求来调理身体增加受孕的药方。
☆、334 顾氏试药
七年前,顾氏如愿产下一子,但当时情况更加凶险,大小差点儿全部没命!还是神农堂堂主觉得心中有愧,在顾氏生产之时及时赶到,以金针秘法保住了大人小孩的性命。
只是顾氏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她本人身体亏损至极全靠珍贵的药材当饭吊着一口气努力活着,听说因为药物用的太多体内累积的毒素已经让她的味觉受损严重,几乎尝不到滋味了;而她儿子的情况仅仅比她好一点儿,也因为早产,身体孱弱是个病秧子药罐子,连一般强身健体的武功都无法修炼。
母子二人的身体状况都十分差。
远远不能长途旅行。
七年里,几乎都没有出过自己的院门。更别提出门拜访交际了。
徐塘也因此一直只能留在京城做事。这一次,徐立行回来,也是奉了母亲之命,看探视姨母和表弟的身体情况。
“我是晚辈。”徐玫含笑道:“该我去探望伯娘才是。”
见徐塘迟疑不应,徐玫又道:“正好,我新的了一种固本培元的药丸,亲自送给伯娘,也是我的一片心意。”
她新得的药!
哪里来的!
难道是从洪光道长手中得来的!
徐塘立即呼吸急促,猛然站起,看着徐玫道:“玫小姐,您的话可当真!”
徐玫道:“这种事情,怎好拿来玩笑?我还没有那般不懂事。只是我也不清楚药效如何,徐伯若有顾虑……”
“没有顾虑,没有顾虑!”徐塘道:“玫小姐,我们这就走吗?”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此时眼中竟然有了水光。
徐立行向徐玫深深施礼,道:“玫小姐,您怕有所不知,从年初,所有的大夫都宣告说姨母她已经是油尽灯枯,无论如何活不过今年冬天的。实话说,姨母能撑了七年,已经是奇迹了!”
“她是舍不得我,舍不得孩子!”
“每每我看她那般受苦,有时候真的希望她闭上眼解脱算了!”
徐塘道:“因此,只要小姐肯舍药,无论任何结果,我都能承受。玫小姐,徐伯求您了!”
这是以一个长辈的身份,恳求小辈。
“徐伯,当不得。”徐玫起身,道:“那我们这就去探视伯娘吧。”
徐塘再施礼,急急在前面带路。
他和徐立行显然都是又激动又忐忑,一路上一句话都没有说。
徐塘居住的院落,位于整个会馆的西北角,有些偏僻,却十分幽静。他们一路行来,甚至没有见到什么人。
“内子和小儿都需要静养,所以有些冷清。”徐塘终于冷静了些,向徐玫解释道。
徐玫微微点头,没说什么。
“老爷,您怎么回来了?”一个衣着朴素的五十上下的妇人迎上来,有些诧异,道:“太太才睡下了。小少爷今儿还好,这会儿正在锦鲤池子边玩耍,几个丫头跟着呢。”
“邱妈,这一位是玫小姐。”徐塘介绍了一下,向邱妈道:“你去将太太唤醒,就说玫小姐来探望她了。”
邱妈迟疑一下,见徐塘瞪眼不悦,才低头应了,匆匆而去。
“玫小姐,请您稍微坐一坐。”徐塘长出一口气,似乎是觉得此时已经尽了最后一分心力,好与坏都是听天由命,便是妻子就此辞世,他也不会再有遗憾不舍了。
只是,他坐在那里,有些魂不守舍。
徐玫也不介意,随意打量着四周。
她被徐塘直接带到了寝室的外间。这里应该是顾氏常待的地方,窗户开的很大,用的是玻璃,因而光线十分明亮。窗台上,有一盆栀子花正在吐着清香。手边的桌面上的花瓶之中,插着一把明黄色的太阳花,开的鲜艳热烈。
无论是窗帘帷幔,还是地衣屏风,以及软榻上的铺陈迎枕,用的都是暖色,让整个空间看起来温馨又舒适,没有一点儿冰冷晦暗之感——
顾氏真的是在极其努力的、乐观的活着。
但愿,洪光道长的药,真的能有让人印象深刻的效果。不然,徐玫觉得,自己会极其愧疚的。
盏茶时间之后,两个小丫头打开了帷幔,邱妈扶着一个无比消瘦的妇人走了出来。妇人身着淡橘色银纹的锦衣,头发枯黄而且很少,梳成一个小小的圆髻,用一个珍珠网兜兜着;她很瘦,让人震惊的那种瘦,已经判断不出她原来的相貌;但她的眼神却是温柔而又喜悦的,实在不像一个活不过冬天的人。
除了瘦,除了各种**上的不好,她仿佛活的很好很好。
顾氏靠着邱妈,走的很慢。
徐塘立即走过去,扶住了她。
徐玫站起身,见顾氏仍然要行礼,连忙道:“伯娘,您千万别客气!原本是我来打扰您休息了!”
“多谢玫小姐体谅。”她由着徐塘搀扶着,坐进一把垫了锦垫塞了毛巾靠枕的大椅子里,含着温和的笑意,打量着徐玫,道:“玫小姐长得可真好。看见您,都有点儿让我想念蓉儿了。”
“蓉儿都二十岁好几嫁了人,是当人娘亲的人了!”徐塘道:“你瞎说什么呢。”
“老爷,我怎么是瞎说呢?在我心里,蓉儿一直就是我进京之前的样子,只有十三四岁,娇嫩的跟花儿似的,看着就让人欢喜高兴。”顾氏温柔地回忆,又有些伤怀:“后来她长大嫁人,我又没有日日看着她,怎么会太深刻的印象呢?”
