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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与子归-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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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趴着做什么?”放眼望去,众人或躲或藏,就只有他一人站立。

“为了突出客官啊,要是人人都挤在楼上,余某某哪还知道是谁扔的香包呢。”

金陵人真是热心肠,他小小地感动了。

“来了,客官来了,过了这个村可就没了这个店了!”

他虽没看过美人素衣,却觉这般耀目的红正适合她。唇不点而朱,眉不画而黛,微挑的月眸染点春风,便是颜色又染燕脂牢。

心思一动,香包便扔了出去。

头顶有风,美眸淡瞟。不等她动作,就听阎罗一声吼。

“敢暗算我家老幺?!”

邪恶的三角眼一瞪,旋起就是狠踢,香包载着内力如重拳一记击中始作俑者的下巴,外乡人身体一悬,随后重重砸向桌面。

桌裂的刹那,地上人纷纷从上爬起。

“可惜不是女银魔出手。”有人扼腕道。

“若是余某某出手。”

众目一致,看向如今南京城里最鼎盛的酒楼。

旗幡飘飘,远望一个巨大的窟窿,定睛看去却是一个四肢奇惨的人形拓印,当日穿人而出的石墙早已被掌柜拆下,装裱整齐成为富顺楼的招牌影壁。

从凹陷到穿空,师弟之勇登峰造极,以至于他每路过一次,信念便加深几分:他绝对绝对,绝对要成全上官公子!

“师兄,在想什么?”

十一陡然回神:“没……没什么,我在想陪护师弟的人怎么越来越少,昨天是少了九哥,今日又缺了七哥。”偷抹一把汗,他暗赞自己反应机敏。

余秭归不好意思地瘪瘪嘴:“你也知道我这个武林盟主根本是挂名的,江湖上的事多半是卫三公子在担着,借着萧匡大婚,江湖人齐聚金陵,三公子麻烦不少,九师兄也是担心,至于七师兄……”

“老七是铺子里有事。”洛十接口道,见余秭归看来,他沉稳一笑,“当然不是坏事,我们老幺见天一件的,成衣铺子的生意好到忙不过来了。”

这自然不是实话,老七生意遇阻,在家坐镇的老六虽猜出是何人所为,却没想到是有人投敌。照说容氏成衣铺的机密,除了老七信任的几个管事,就只有他们几个兄弟知道。

内鬼究竟是谁?目光无意识一扫,定在十一身上。

“师兄,你怎么了?”见十一冷汗铺面,余秭归关切地问。

纯真的眼急得猛眨,见不仅洛十,连凶猛八哥都朝他看来,十一更是冷汗如雨下。

“我……我肚子疼!”突然大吼一声,立手成刀,他转身就跑。

“看来真是很疼啊。”

望着街上卷起的尘土,洛十叹声道。

穿过大街没入小巷,佝偻的人影在南京城里走出重重叠叠的行迹,最终止于不起眼的小后门前。

叩,叩,叩,敲环的指节有些发白。

“谁啊,不走大门!”打开门闩,小厮傻了眼,风尘仆仆,头上的尘土足有两斤厚,这人是……“小舅爷?”他不确定地叫了声,就见厚厚的尘土下,圆润的嘴皮掀了掀。

“我身后有人么?”

小厮一愣,朝他身后瞧了瞧。“没。”

“房檐墙角呢?”

“也没。”

紧绷的娃娃脸陡然松弛:“还好我多绕了几个圈。”

“舅爷得罪了什么江湖人?”合上门,小厮道。

“不……是,不是……”

听他语无伦次,小厮有八成肯定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年少时他也曾对武林无限向往,可在上官家的几年他的梦彻底碎了,再清高孤傲的侠女也会为几两银钱折腰,再风流倜傥的侠士也会像小舅爷这样,为躲债避祸弄得灰头土脸,江湖江湖,玩得不好就是一团浆糊,他还是老老实实做一个小厮的好。

“小舅爷。”推开临湖的小室,他欠了欠身。

“咦,有茶有点心,还有画笔?”看着桌上的摆设,十一惊喜了。

“这些都是林管家吩咐的,‘小舅爷若来了,就领他来画室,文台的笔,一得斋的墨,夹江的纸,样样都是上好的’。”

