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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仙听出话外之音,惊讶道:“您是龙?”龙行有雨,隐约间想起杭州那三日大雪,难道都是面前这老者带来的水汽?
老者笑道:“是啊,老夫驻守这长江之上,已有千载,后来那劳什子天庭还封了个长江水神,却不问哪个要他册封。”
许仙听了不禁抽口气,他曾听鱼玄机说过神道的一些事宜。长江作为神州最大的一条水系,虽然面积不及海域,但却关系着亿万黎民,苍生气数。若论神位还在诸海龙王之上,算是水神中的至尊之位,玉皇见了也要客客气气的行礼。
许仙也没想到,这寻常渔父打扮的老者竟然是如此身份,难怪那小女孩不承认自己是妖怪,龙族又岂是寻常妖物能比的?
许仙又奇怪道:“您既然说是蚂蚁打架,现在怎么又变成这模样?”那意思就是你既然瞧不起蚂蚁,又怎么会变成蚂蚁的样子。
一向豪迈的龙君,却叹口气道:“谁愿意变成这样子,这世界上没人的时候就有龙了,不过后来一场大灾变,才零落成现在这个样子,不过却有了灵慧。长生之法龙也一直在追寻,后来总结出一套凝练内丹的方法,天下妖族都要习练,但谁让人族中出了个李耳,承前启后总结出一套更加有效的长生之法,所以我辈也不得不化形去修行。若非龙族都孤僻成性,又怎会让人族占了先机。”
许仙终于放弃用那几本小说去解读这一段历史,他从面前这老者的话语中,慢慢体会出,所谓龙族恐怕就是恐龙时代的遗民。
那场影响整个地球气候的大灾变没有杀死所有的恐龙,有的在时间的长河中一点点进化,成为比人类还要早的智慧种族,但因为个体的力量与智慧太强,社会反而没有存在的必要,反而限制了文明的产生和种群的发展。
而所谓修仙修神的长生之法,说白了不过是一种技术,这种技术是自人类诞生以来,就孜孜以求的。
有道是千古艰难唯一死,就如同前世的小说《西游记》中,孙悟空当了大王,每日吃饱喝足,就开始烦恼自己寿命,这不就是人的缩影吗?
于是有的靠餐风饮露,有的靠吸精吐气,有的靠吞金服石,所追求的不过是让自己多活几十年,若能与天地同寿,那才是善莫大焉。
但像所有技术的发展一样,一开始并不成功。吞了金石反而被毒死的,餐风饮露玩辟谷反而被饿死的数不胜数,最多也只是彭祖这样的小成而已。
直到有一天,一个名为李耳的人从他守了一辈子的图书馆里走出来,他集合了前人所有的智慧和经验创出一种行之有效的“长生之法”,这个最优秀的继承者和发扬者终于开辟了仙神的时代。
许仙举起碗中之酒,赞叹道:“听君一席话,真是茅塞顿开,小子敬你一杯。”一人一龙又对饮了一杯。
许仙叹道:“没想到龙竟然是这样来的。”
比起图腾信仰这种不着边际的话,进化似乎更能解释龙的来由。而且西方龙的样子不同于东方龙,大概是因为进化的方向不同,再加上没有道家这一套修炼之法,西方龙凭借自己的力量一直完全凌驾于凡人之上,可以随意吞食人类,也没有和尚道士出来管理,最后被当作恶的象征也就不奇怪了。倒是东方建立了以人为主的神系,龙也就更聪明的呆在水里靠吃人供奉过日子。
老者讶然道:“哦,你知道龙是怎么来的?”他见许仙也不过几十年的寿命,而龙是不写历史的,自己数千年的岁数也不明白龙是从哪来的,他又是如何得知呢?
许仙一愣,忽然明白了那句“夏虫不可以语冰”的含义,自己面对这老龙,当然是只无知的夏虫,但当这老龙面对的是人类数千年文明的积累,难道不也是夏虫吗?道祖固然是法力无边,但却未必比一个现代小学生更明白这宇宙的构成!
