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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玫愣住了。
夏长渊一直将莫仁当成继承人培养,这徐玫知道。她也知道,莫仁的心性和能力,一直都让夏长渊十分满意。夏长渊会将太平观交给莫仁打理,徐玫并不意外。
但夏长渊刚才话中的意思……是他从此与太平观再无瓜葛了?交了个一干二净,甚至划清了界限的地步?
为什么?
“为什么?”徐玫问道。
“有人将将担子接过了,而且也是我能放心之人,那么就交出去了,没有太多的为什么。”夏长渊道:“新帝要将太平观收归皇室所用,我自觉已经对得起师尊的嘱托,是以如今想要当个真正的山林闲人了。”
“每日看看书做作画,岂非快活惬意至极。”
夏长渊此时是真的很开心的。他的言语神态之中,满是欢欣轻松之色,没有任何一点儿担忧不舍。这些,徐玫还是能看的出来的。
只是。
莫仁才多大点儿。
夏长渊这个决定,是不是太草率了一些。太突然了一些。
他为何就能那么信任莫仁呢!
☆、295 良策
徐玫觉得不可思议,瞪着眼睛,抿着唇,不说话。
夏长渊笑了笑,道:“你也不必多想。我既然决定交出去了,就是交了个干净。以后你再遇见莫仁之时,点头客气几句就好,只当没有更多的关联就是。”
“从此是路人?”徐玫飞了一个眼白。
哪有说的那么容易的?
夏长渊却十分认可地点头,道:“他今后会很忙,大约轻易是不会再回江南了。”
这样啊。
徐玫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想来想去也不知能就此想些什么,随即问道:“那父亲,您一直都没告诉我,莫仁他到底是有什么样的身世呢。现在还不能说吗?”
夏长渊微一迟疑,道:“莫仁是皇室出身。”他将莫仁的来历略微解释了一遍,道:“……所以,他会受到新帝信任。恩,这些,玫儿你不要透露出去。太平观的所有一切,你只当从未听说过吧。”
“哦。”徐玫点点头,端了茶漫不经心地抿了几口,又问道:“那这件事情,娘她知道了吗?”
“我已经告知她了。”夏长渊道:“她并未反对。只是表示,从此与太平观一应的合作到此终止。莫仁那边,也主动同意了。我看莫仁的动作,是想要将太平观所有能用的力量集中的京城去,不甘心只是耳朵眼睛的摆设……”他评断了一句之后又回过神,道:“当然,这些和我们都没关系了。”
莫仁胸有抱负。
这一点,不止夏长渊能够看的出来。
徐玫轻叹,道:“是啊,如今他和我们没什么关系了。”
夏长渊主动终结了师徒关系。那她和莫仁之间的师兄妹关系也就不复存在了。更别提从前那种不做真的“主仆”关系了。
“可惜了当年我在他身上花的那些私房钱。”徐玫嘀咕道:“估计没机会收回来,要亏本了。”
夏长渊听了徐玫的话,哑然失笑。
京城。
太阳消失在灰白色的云层之中,雨水迟迟没有落下来,没有一点儿风丝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似的,沉闷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莫仁站在小院里,在这个闷热无比的午后,却仿佛看到了从前那大雪之日,那小小的少女在白雪之中蹂躏雪人的欢快。一时间,他仿佛回到了当时的冰天雪地里,遍体生凉。
许久。
莫仁揉碎了手里的纸条,对着肩膀一只灰白信鸽吹了唿哨。信鸽高高飞起,落在了房顶上,同另外一只信鸽一起追逐亲昵,快活无比,无忧无虑。
它还不知道,就在刚刚,它差点儿送了命。
