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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难消瘦美人恩-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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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汇顿时有了精神,低声问道:“那郡州的金齑玉脍你也会做罢?”新鲜的鱼肉,细细切片,加上姜蒜,日曝十次的白梅,桔皮,熟栗子肉,缀以芬芳扑鼻的香柔花,让人一见倾心,闻之忘俗。

晏隐但笑不语。

辛汇扭捏一下,下定决心般:“方才的事、是我不对……你当真会做?”

晏隐似乎有些诧异,便也不再计较那一脚之仇,好意提醒一般,清清咳嗽一声:“夫人可知王上有一忌讳?”

辛汇声音压得更低:“所以才要悄声问问将军,我倒不是贪嘴,我身旁一个老嬷嬷,生了水土不服的病,倘若有些家乡菜,或许能好的快些。”

晏隐也压低声音笑道:“夫人当真宅心仁厚。就怕,好心办了坏事,水土不服总比水深火热来得好。”

他们叽叽咕咕低声说着,某个被忽视默默前行数米的人终于忍不住了:“晏卿,最近不忙啊。”

晏隐面色一定,快行数步:“王上,微臣想起还得去练兵场一趟,先行告退。”他走是走了,偏走前还对她笑了一笑,辛汇被他笑出一身鸡皮疙瘩,那笑容成分复杂,有她很不喜欢的情绪夹杂在里面。

他走了,楚王还在。辛汇在楚王不满的眼神下,慢慢挤出一个自以为热情的笑脸:“王上,您要喝粥在这边。”

楚王看着她那意兴阑珊装模做样的样子,突然兴致全无:“不喝了。”说罢,真的抬脚便向外而去。

辛汇愣了愣,真是变脸高手啊,也不知道哪根筋又不对了,她拍拍手,慢腾腾的晃悠了回去,不喝拉倒,正好省事呢。

楚王走到庭中的石缸处,几颗荷花在水里长势喜人,他接着田田荷叶收了步子,回头看去,呃,并没有他以为的依依不舍倚门相望的念念愧疚之态。

人早已不知道哪里去,连个背影都没有。

这个女人!楚王眼眸一深,侧头看向那舒展鲜嫩的荷叶,哪里看哪里不顺眼,连那喜人的长势都有几分烦人,他暗道果真是近猪者痴,连荷叶也要比寻常地方胖一些。一个宫娥走过来,他冷冷道:“把这些叶子,这个,这个,全部摘了,熬粥。”

楚王对白粥的感情很深,大约要追溯到他幼时在外的经历。

楚国国姓为景,楚王名从玉字,单名一个珝字,据说这是已故的太后亲自所取。

这位讳极莫深的太后是齐人。

宫闱秘闻,知情者早已灰飞烟灭,其余流传下来的,不过是穿凿附会的野史传闻罢了。

当年的齐国和老楚王结盟,嫁女至楚,而楚国也送了庶出的长子至齐学习,说是求学,更类质子。

本是相互肘制,相安无事,但太后性子外柔内刚,竟因为无法忍受楚王宠信他人,一怒之下带着即将临盆的身子偷偷离开了楚宫,而后下落不明,没有回齐国,也不曾在楚国露面,直到多年后在陈国边境被人认出,之后在逃亡中无意落水,那时候楚王不到十岁。

楚王性子执拗,不肯回楚,在躲避迎驾之人时仓皇逃离,一路前行,数日未曾吃喝,就在几乎快要饿死街头的时候,一个少女施舍了一碗白粥,那时候后有追兵,前有边巡,一碗白粥热气腾腾,饥肠辘辘的楚王直接一口喝下,连舌头都烫出了泡,也浑然不觉。

再之后,楚王就位之后,曾经几次三番再想去找到那位施舍白粥的姑娘,都是徒劳而返,而无论什么样的御厨,还是资历再深的高手,都不曾再熬制出他想要的那种味道。

一切,便只是魂牵梦萦。

春花将自己知道的只言片语细细原原本本讲了一遍。

辛汇听的入神,这般美好的开头,按照响九坊茶楼那位说书先生的一贯套路,自然是偏偏公子落难时美人相救,而后衣锦之时相遇重逢,然后重拾记忆从此幸福美满在一起。

她便马上让美牙帮忙仔细回想自己幼时可曾做过这等好事,有无施粥的善事,可惜绞尽脑汁除了哪会心情好给路上的小乞丐几个铜板,其他一概也想不出一点类似来,不由暗暗恼恨当初祖母布施时不该躲懒。