许仙笑着道:“这下可容我伸伸腿脚了。”然后将那白垩纪,侏罗纪的历史大概一讲,又把后世的人对那场“灭绝”恐龙的大灾变的推测,说了一说。没有龙见过那段历史,但人却凭着皓首穷经的研究,勾勒出那个时代的风貌。
老龙听的目瞪口呆,不自觉的缕着胡子,大觉不可思议,但凭他千年的智慧又挑不出什么错处来,反而和自己的经验非常契合,生出一种“我原来是从那里来的感觉”,对面前这小小的人类再不敢有倨傲之心,躬身拜了一拜道:“如今方知我也是井底之蛙,人类之智,果然不能小觑。”
其实一条龙的智慧岂是一个人所能比的,光是本身漫长寿命所积累下的经验就足以装满一个图书馆。
但许仙说的这些,却是数百代人类结合了数学、历史、化学、物理等等无数门科目,无数个人类智慧的结晶。一个人的智慧和寿命是有限的,但人用交流扩张了自己的智慧,用传承延续了自己的寿命,却最终成为了万物之灵。
许仙受了这一拜本来有些惶恐不好意思,却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哈哈大笑起来:“长生之道,果然不过是长生之道而已。”
遁光飞行的时候,速度难道快得过飞机?御使风雷的时候,威力难道强得过核弹?所谓仙佛真正能胜过凡人的也不过是这“长生”二字而已。
如果说许仙一开始对仙佛还有些许敬畏,对自己的道路还有些许怀疑,但现在却真正剖开那一层神魔的光环,明白他们只不过是比凡人活的久些而已,终有一天,他们所能办到的,都会被凡人用另一种方式更好的办到。他们原来除了活的久些,什么都不比凡人强。
老者奇怪道:“因何发笑?”
“我笑天地如斯广大,你我都不过是井底之蛙。道为何物,我已知一二,人为何物,我已知七八。”虽然还有些东西不能理解,比如因果,比如轮回,但许仙相信,不能理解不代表无法理解,所欠缺的不过是知识的积累和那临门一脚的觉悟而已。
再不用以人的身份低声下气面对神佛,因为自己背后所承载的就是数千年来人类不断进取的精神,没有必要将几个原始部落的群架美化成什么雄奇的逐鹿之战,我们只是人啊,只是这样的渺小的人,比之龙族的强大如同蝼蚁。
但正是这样的蝼蚁创出了道,创出了佛,创出了后世那个乾坤世界。而在那个未来世界,神佛的道路走到了末路,人的道路将人送到了世界的每个角落里。谁才是最后的赢家,时间早已给出了明证,原来我走的路才是一条朝天大道,而你们走的路才是歧路。
老者看着意气飞扬的许仙,突然想到,老子骑青牛出函谷,佛徒坐化菩提树,是否都带着一样的觉悟之光呢?或许觉悟的是完全不同,甚至相反的东西,但莫不是对这个世界有了新一层的认识,开始有了自己的道。
许仙突然放生歌道:“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这歌声中不自觉用上了他平日怎么练习都难以完全掌握的雷音之术,歌声滚滚在这山峡间回荡,有曲中应有的沉郁悲叹,却更有一股许仙自己的奋发激昂。虎踞龙盘今胜昔,天翻地覆慨而慷。
任凭你如何英雄人物在这滚滚的历史长河之中,又算的了什么,卷起时代浪潮的是千千万万的芸芸众生。过去的种种,管你洪荒封神,又有什么值得留恋,如今的历史该由自己写就,人生只当阖眼放步,以听天地之低昂。
船上的人初时见这一老一少谈笑,饮食都远不比船上,心中都是不屑,只有潘玉和楚剑雄凭借一身武功偶尔听见只言片语,都是心惊。直到许仙引吭高歌,老者和之,唱的是这千古名句,表达的却是生于天地之间的慷慨自信。
楚剑雄听着这歌声,突然觉得自己现在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个笑话,竟有些意兴阑珊。但随之一惊,知道这歌声严重影响了他,赶紧收敛心神,一声长啸,令手下赶紧动手,船上诸人都沉醉在那歌声之中无人在意。楚剑雄再听那歌声,已经停歇,才松了口气,只等手下来迎。可惜他没听见那老龙说自己的身份。
许仙唱罢,觉得心胸开阔,和这江中老龙亲近了不少,本来不能出口之言,也能随意道出,“虽然龙族力量强悍,但您那孙女年纪尚小,心智尚且不成熟,您何不带在身边亲自管教,而要让她流落在西湖之中?”他现在自然不信什么“送到亲戚家”的鬼话,那小女孩的家大概就在那西湖之中吧!