“伯娘说的很对。”徐玫放轻了声音,赞同道:“我想,在蓉姐姐心目中,伯娘您肯定也是当年的样子吧。”
顾氏微笑着摇头:“蓉儿怪我为了生儿子不珍惜自己,这些年一直怨着我,都不肯来看我和她弟弟呢。”说的是让人听了都觉得异常难过的事情,她却仍然笑容柔和,让人敬佩,更让人心酸。
徐玫听不下去了,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瓷瓶,倒出一粒在干净的茶托上,向顾氏道:“伯娘,这是我新得到的,做固本培元之用。特意送来给您试一试。”
“玫小姐有心了。”顾氏温柔地笑着道谢,却并没有多少激动期待。
而徐塘和徐立行的呼吸却有些急促了。徐塘立即问道:“玫小姐,敢问这药,是化水,还是直接吞服?”
这个问题,真是闻到徐玫了。
她谨慎地道:“我没有问。以前伯娘服用丸药,都是什么情况?或者,我们找个大夫询问一下?”
“合适吗?”徐塘又迟疑了。
这药丸若是从那位仙长手中得到的,若被大夫看到,不慎宣扬的话……
但事关顾氏,他又不能轻易做出决定。
“化水吧。”顾氏微笑道:“我这些年闲来无事,也看了不少医书。不敢说学到什么本领能治自己和孩子的病,但一些常识还是知道的。药做成药丸,更多的是为了方便携带和随时服用,化开与否,对于药效并无太大的影响。”
“那就化开。”徐塘沉声道。
他亲自倒了一杯热水,待热水冷凉到微烫之后,才谨慎地将药丸投入水中。
药丸入水,眨眼便化。
徐塘亲自将水端给了顾氏。顾氏向他道歉,就着他的手,一口一口,将一杯水喝了下去。
她像是已经病的连端稳杯子的力气都没有了。
放下杯子,徐塘凝神看着顾氏的面色,小心地问道:“你感觉如何?”
“有些苦。”顾氏微笑道。
她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已经到了药石难救的地步。之所以愿意配合喝药,是照顾徐玫特意送药过来的一片心意,和让自己的丈夫放心一些。其实,她并没有抱有什么希望。
只是努力,能多活一日,便是一日。
顾氏想。
“不是,姨母。”徐立行有些急,向顾氏解释道:“您刚才所用的药物来历非同一般……”
“真的有些苦。”顾氏再次道。
但这次一说完,她就有些愣住了:她已经有半年多没有尝出过任何味道了!无论是直接品尝食盐,还是去嚼那新鲜的苦瓜!
“怎么会苦?”她口中喃喃。
她早就尝不到苦味了!
“太太,您……”邱妈在旁边,十分激动地道:“您真的尝到苦了!”
徐塘反应过来,也刹那激动起来,猛地抓住顾氏的手,急切地问道:“夫人,你当真尝到了苦是吗?你恢复了味觉?”
“姨母,您尝尝这个。”徐立行直接端了手边的一盘杏脯,送到了顾氏面前。
不等顾氏反应,徐塘亲自拿了一个杏脯,送到了顾氏嘴边。
顾氏迟疑将杏脯入口,慢慢咀嚼,在众人注视之下,双目缓缓流下泪来。
“酸的,也很甜。”顾氏口中喃喃,道:“我又能尝到滋味了,我又能尝到滋味了……”
大夫告诉她,她这么熬着熬着,先会失去味觉尝不到味道,然后就会失去视觉看不见东西……她甚至想,当她到了看不见的那一天,她就放弃,不再坚持……
没想到,时隔半年多,她还有恢复味觉的一日!
“对啊,药!刚才的药!”顾氏突然激动起来,抱着徐塘的手臂泪流满面,失声大哭道:“老爷!你是不是傻啊你!这么好的药,为什么不给念儿!为什么不给念儿用!为什么让我吃下去了啊!”
她的命,又怎么能比得上儿子的健康重要!
只要能让儿子健健康康的像是正常的孩子,他甚至都不必怎么聪明能干,只要他健康,她就是立即死了,也心甘情愿!
“夫人!你冷静一下!”徐塘安抚她道:“你冷静一下!念儿他是能慢慢养着的,但你的身体却拖不得了!难道你想让念儿没了亲娘!”
“不要!”一个瘦小的孩子跌跌撞撞地跑进来,扑进顾氏怀里,大哭道:“娘!念儿不要您死!您不能死!”
“娘不死,娘一定不死……”顾氏一见儿子,情绪就缓了下来,搂着孩子落泪道:“娘刚才喝了药,已经好很多了……”
徐玫坐在一边看着这一幕,有些酸涩,又很是无奈。
一定要这样哭吗?
眼下最重要的,不是应该弄清楚药效到底如何吗?
难道他们就没有想过,她手上不止一粒药?
徐玫不怎么懂的药丸。大麦和朱燕也都不懂。但她们都懂些瓷器,能断定那个装药的瓷瓶就是近两年烧出来的,一般富贵人家都能用得起的景德镇青瓷。从瓷瓶判断,瓶子里的药丸应该不是那种能起死回生的仙丹,而应该是洪光道长才弄出来没多久的一种比较普通的药丸。
因为洪光道长也强调了,这个世界十分贫瘠。没有好材料,当然就弄不出太好的东西。
徐玫觉得,这固本丸对固本培元应该有很好的效果,毕竟是洪光道长出手做出来的;但效果也应该有个限度,不会逆了天。
再说,那一瓶足有几百粒。她分出来这个小瓶里,也装了十粒准备赏给徐塘和徐立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