只因为,它的主人觉得,再也不需要它飞往那个江南里的那个小院子里了。只是不知为什么,它的主人,又留下了它。
“公子。”一个沉默的中年人走了过来,道:“该是进宫的时辰到了。”
莫仁沉默,眼中闪过一丝幽冷的光芒。
乾清宫。
就算大夏财政艰难,皇宫之中许多开销一减再减,但作为皇帝的寝宫,乾清宫还是用许多冰块堆积出了十分凉爽,清凉宜人。
但此时,新帝的额头却不断溢出大颗的汗珠,从他的眉眼两边滑过,顺着面颊和脖子,淌到了衣领之中。用不了多久,他的衣服就会湿透。
“你想的如何了?”洪光道长淡淡问道。
新帝顾不得擦拭汗水,强撑着让自己不要因为太过恐惧而太过失态,闻言艰难地说出了他斟酌了许久的回答:“大夏江山不能在朕的手里没了。请仙长体谅,宽宥一段时间。那陵寝,朕也是真心想要修建成功的。”
“本尊相信你的真心。”
新帝才露出一点儿喜意,就又听洪光道长道:“但本尊如今没有时间耗下去了。三日,本尊三日之后要看到陵寝人力财力到位,继续工程。不然,本尊之前的话,相信你并不愿意听第二遍。”
“仙长,您听我解释……”新帝心头一突,焦急之间脑门冒出了更多汗水,淌到了他的眼睛睫毛上,模糊了他的视线。他再顾不上什么帝王仪态急切地用袖子抹了一把,想要继续向洪光道长恳求解释,但再定睛一看,宫殿空空荡荡,眼前哪里还有洪光道长的身影?
新帝呆呆站立半晌,才突然回神,大喊道:“来人!快来人!”
“皇上。”有太监匆匆进来。
“去请太傅进宫。朕有急事见他,十万火急,一刻都不能耽搁。”新帝吩咐道。
太监愣了一下,抬头飞快地看了一眼新帝,却被新帝的神色吓了心口一跳,再不敢耽搁,忙应道:“是,奴才这就去请周太傅周大人。”
新帝没有理会他的回话。
太监顿了顿,匆匆离开了。
当周太傅匆忙走进来之时,新帝僵硬地站在那里,似乎姿态连变都没有变过。
“老臣拜见皇上。”周太傅沉声道。
他的话尚未说完,却被新帝突然窜过来紧紧握住了他的手,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惶恐地道:“老师救我!老师,您一定要救我!”
新帝面色无比难看。
周太傅惊了一下,沉声安慰道:“皇上,请您冷静一下。老臣已经来了,定会为皇上分忧解难。”
新帝却并没有因为周太傅这样的保证而好过多少。他松开周太傅的手,苦笑道:“老师,就在刚才,他又来了。”
“他告诉朕,朕只有三天时间。三天内,陵寝必须继续开动。不然,他会换上一个人来当这个皇上。”新帝多少冷静了一些,但却是万分沮丧,走到一把椅子上,摊坐其中,似乎并不以为周太傅能如何帮他度过这个难关。
哪怕,他本能地,在遇上难题生死攸关之时,让人请了周太傅过来。
周太傅闻言,面色立即大变。
但周太傅却并未失态,很快重新冷静下来,向着新帝拱手道:“皇上,其实老臣早就设想过今日的场面。”他见新帝脸色更加难看,继续缓声道:“所以,一直有琢磨过,真发生之时,该如何应对。”
新帝闻言脸上不禁生出一抹亮色,看向周太傅,满怀希冀地道:“老师可有良策?”
“没有良策。”周太傅看着新帝眼中的亮光熄灭了下去,又忙道:“但也有应对拖延之法,算是中下之策。”
“哦?”新帝只听到周太傅有应对之法,哪里还有心思管什么良策上策下策之类的,忙急切地道:“求老师教我!”
“皇上,大夏从您继位至今,方才一年半而已。这一年半,大夏的农田有所恢复收获,但却算不上丰收。幸好,也没有大的灾难,也无新的**生出。”
“这种情况之下,大夏所有的银两和物资,都是不能动的。”周太傅道:“这且不算,更难的是劳役。那座陵寝在老百姓心目之中已经成为了邪恶之地!若是征召劳役去修陵寝的话,老百姓立即就会哗变,陛下这一年半的所有努力就会化作泡影!”
