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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晚致一哑。
如果真的这样,那么岂非她在昭都的日子,孟公子也不能离开?
孝景帝的眼底已经带了锋利的光芒。
苏梦忱含笑道:“那么,便多谢陛下了。”
孝景帝站了起来,然后道:“那么好好准备吧。朕,总不至于亏待了荣子月的女儿。”
说完便甩袖离开。
然而孝景帝离开之后,其他的人却没有离开。
谢珩的眼底看不出什么,旁边的谢琉倒是沉默了会儿,两人相互看了一眼,然后便带着自己的手下离开了。
整个场地,羽林卫退散,只有云海间孤零零的站在那里,而在他的身后,他的家臣抬着那一百零八抬聘礼,似乎也显得不知所措。
他们的世子求亲便求亲吧,怎么求到了一个嫁了人的身上?!
然而云海间却直直的站在那里,一双眼睛狠狠的盯着宋晚致。
宋晚致看着他,道:“云世子,请回吧。”
云海间紧紧的抿着唇,依然一动不动,旁边的仆人想要上前拉他。
爷哎,人都走光了,你这样,不嫌丢人么?
但是刚刚碰到云海间的袖子,云海间便袖子一甩,然后冷笑一声:“不过一个下贱的农夫罢了!”
他说完,再也不看所有人,转身骑上马,然后飞奔入长街。
剩下的侍卫面面相觑,最后只好再次运着箱子离开。
而在眨眼之间,所有的人就消失的干干净净,连围观的百姓也带着饭后的谈资离开,整个天地,又变得绝对的安静。
一瞬间,只有门外那一棵大梅树,轻轻的抖落一片绿叶,然后,悠悠飘荡在两人的面前。
宋晚致这才醒了过来,她看向苏梦忱,有些抱歉的道:“对不起,将孟公子给牵扯进来了。”
苏梦忱道:“无事,我也没什么事。”
宋晚致说完这句话,却又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她一转身想走,然而却觉出一点不对。
她低头,才发现,直到现在,苏梦忱的手还被她紧紧的握着。
刚才不觉得,但是现在意识到,才感觉到握在她手中的那只手,指骨分明,带着令人难以言诉的力道,仿佛王右军的《兰亭序》,笔笔翩若惊鸿,宛如游龙。
不知道为何,她突然想起那日他拂开梅花枝,还有昨日那执着瓷杯的样子来。
她猛地将自己的手松开,讷讷的道:“对,对不起。”
说完耳边一热,便进了门。
苏梦忱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手,唇角带了一丝淡淡的笑。
指尖那缕香,悠然入骨。
而在旁边,小夜还张着大大的嘴,她看着自己的姐姐似乎那么“落荒而逃”的样子,然后看向苏梦忱,眨了眨眼睛:“大哥哥,你和我姐姐,真的?”
苏梦忱道:“真假如何?”
说完,也转身入了门。
小夜眨了眨眼,挠了挠脑袋,为什么,她没明白?!
嗯!大哥哥煮粥那么好吃!其实,为姐姐煮粥也不错嘛!
她一转头,就看见沉瑾站在那里,拿着眼睛看她。
小夜一下子跳了过去,一巴掌拍在他的肩上:“喂,你说,姐姐和大哥哥是不是真的呀?”
沉瑾转过头看着她。
少女明媚的脸看着他,小小的眉头微微的皱着,像是在想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但是那小小的眉蹙着,他几乎要忍不住伸出手去,然后轻轻的抚摸。
他顿时慌了,一头的冷汗瞬间就流了下来,然后,艰难的吞咽了一下,愣愣的点了点头。
小夜嘻嘻一笑,然后重重的点了点头:“我也觉得!”
说完一转头,便蹦蹦跳跳的进了门。
只剩下沉瑾站在那里,眼前都是那张脸,那两道小小的眉。
突然间刺中心扉。
——
祁连府。
小白甩着尾巴,轻蔑的看着脚下的这个男人。
祁连泽。
然后,它抬起自己的大尾巴,“啪”的一下就甩在他的脸上。
就你这模样也来跟我家主子抢女人?!
