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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见了,”单箬略带责备的目光扫了裴娴一眼,“你先回去,这儿我来处置就行了。”
“城外如何?”
“雷洪与罗拔战了个平手,已撤回城内。”
“那属下先去瞧瞧雷洪。”
往她与江应谋那边送去了一道不屑的目光,裴娴扭头便走了。单箬上前,问她:“蒲心,能和你单独说几句吗?”
郑憾与江应谋皆退至院外等候,院内独剩下了她和单箬说话。她先开口:“单姑姑您有什么就直说吧,不必拐弯抹角。”
“你真的想留下江应谋?”单箬表情认真地问道。
“我说过了,我暂时不想动他,我还有一些事情要找他求证。”
“他说的话你果真相信?”
“能容我反问姑姑一句吗?”她挑起眉眼,目光冷清道,“当日赫城出事时,姑姑身在何处?赫城未出事之前,姑姑又身在何处?”
“你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姑姑曾说过您是在赫城出事之后才赶到赫城的,所以对之前究竟发生过什么其实是不清楚的,一切关于赫城的事情全都是靠听靠猜得来的,不是吗?我就想问姑姑一句,对您所听到的那些事情您就没有过半点怀疑吗?您就深信那些传言全都是真的?”
“你是指江应谋对吧?与江应谋相处了几日,你渐渐开始相信他了,并认为他与炎氏覆灭无关是吗?”
“对,”她目光明朗道,“我开始发现从前的我一直都被传言和误会所包围,根本没有触碰到一点半点真相,直到最近与江应谋细谈之后,很多事情才渐渐浮出水面。江应谋其实根本没有传言中说的那么自私狡诈,或许他很狡诈,但他应该没有对炎氏狡诈过。”
“呵呵,”单箬忽然苦笑了两声,反背着手往前踱步道,“我明白了,你是真的陷下去了,还深得无法自拔。蒲心,不怕告诉你,很多年前我也跟你一样,十分坚定地对我的族人说他或许城府很深,但他不会害我,可事实上呢?我等来的结果仅仅是一场屠杀而已。那时的我,就如同此时的你一样,瞳孔里心里脑子里全都是他的甜言蜜语,深信不疑,没有一点的清醒。今日之事你别怪我狠心,我这么做也只是想让你清醒而已。”
“但我觉得我很清醒,没有像你们说的那样被江应谋下了咒,更没有陷入什么情爱漩涡不可自拔,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我用清醒头脑思考后才说的。”
“喝醉酒的人从来不会说自己醉了,身陷迷障中的人也不会察觉到自己已身处陷阱了。蒲心,江应谋的话不可信,你必须看清楚这点。”
“我想不是我不够清醒,是你们对他成见太深,根本容不下他的任何辩解。好了,我想咱们俩也不必再继续讨论江应谋了,反正彼此也说不服对方的,您就直接告诉我接下来您会怎么做吧!”
“倘若我说一定要处决了江应谋呢?”
她清冷一笑:“那就不妨把我一块儿也处决了吧!”
“蒲心……”
“谁也别想动江应谋,谁动,我必跟他拼命。”
“值得吗?你想为了那个男人放弃你如今的一切?你想放弃炎氏的复兴,放弃与你并肩作战的将士们吗?他们努力辛苦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在你的带领下杀回博阳吗?你怎么能中途放弃,让他们就此寒心?你真觉得自己是清醒的吗?”
“我当然想复兴炎氏,也愿意带领所有忠于炎氏的将士们杀回博阳,但您一手组建起来的这支炎氏旧部真的是在为炎氏搏命吗?”
单箬眉心一紧:“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在怀疑我?你认为我不是在为炎氏搏命?江应谋到底跟你说了什么,你竟会生出这样的想法?这足以说明那男人在玩的什么招数,分明是在挑拨离间,让咱们内讧,你还看不清吗?”
她瞥了单箬一眼,口气淡淡道:“其实最看不清的那人不是江应谋,是您吧!”