刘嬷嬷倒是从里面听出一点味道来,便要辛汇从今日起,旁的事一概不管,专心专意去熬粥。

辛汇熬了两天,看着水米就开始冒清水,实在拖不过,索性拎着一盒粥假借看望生病的保太后溜出了坤和宫。

从坤和宫出发,沿着曲径回廊走了小半个时辰,便看到一大片葱葱郁郁的荷花池,池子甚大,一眼看去,只看到接天莲叶,远远的湖心,绿叶交错,巨木覆山,隐隐中是一栋红色的宫殿。

辛汇只看了一眼,便觉得那宫殿给人的感觉格外的压抑不舒服,像一汪凝固的血。

她刚刚一想,便被自己的比喻吓了一跳。

美牙见辛汇走了小会,已有薄汗,忙让两个宫娥上来举了伞,过了这片荷花池,还要走上一段才到保太后的扶风殿,真不知道为什么保太后会喜欢这样偏僻的宫殿。

她待要说话,却看见小姐直愣愣的看着湖心发现,神色诡谲。

☆、第十四章

美牙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阴沉沉的宫殿,如同精致的牢笼,让人生出敬而远之的颤栗。

她上前两步催辛汇:“小姐,咱们还是走吧。”

辛汇却似自言自语:“奇怪,那怎么会有一座宫殿——什么人会住在那儿?是宫里的姑子不成?”

两个打伞的小宫娥闻言手抖了抖,晃出桥下一汪明晃晃的湖水。

美牙瞅了她二人一眼道:“夫人问话,你们都哑巴了不成。”

手麻杆似的那个宫娥垂首:“奴婢刚刚进宫没多久,奴婢也不知道。”

另一个尖下巴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看了辛汇一眼:“那里,听说是历位君夫人保胎的地方……”

保胎辛汇是知道的,就是父亲那个粗壮圆滚的茹夫人怀孕之后都要单独辟出一座小院安心静养,免得“人”多脚多,给冲撞了。王宫不愧是王宫,就连保胎,都要专门找个如此僻静而与世隔绝的地方。

这一点上,她相信祖母的话:孩子和母亲都是缘分,冥冥中自有定数,能留下的怎么都能留下,留不下的费尽心思也是竹篮打水。保胎这回事,防的从来都是人心,尽人事,听天命。

美牙听了便笑眯眯看了辛汇平坦坦的小腹一眼:“小姐,那里看上去好像还不错哦……山清水秀,空气闻起来就新鲜。”满满的怂恿。

像是回应她的话,呼啦啦一声清脆的水响,一条一尺有余的黑鱼一跃而起,在水面撞出一朵漂亮的水花。

辛汇的眼睛随着黑鱼一定,俯身栏杆看去,只见桥下缓缓游荡着几条新鲜肥美的大黑鱼,似鲫鱼,又似鲤鱼,个个膀大腰圆。

她眼睛一亮,从随身携带的食盒里舀了一小勺粥倒下去,霎那间,哗啦啦,如同热锅里面进了凉水,半个鱼池都沸腾起来,更多的鱼,从近处的荷叶茎干里面涌出,众鱼争食,奋不顾身。

“我的乖乖……”辛汇咽了口唾沫,这就是拿手指都能戳两根出来吧。

“小姐,时辰不早了。”美牙硬着头皮,对两个小宫娥使了个眼色,三人一个带路,一左一右“扶着”辛汇继续前行。

“你看到没有,好多……”辛汇左右一看,窃语暗喜:“鱼啊……”

来到楚宫这么久,因为楚王的怪癖,她连片鱼鳞都没见过,本以为,就此和那香喷喷的煎、炸、炖、炒、片鱼绝缘了,哪知道,原来都在这里等着呢。

美牙冷静的看了喜不自禁的小姐一眼:“王上,最厌恶鱼,其次是吃鱼的人。”