“好好,非常好。”笔尖掭墨,迅速勾出一朵白云,熟悉的手感让十一差点流出泪来,要知道当细作有这等待遇,他早就当了,就算被师兄们扁死,他也要抱着上官公子的大腿含笑九泉。

“林管家还说,‘如果小舅爷有雅兴,不妨多画几幅美人图’。”

“哎?美人图?”笔管一滞,他抬起头。

“前几天舅爷不是画了两幅么,舅爷前脚刚走,后脚就被装裱起来送到当家的书房去了。”脸上带抹暗红,小厮边说边在回味,好像想起什么绝代佳人似的。

不会吧,十一瞬时傻了眼,那两幅……确定是美人图?明明一副阴险坐看杏花,一副凶恶拍穿石壁,奇技惊心堪比胸口碎大石,合起来恰是阴险凶恶不及师弟图,笔笔惊心,勾画似血,尤其那第二幅,是他亲眼所见富顺楼人形影壁形成的前因后果,遁逃上官府心肝俱颤所作,怎么就成了美人图。

是人家春情荡漾的不是地方,还是他画功一落三千丈?

正纳闷着,就见五指在他眼前挥动。“舅爷,小舅爷?”

他眨眼回神,只见湖笔饱墨,滴染纸上白云,看来今日注定画不了景物了,不如顺了上官府的诡异审美。毛管轻侧变云为幡,当中墨渍化为拓印,赫然一面富顺楼人形大旗。再来笔锋转折顿挫,绘出街市看客,笔墨粗细浓淡,勾出窈窕兼具帅气的美丽倩影。

观之美人实则……哎,今日要不是八哥抢先出脚,这位投之以琼瑶的看官,被报之以的就不仅仅是拳脚了,看官有福,着实有福。

十一三笔两画,于富顺楼对面的雅座上,勾抹出一个被香包揍歪的人脸。

第八章芦苇啊芦苇(下)

“少主,小舅爷来了。”临水而望的书斋里,林伯道。

临水而望的书斋里,轻轻地只听风响,挂画前蓝色的身影未动。林伯微微倾身,只见自家少主眼色不明地望着其中一画。

一弯钩月高悬,伊人静坐窗下,窗外杏花漫天,正是那夜兄妹密探的场景。

“少主,买丝的事情要不要缓一缓?”

画前上官的身影微微一怔,林伯知道他听见了,继续道:

“少年夫妻最怕置气,老奴说句不中听的话,这回是我们做的过了,少夫人和几位舅爷这么做也是可以理解的。夫妻关起房门怎么闹都可以,莫要出门一较长短。”林伯暗示着。

那日听得小舅爷告密,少主虽面上不显,可转头就吩咐他务必抬高价格收购生丝。金陵城里谁不知道少夫人穿的是容氏成衣,此举分明就是冲着几位舅爷去的,少主这是在……

“你当我是在透气?”上官意一语道出他心中所想。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儿么,林伯抬眼看向自家的少主。

上官微微一哂,看向画中的如雨落花,“你道,她在看什么?”

这声问得突然,将林伯惊出思绪。

身前蓝影依旧背着,却知他也在看画,林伯告了声罪,靠近再瞧。画中人眼色迷离,忽远忽近,似是看向画外,又似是看向花雨,所思不明。

“是不是小舅爷画错了,这眼倒让人看不清。”

语落,只听上官一声轻笑:“不是画错了,是画得太好。”

“画得太好?”林伯有些莫名。

“所画来自所见,只有像心思澄澈的人,才能画出最真实的情境,画中杏树灿然如锦,唯有一株落花如雨,为何?”

一句如拨云见月明,林伯老眼一顿再看画里,金陵四月始飞花,就算百树有异,也不可能早落了半月,除非一夜春雨,亦或是——

“树上有人!林伯恍然大悟,“表少爷大喜之夜天清气朗,未有雨至,这树杏花却在盛期诡异凋零。少主,少夫人怕是被哪个居心险恶的江湖人盯上了!”