还穿这么骚包的紫!
啧!想诱惑谁?!
小白想想,又低头看了看那张英俊的脸,嫌弃的又“啪”的一声打在了他的脸上!
太丑了!
小白慢悠悠的从祁连泽的身上跳下来,然后“咻”的一下钻出了门。
不过是弄倒个人嘛,简直不要太简单好不好!
哼!
——
孝景帝的圣旨来的很快,不过两个时辰,赐婚的圣旨便下了。
不过,这回赐婚的却是宋晚致和孟沉。
宋晚致拿着那圣旨,托在手中带着一种异样厚重的感觉,她微微颔首道:“谢谢公公了。”
那内侍看着宋晚致,眼底掩盖不住的可惜之意,他将目光看向旁边的苏梦忱,更是莫名的遗憾。
太子殿下,四皇子,云世子哪个不是昭都众女心中的好归宿,怎么偏偏就嫁给了一个农夫呢?!
哎!
他看着宋晚致,道:“宋小姐,陛下说了,他会派昭都最好的喜娘来给您梳妆,会以公主之礼给您置办婚礼,包括婚房都已经给您另外安排了。就请您好好等着便是。”
宋晚致微笑道:“那么,多谢陛下了。”
那内侍又看了看这个清华的少女一眼,想起旁边男子那农夫的身份,不由更是莫名的可惜,然后拱了拱手退下了。
宋晚致拿着那圣旨,然后转头看向苏梦忱:“孟公子,这……”
这等俗世之事,倒要将他牵扯进来,宋晚致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苏梦忱淡淡的道:“没事,事急从权而已。”
宋晚致自然知道是事急从权,毫无疑问,便是祁连泽,她的心底都还是有些许的不放心,但是是他,在他的手轻轻的笼住自己的时候,所有的一切担忧都瞬间散开。
那瞬间的安心,竟然是从未有过。
她低头,只看到他垂落下来的布衣,也不知道洗了多久,而门外的风吹来,竟然带了些微的寒意。
而她低着头,却突然间觉得肩颈一动,她一愣,急忙一抬头。
苏梦忱就那样直直的站在她的面前。
她想退,但是一抬头,就看见他那仿佛被汗青笔墨一勾的下颌,还有那薄唇,浓淡皆成了这山水之间的一抹最艳丽的色彩,有种摄人心魄的瑰丽。
一时之间,仿佛被蛊惑,她连呼吸都轻了。
男子垂头,发丝微微一荡,被风一吹,轻轻的扫过她的鼻尖,在那一瞬间,她只觉得有什么东西乍然收缩,在一个不知道地方,悄然破开。
苏梦忱低头替她将披风收拢,含笑道:“注意身子。放心,一切有我。”
说完便收回了手。
他看着她,低声道:“我先回去,不要相送。你且好好休息,别担心。”
说完便后退一步,然后转身,向门外走去,不留下一点尘埃。
宋晚致看着他的身影就这样消失在眼前,然后豁然一醒,想要上前,但是最后却迈不开步子。
身上的那件披风,仿佛从他笼着的地方便不断的传来灼热,然后一直燃遍全身。
她就这样站在那里,看着他一点点的消失在眼前。
如是背影。
原来这一生,万水千山都走遍,才发现,看着这个安心的背影,才是此生最美的风景。
风景旧曾谙。
苏梦忱走出门外的时候,抬头,看见昭都的天空。
这样的天空,他似乎,已经熟悉。
六年前,他曾经踏足过这片土地。
但是现在,他走在街道上,却是另外一种滋味,大概,心境不同,还有,所期待的东西不同了。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长安大街上依然人来人往,灯火辉煌,他负着单手站在那里,明明朗朗犹如风月,却偏偏没有一人将目光落到他身上。
他走到街口,站定。
拐角处,一团雪白飞快的滚了过来,然后扬起了它的大尾巴,睁着乌溜溜的一双眼睛得意洋洋的看着他。
苏梦忱一伸手,然后小白便跳上了他的手掌,然后“嗖”的一下跳到了他的肩上。
于是,一人一狐,就这样穿过无数的人群,往洛河走去。
洛河边上,一尾小船又靠在那里。
苏梦忱从怀里掏出几枚铜钱:“大爷,麻烦了。”
那大爷抬起眼来,然后接过苏梦忱的铜钱,往自己的怀里一扔,接着便抄起了竿子。
一竿子入水,靠在岸边的船便轻轻的滑入水中。
小舟渐渐的驶入洛河的远处,远离了长安大街,繁华声渐渐的消散,却也幽幽的荡开一抹余音,轻轻的扫过水面。
晚上的风有点大,吹来还带着刀子似的力度,撑船的大爷看着站在那里的苏梦忱,道:“喂,年轻人,去船篷里呆着吧。”
苏梦忱道:“多谢大爷。但是在下不用。”
那大爷吹了吹胡子:“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拿自己的身子不当回事儿,等到老的时候就知道了!”