辛汇点点头,这是听过,但是难不成她会蠢到端到他面前去吃,自然是神不知鬼不觉。

她继续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浮想联翩,一心只想快些送完粥交差,一路自言自语:“或者,还是不要糖醋,味道重;清蒸鲜美,鱼头只管偷偷埋在后院那棵茶花树下……唔,不如还是片成薄片,裹上藤椒……”

结果,费了半天劲,到了寿宁宫,一个清丽的女官出来,一双不安分的眼睛将辛汇看了个通透,然后才不冷不热回话,只说太后刚刚喝了药歇下,此时不便打扰,留下粥品又并两个宫娥客客气气将辛汇送出去宫去。

美牙心中暗恼,左右看那女官不顺眼,待要发作,却被辛汇按了按手腕,生生压下了嘴里的喝问,又耐着性子听了辛汇几句客套话,细细问了保太后的饮食起居,这才离开。

她们前脚出了宫门,后脚就听那个女官气咻咻道:“倒掉!都倒掉!……简直欺人太甚。”

殿内环佩叮当,一个宫娥搀着保太后缓步而出:“谁又惹了我的翠儿?”

“还不是姑母你那个笑面狐狸一样的儿媳妇。”翠儿嘟嘴,“人家也是为姑母抱不平。”

保太后对这个称呼背后的恭维显然受用,淡淡一笑:“哦?方才听辛女言行,不疾不徐,姿仪端庄——倒不知这不平所谓何事?”

翠儿刀子一样的目光扫向一旁温驯跪伏在地的苑齐:“你看到的,你说与太后说罢。”

苑齐声调温柔,波澜不惊:“奴婢适才经过恩思池,无意中看见君夫人,用预备奉与太后的米粥饲鱼。”

保太后一怔,复而轻轻一笑,看着自家侄女:“姑母还以为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至少,证明了这米粥却是只是米粥。”

“辛家小女如此放肆——姑母您能忍得下,侄女可忍不下,不过就是王上多去了她那边几次,眼下便要骑到您头上了。”

“翠儿。君夫人便是君夫人,她一直都是在我头上。”保太后并不着恼,笑看着她,“你呀,这脾气,就是被你娘宠坏了。”

翠儿嘴巴嘟得更高:“我娘可说我性子都是被您宠出来的。”

保太后伸出纤长的食指,冰凉的指尖戳了戳她的额头。

“傻囡囡。看东西不能看一时。”声调宠溺,如同母亲一般温柔,只是那十根指头上面没有一片指甲,看起来怵目惊心。

初夏已至,漫天云朵,温度既不会热的让人难受,也不会冰凉凉惹人咳嗽。保太后看了看天气,又将翠儿拉过来理了理鬓角,替她规整了一下衣襟,这才满意的看了她一眼:“去吧,替姑母多采些鲜荷叶回来。”

翠儿并不喜欢自己的打扮:“这衣裳怎么一股子霉味,姑母,人家觉得这衣裳……您上次给我做的那一身石榴裙……”

“翠儿。”保太后脸上的笑意顿住,翠儿心中一惊,马上笑道,“不过,姑母给翠儿的,想必都是极好的。翠儿先去拉。”

翠儿折身,便要唤那苑齐,保太后却单点了两个宫娥跟上去,都是她身旁的人,其貌不扬,和翠儿站在一起,愈发显得她明眸皓齿顾盼生姿。

江南荷田田,采莲清波间,只消坐上那精致小巧的莲舟,便是木头一般的人也灵动起来,更逞论原本便俏皮的翠儿,两个单薄的宫娥拎着藤篮坐在她身后,看她纤纤十指贴在那荷叶茎干上,小巧的指甲轻轻一掐,嫩绿的荷叶便滑到了手里,溅起的水波顺着荷叶来回滚动,像透明的琉璃珠子,又像彩色的泡沫,触手可及却又难以掌握。

不知不觉,莲舟滑入了荷花深处,这一处,寻常难得人来,远远的,能看见那遗世独立般的小岛和宫殿,翠儿不喜那处,便命着宫人调转方向,想要向来处回去。

却不想,密密的荷花丛中,莲舟刚刚移动数尺,便砰的一声撞上了什么,整个船身一震,晃得她险些落了水,手里一片翠油油的荷叶滚了一头一脸的水珠子。

翠儿待要恼,却看那荷叶丛里竟开始窸窸窣窣动起来,她立刻想到关于恩思湖的种种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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