“我?”
“您真叫单箬吗?”
一听这话,单箬脸色霎时微微变了。
“您从一开始就没跟我说实话,对吗?您根本不叫单箬,对吗?您组建这支军队的初衷也根本不是为了复兴炎氏,而是有您别的目的,我说的对吗?”她一句一句地质问着。
“你从哪儿听说的?”单箬连语气都变了。
“没有人跟我说,但我就是知道。我原本也想不起来的,但那日您与我对月喝酒后跟我说了一句话,让我彻底地想起了到底在哪儿见过您了。”
“你还见过我?”单箬眼眸微张。
“您那日对我说,天下最不可信的就是男人,越是待你温柔似水的男人,就越是巧言令色,越是容易让你万劫不复。听到这句话之后,我猛然想起了一个人,这人已经许多年未见了,若我没记错她的名字,她应该叫原璃吧。我想,”她一个轻巧的转身,目光直逼单箬,“您就是原璃吧?”
“怎么会……”单箬脸色顿变!
她却微微一笑,继续说道:“在这世上,您最想对付的人可能不是那些灭过炎氏的仇人,您最想灭的是魏乾吧?而魏乾恰巧又是灭炎的罪人之一,于是乎您就将报复魏乾和复兴炎氏合在了一块儿,我说的对吗?”
单箬眼神不由地直了,愕然地盯着她:“你打哪儿听说来的?你不可能会知道……”
“可惜,我就是知道,我还知道魏乾辜负了您,您还苟延残喘于这世上就是为了亲手灭掉他和他所创立起来的魏家。”
“是谁告诉你的?姜后?没有道理,”单箬连连晃头,眼露诧异道,“你没道理会见过姜后,你自幼随你父母躲藏了起来,你不可能会见到姜后。除非……除非姜后私底下派人去找你,但她也不会无缘无故跟你提这事儿。你能告诉我,你究竟是怎么知道这些事儿的?”
“关于您的秘密的确只有姜后知道,因为当初魏乾将刚刚生产过的您抛下悬崖时,正是姜后救了您,悉心照料您,让您又多活了一回。您所说的受恩于姜后便是指这事儿,对吗?”
“你如何会知道得如此详细?”单箬大感疑惑,“你说你见过我,莫非你曾在姜后身边伺候过?”
“这一点您就不必追问了,我是不会告诉您的。我就只想问您一句,您是不是真的要杀了江应谋?江应谋是您救命恩人姜后唯一的女婿,也是她最心爱的女婿,您若恩将仇报地将江应谋杀了,您觉得姜后会原谅您吗?”
“不杀江应谋,难定军心,我想姜后在天之灵应该会明白我的。虽然灭了魏氏是我毕生心愿,但复兴炎氏也是我此生必做的,蒲心,我希望你能稍微清醒一些,回到我们中间来,不要再被江应谋蛊惑了。”
“不,”她轻晃着脑袋,“你们这样是复兴不了炎氏的。江应谋说得对,复兴炎氏远不止拥有几个良将和拉拢一个郑国贵族那么简单,我想,回不到你们中间去了。”
“什么意思?你想离开?就为了江应谋?”
“不止是为了江应谋,是我忽然发现咱们彼此都是不信任的,这样的联手又有什么意思呢?”
“大敌当前你居然要撤?”
“当然,我不会在这个时候弃城离开,但在解了灞城之困后,我不会再留下来。至于江应谋,我希望您不要再打他的主意了,否则,我真的会跟您翻脸,将您所有的秘密全部都抖出来。您应该知道,倘若朝廷或者魏乾得知,当年横行驼山县的山匪头目天江寨寨主原宿的女儿原璃还活着,您觉得他们会怎么样呢?”
“你……”
“我不想跟你鱼死网破,大家最好好聚好散,您说呢?”
单箬沉沉地呼吸了一口气,面色肃凝道:“看来,你也是个不容易被人看透的人,我把你想得太简单了,你掩藏起来的秘密或许比我更多。好,既然我留不住你了,那也不强留了,灞城你也不必死守,这就带着江应谋离开吧!”