苏梦忱立在那里,不知怎的突然想起当日她站在梅树下,拿着帕子坚持的擦着他头发的样子来。
——雨水打湿了发,小心以后头疼。
他突然笑了,仿佛这漫川的冷色,也因为那人的模样而鲜明起来。
那边撑船的大爷看着他负手而立,虽然一个背影,但是不知道怎么的,却让他觉出一种磅礴来,仿佛站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那万千山水,一人在此,天地皆宽。
他顿时暗骂了自己几句老眼昏花,然后又看了看他身上的那件布衣,心中暗道是个穷小子。
大爷开口叹息道:“你听说今日的事儿吗?”
苏梦忱未曾说话。
那大爷就继续开口唠嗑:“哎,你怎么就没有这么好的福气?真没想到啊,一个农夫,竟然娶了那晚致小姐为妻,哎哎,真是好大的福气哎!”
虽然今天撑船没有亲眼看到,但是从昨儿开始整个昭都所有人都在议论,而今天的事更是让人大跌眼镜!
谁知道,那般厉害的晚致小姐,竟然选了那么一个不中用的农夫!
哎!真是可惜!
那个农夫,也真是走了好大的运!
苏梦忱听了大爷的话,嘴角的笑意渐渐增大,他慢慢的开口,忍不住声音也带了丝丝的笑意:“是啊。那人,真是好大的福气。”
那老大爷一听到回应,便立马道:“谁说不是呀!你说说看,怎么就嫁给一个农夫了呢?人家太子殿下,云世子,哪个不是天之骄子……”
老大爷还在不停的说,但是苏梦忱却没有再听了,他负手,站在那里,任凭那晚风吹来,拂起他那单薄的衣衫。
他看着前方。
千米长桥就在前方,水波晃荡,渐渐的推开一翻的新的天地。
当日再遇的那一把伞,可知,他的心意?
晚致。
晚致。
晚致。
千回百转,落地无声。
——
苏梦忱离开,便再也没出现过。
而这几日,皇帝赏赐的东西一件件下来,几乎是想用另外一种盛恩将她压制住。
孝景帝的心思,宋晚致又如何不知道,像他这样的老狐狸,肯定是在怀疑宋晚致说嫁给一个平常人只是一面之词,所以,他想既然她敢推辞,那么,不管这件事是真是假,他都会让他变成真的。
毕竟,对于一个女子而已,婚姻之事无疑是关乎其一生的,那么,她嫁给农夫,一个地位低下,毫无本事的人,承受所有人的嘲笑,也是对她最大的惩罚。
这便是,不听话的下场。
宋晚致看着那摆放在眼前的东西,不由一笑。
可是,这些人,又怎么会知道那人的超然呢?
只是,总不免要将那红尘之外的人拉进来罢了。
而宋晚致的婚事,也由天官敲定好了黄道吉日。
二月廿日,诸事皆宜。
而天气响晴,看的出来,是个好日子。
喜娘昨晚上就来了,
她准备了一大堆东西,半夜就将宋晚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