老者一挥手道:“她既然能够自食其力就该独立自主,跟着我像什么话?她上次还敢跑回来,若是我年轻时候,就该被咬死。”这是龙族的规矩,所有幼龙能够独立之后,都会被赶出父辈生活的水域,若再回来就是争夺领地,只有决一死战。
许仙对这种野兽教育感到难以理解,或许人的心终归难以完全理解龙的心,但还是问道:“她的父母呢?”
“她父亲本是黄河龙君,不过数十年前黄河改道,海口倒灌。我那儿子不肯随波逐流,非要去堵海口。倒是救了两岸不少人,不过却赔上了自己的性命,所以这孩子就由我抚养长大。本来她该去争夺她父亲的黄河君之位,但凭她的年纪,哪是那一帮水怪的对手,就送到西湖之中潜修,以待来日。”
龙虽然能御水,但遇到河流改道这样大自然的变迁,也是无能为力,逆天二字说来简单,但要付出的代价也是大的难以想象。而绝非简简单单的吼几嗓子“天地不仁”的屁话,再爆发一下就说逆就逆的。
在许仙心中却不由浮现出这样一副场景:大雨如泼,浊流滚滚,堤坝崩溃,水漫千里,一条巨龙隐现其间,要以一己之力堵海口救苍生,要逆转这根本非任何生灵能够抵挡的天地大变。知其不可而为之也不过唯死而已。
而又留下无人照顾的幼女遗孤,跟着这么一个豪迈却淡漠的爷爷。见这老龙提起自己的儿子的死也无悲色,许仙心中不禁有些怒意,质问道:“你难道不难过?”
老龙摇摇头道:“我只为他骄傲,不是因为他救了几个人,而是因为他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并有为之付出代价的勇气。比起那些学人修宫殿,以食物为臣属,做起鱼虾统领的龙,这才有点龙的样子。至于生死,不过是命中应有之物。差别只在迟早而已。”
许仙一时无言。
这时江面上忽然出现几十条小船,向着诸人乘坐的大船驶来,速度极快。大船上顿时乱做一团,水手大呼:“快升帆,快。”
楚剑雄心中一喜,纵身一跃,以掌做刀将帆绳斩断,背后劲风袭至,极难看的一个滚身才避了过去。暗道船上怎么有如此高手,回头一看,却是潘玉。心中惊讶这小白脸竟然有如此武功,加上船上护卫涌来,知道不可力敌,只是起纵跳跃,只要耗上一会儿,手下登船,这些人都是瓮中之鳖。
金圣杰目瞪口呆的看着上宾变作死敌,更是见平日温文尔雅的潘玉腾跃如风,武功竟然不在那楚剑雄之下。彩凤眼中异彩连连,却闻身边青鸾一声喊:“潘公子,我来助你。”纵身加入战团。
但船上虽然狭窄,但地形复杂,那十几个个护卫武功都差了些,楚剑雄更是一心拖延时间,从不与人正面相抗,一时竟拿不下他。
船上之人焦急万分,潘玉心中却越发冷静,余光却放在许仙身上,心道:这次又得靠你了。
这时许仙正催着老龙送他回船,他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