“我说过我不会在这个时候弃城……”
“你弃与不弃,到最后都将是我们的叛徒,那又有何分别呢?念你是炎氏王族余留不多的血脉,我放你离去,离开后你与我雪飞崖再无半点瓜葛,你好自为之吧!”
她拱手道:“多谢!”
“不必谢我,都是看在姜后的份上。不过,离开了这儿,你与江应谋将来的日子未见得好过,这一点你需早早看明白。江应谋是稽国叛逆,而你又是我们雪飞崖的叛徒,你们两人日后会何去何从,那就得看你们的本事了。”
她淡然一笑:“那倒无所谓,只要我们两个好好活着就行了。”
她孑然一身,没什么可收拾的行装,更没有什么需要带走的仆婢,怎么到的雪飞崖,也就怎么离开。当晚,她与江应谋就悄无声息地从灞城西城门离开了。
送那二人离开后,扈游回到了单箬房中,商议接下来的应对之策。正说着,郑憾忽然踹门进来了,身后还跟着裴娴。扈游忙迎上去,话还没出口,就被郑憾一掌掀开。郑憾径直闯到单箬面前,厉声质问道:“林蒲心呢?江应谋呢?”
单箬气定神闲道:“已经离开了。”
“什么已经离开了?什么意思?”
“这是蒲心自己的决定,我也留不住。她不同意我们杀了江应谋,宁愿背弃当初我与她的盟誓,去追随江应谋……”
“你也不拦着?”郑憾气得脸都紫了,高声嚷道,“她要去你就任由她去,你这个山主是这么好说话的吗?万一江应谋趁此机会带出什么重要军情,咱们全都得死在这儿,你没考虑过吗?”
“是啊,山主,您怎能轻易地放了他们离开呢?”裴娴也深感不解地问道,“林蒲心要真倒戈了,那咱们可就要被灭于这灞城了!”
“你说,”郑憾手指单箬,“他们朝哪个方向去了?”
“殿下,稍安勿躁……”
“你叫我怎么稍安勿躁?你我是同盟,你那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竟然不知会我一声,若不是我发现江应谋不见了,你还打算瞒我多久?”
“殿下,留不住的又何必强留呢?”单箬缓缓起身道,“蒲心去意已决,你我都劝服不了,留在这灞城内又有何意义?她毕竟是炎氏的血脉,我不忍痛下杀手,只能放了她离去。其实,没了她,咱们这灞城照样守得住,殿下实在无须这么焦躁不安。”
“我不想听你这些废话,我只想知道他们从哪边离开的?”
“是从西城门离开的。”
扈游刚刚说完这话,郑憾扭头就走了,裴娴也跟着追了出去。扈游上前关好了门,快步走回单箬身旁:“山主,看样子郑憾也是留不住了。”
“留不住就留不住吧,”单箬面浮蔑笑道,“他本来就是冲着蒲心来的,蒲心走了,他自然也没心留在这儿了。先别管他怎么样,速向鬼青山求援才是。”
“这个时候?”
“咱们图谋奉城失败,又被困于这灞城,想要保住这灞城只怕是难了,为今之计只能先行撤离。”
“只可惜了咱们这么久的谋划。如今看来,那江应谋真是厉害,短短数日就策反了公主,不愧是稽国第一谋士。山主,您真的就这样放他们俩离开了,难道没什么后招?”
单箬方才平静如水的脸上缓缓浮起一丝阴冷:“还是扈游你懂我。你说,若在城中处置了林蒲心,天下人会怎么看我?外面那些将士会怎么看我?倒不如先放了他们离开,再做打算。”
“我明白了,我会去安排的。”
“记住了,此事一定要做得神不知鬼不觉,特别是林蒲心,绝对不能留她活口。这丫头比我想象中的要聪明狡猾,她知道我太多事情了,不能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