林伯这声即惊且疑,惊的是少夫人身处险境,疑的是自家少主这派气定神闲的好心情。

见他老目闪烁,上官意也不解释,移步走向案边,只问:“应天府衙门送来的案卷只有这几页?”

跟不上他跳跃的思维,林伯将将回神,看向桌上的几页黄纸,答道:“是,黄大人早年受过少主的恩惠,自然是全力相助,当年采花大盗‘一夜春’之案应天府确只有这些记载。”

说着他回想起这几日“一夜春”再次犯案的传闻,像是想到了什么,老目一颤,看向左上,“难道盯上少夫人的就是那淫贼?少主,少夫人危险啊!”

“你当她不知道么?”

老头呆住。

指尖抚上画中的那双眼,上官意微微一哂,“她早就看见了,不但看见了,还正中下怀。”

“少主是说,少夫人有意诱出‘一夜春’?”

薄薄的脸皮微微泛青,指下的秀眸让他又爱又恨,上官黑眸深了深,眯出一个危险的弧度,“哼。”

小心打量着自己少主的不豫面色,林伯道:“少主,这当口可不能置气,我这就去吩咐下面停止动作,也好让舅爷们得空回家好保护少夫人。”

这几日,他老头忙得很,先是向亲家师父放出假消息说“龙福昌票号垮台、银票成废纸”,再是指使一众借银的江湖人为难卫三少以拖住九舅爷,再到抬高丝价以打压容氏商铺。虽说他只是帮凶,但若是少夫人出师,难保这位“幕后黑手”的怒火不会燎原千里,烧得他小老儿灰飞烟灭。

思及此他抬步欲走,就听自家少主冷声一笑。

“保护?你要收收了才是坏她的事,家中有六个凶恶兄长外加一名奸险师父,就算那‘一夜春’身怀百斤迷药也不敢采花,你家少夫人是吃定了我咽不下阿匡婚宴上的那口气,由我下手只开她家中的父兄,合情合理不让人起疑。这几日她定夜不闭户,只待‘一夜春’下手。”

这女人算准了是不是,算准他绝不允她被人碰上一下,算准他就算看透她和傅长虞的小小诡计,也绝不会袖手旁观,算准他在两个人的路上走在前面,算准他……

说什么天下少有人像他和傅长虞,多数如她这般“宁栖危檐之下,不做丧家之犬”,可世人多愿苟且,而不愿改变,哪像她只身犯险,哪像她。

上官看向画中美目,黑眸中那样深刻的墨色,有点恨有点怨,又悄悄泛柔起来。

江湖本就是民心缩影,贪生怕死,追名逐利,不过是人性。一个不一样的江湖?他不信,可这个傻姑娘信,不仅信,还知他的不信。这次她只身犯险,根本就不是要诱出“一夜春”,而是要诱出他上官意。

改变这个江湖,先从他改变起么,先从他啊。

心头滚动着这个“先”字,不知为何有点小小得意,他有些恼,也为这点的小得意。

妥善长期自己的复杂心绪,上官道:“今日是谁跟着她?”

“是八舅爷和十舅爷,不过据小舅爷线报,明日八舅爷也要出门办事。”

闻言,上官略微宽心。果然如他所料傅长虞就算再笨,也不至于拿秭归的安危开玩笑。天龙门就算玩起空城计,也会留着洛十在城内埋伏。

意识到自己又在反复推敲,上官微微皱眉。

“奇怪,就算少主和少夫人置气,舅爷们也不该纵着少夫人以身试险啊。”老头这上疑将上官拉出自身的诡异心思。

他徐徐转眸,看得老头有些发慌,“说下去。”上官道。

“是。”林伯微微欠身,“虽说大舅爷和少主早年有过误会。”他说得婉转,硬将两人瑜亮相争的过往一笔带过。

“可老奴看得明白,几位舅爷对少夫人是真心相护,怎会看着少夫人这般冒险,着实奇怪。”

老头兀自纳闷,就听座上一身冷哼。

“奇怪?有何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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