“这些朕都知道。”新帝心中清楚,是他亲自将洪光道长定性成为了“妖道”,宣扬其“邪恶”蛊惑了先帝!若他再应承妖道去修陵寝,那他就与先帝一般无二!就会失去所有的民心!
民心不在,大夏就真的完了!
新帝再次急急追问道:“老师,您就别卖关子了!”
“是。”周太傅沉声道:“老臣思来想去,所能想到的唯一之策,就是用士兵充劳役!”
“你说,让军队的将士们去干活?”新帝愣住了,下意识地道:“那怎么能行?”
“只有这个办法。”周太傅沉声道:“养兵养兵,京畿三大营,一共三万将士。修陵墓的劳工,最多也不过需要二千壮劳力。轮换上去,一批人劳作一个月,那就是一年多的时间过去了。”
周太傅道:“朝廷养兵千日万日,如今只是让他们干一个月的体力活罢了!若是卖力流汗尚且不愿意,那朝廷如何能指望他们上了战场能够流血卖命!”
“一个月而已!就当做一次训练一次考验!”
“为什么不能坚持!”
“而且,三大营的将士们本来就粮饷充足……”周太傅缓缓地道:“那么,朝廷也不必向工程调拨太多的物资了。”
新帝原本还本能反对,但越听目光就越亮,待周太傅讲完之后,他激动地握住周太傅的双手,双泪盈眶,道:“老实!您简直乃是朕之姜太公是也!您这一次真是又救了朕一命!”
“良策!”
“谁说不是良策!绝对的良策!”
新帝道:“就这么办!朕亲自去三大营动员众位将士!老师,您陪我去!”
“是。”周太傅恭敬地道:“陛下但有差遣,老臣无所不从。”
“得老师辅佐,朕之大幸!大夏之大幸!”新帝紧紧握住周太傅的手,动情地道。
周太傅神色恭敬,笑容却是平淡。
洪光道长给的期限很紧张。新帝不敢耽搁,当即就命人摆驾,轻车出了宫。护卫也不过是带了百人而已,更没有摆下帝王仪仗。
“朕这算是微服,老师您与朕同乘吧,朕还有许多问题,请教老师。”新帝诚恳地道。
周太傅恭敬谢过新帝,道:“如此,老臣就僭越了。”
“没有,没有,你我本来就是师生。”新帝道。
低调的四驾马车驶出了皇城,驶上了街道。新帝看着车窗外川流不息的人群,十分感慨,道:“朕从来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就这么随随便便就出了宫,完全不担心自己的安危了。”
有洪光道长那么一个随时随地都能出现在自己面前,捏死自己就如同捏死蚂蚁一般的存在,所有的刺杀之类的潜在危险,都再也无法引起新帝的惊恐动容了。
周太傅保持了沉默。
新帝向外看了一会儿,放下车帘,才道:“老师,您说,我们真的就对那个人没有任何办法吗?”
“他之前去了姑苏。”周太傅道:“从徐夫人那里取走了《浮世经》。而徐夫人却丝毫不为那本奇书而有任何动容,恭敬地让出了奇书,送走了那一位。”
“徐元真不是一般的女子。”
“她有心计,有胆识,有能力,不输天下任何男子。”周太傅道:“而老臣说句陛下您觉得不好听的,如今的姑苏徐氏,徐元真能够号令调动的人力物力,其实比陛下您能动用的力量要多的多!”
新帝脸色有些不好,但很快自嘲道:“老师说的没错,的确如此。”
大夏千疮百孔,牵一发就要动全身。此时负重裹足前行,他这个大夏朝廷的当家人,看似拥有无数江山黎民,但实在没有徐家的家主容易做!
徐元真就让徐家所有的力量归于她用,而不必计较任何后果……他能吗?他不能。他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