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综夫人神算-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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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些无奈,抬手拂了拂她的长发,低声问道:“怎么了?”

她眨眨眼睛,轻声道:“你要同六国开战么?”

他撑着身子坐起来,将她整个儿抱在怀里,低声问道:“怎么了?”帐子外面都是秦军的走动声,他必须将声音压得非常低,才能装成帐子里面没人的样子。

“我……”她咬咬下唇,终于还是摇摇头,轻声道,“没什么。”

他这一世是秦国的将军,自然是要为秦国出战的。

她太理解高肃的秉性,每一世皆是如此。

她靠在他怀里静默了一会儿,又轻声道:“我能替你做些什么?”

高肃低笑,长指缓缓地梳拢着她的发,缓缓地说道:“你能偶尔过来陪陪我,我便已安心了。唔,阿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捏住她的指尖,细细地摩挲着,“你的魂魄能为我触碰,那是否意味着,亦能为箭簇所伤?”

这是个很严重的问题。假如箭簇真的能射穿她,那她便不该再来了。

她眨眨眼,埋在他怀里闷闷地笑:“大将军如今也犯傻了么?”她戳戳他结实的腰腹,指尖一点点变得朦胧,如一缕轻盈的雾气。他一愣之下,便明白了。

她既然能凝成实体,自然也能消逝于无踪。

高悬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他俯身亲亲她的眼睛,温声道:“即使如此,也不该掉以轻心。唔,你先回去罢,我怕是还有些事情要料理。”

云瑶轻轻诶了一声,却没有问是什么事,阖上眼睛,身体化作点点粼光消散在空气里。

他阖眼感受了一下,确认她已不在身边了,才起身穿衣束甲,洗漱用膳。

“将——咦?”

一个小兵从帐子外面探了头进来,原本嬉皮笑脸的表情在看到高肃的一瞬间,愣住了。

帐子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除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被子。但那真的只是被子而已。

昨夜那个朦朦胧胧的身影,似乎真的只是他花了眼。

高肃取下钩子上的长剑,淡淡地一眼扫去。小兵立刻挺直了脊背:“将、将军!”

“你在看什么?”

“没、没有将军!”

“那走罢。”他握着冰凉的长剑,大步走出营帐之外。小兵疑惑地挠挠头,跟了上去。

五百余里之外的地方,年轻的巫女睁开了眼睛。她慢悠悠地爬起来,琢磨着今天应该先去教导扶苏一套新的手法,再将师尊留下来的那些晦涩古书让他背熟。不过,还没等她走出宫廷,便看见了一个绝对意想不到的人。

一个巫者,一个真正的、只有在殷商甲骨文里才能见到的那种巫者。

他手里抱着青铜鼎,戴着奇怪的项链,还拿着一根极其古怪的……杖……

最最重要的是,在见到那位巫者的一瞬间,她手背上那一道淡淡的纹路,隐隐地开始发烫。

☆、88|77

……嗨。

云瑶下意识地想跟对方打个招呼,但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她现在的身份是秦国宫女,秦国公子扶苏的半个乳娘兼师尊,这种情况下跑去跟人家打招呼,实在是太奇怪了。

于是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位巫者,抱着青铜鼎,提着骨杖,从自己跟前离开了。

她站在原地发了好一会儿呆,忽然想起自己该去给扶苏授课了,便转身携了两张帛,前往扶苏的寝宫。但尚未踏进寝宫的门,她便被拦了下来。

“今日不成。”门口的小黄门恭恭敬敬地说道。他知道眼前这姑娘是谁。

“为何不成?”云瑶有些讶异。

“回姑娘话,刚才宫里来人了。”小黄门朝宫里指了指,又略略地挑了一下了眉,“是一位夫人,穿金戴银,容貌妍丽,与大王相仿。姑娘可猜到了么?”

她自然一下子就猜到了。是扶苏的母亲。

秦王迟迟未曾立后,前几天忽然叫人过去裁衣,说是要封宫里的一位夫人为后,立后大典极为仓促,与秦国的地位极为不符。但她身为秦宫里的一个小角色,自然没有资格去妄议,便略过去了。

“那位夫人是……”

“是王后。”

小黄门干脆利落地承认了,又朝头顶上指了指,比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云瑶轻轻地嘶了一声,缩了缩脑袋,与小黄门一同等候在宫殿旁。过了一会儿,宫里飘出来一阵浓烈的香气,一位年青的女子牵着扶苏的手出来,在宫殿门口停住了。

“随母后回去罢。”她说。

扶苏低着头,紧紧地抿着嘴唇,指尖紧张地绷了起来。

王后打量了一下他,轻轻叹了口气,将手覆在他的头顶上揉了揉,也没有强求。扶苏依然低着头不说话,她等了一会儿,便失望地离去了,长长的裙摆在台阶上发出轻微摩擦声。

扶苏抬起头,圆圆的眼睛里隐隐泛着些水光,一滴滴地落在台阶上。

等到王后的身影消失在花丛深处,他才抽噎了一下,转身回宫去了。云瑶从遮蔽处慢慢地走出来,望着扶苏的背影,琢磨着今日还该不该进去。

“姑娘怎么不进去?”小黄门开始催促了。

她琢磨了一会儿,认为还是进去好些。小黄门已经看到了她,再回屋便不大合适了。她在宫殿门口迟滞了两刻钟,又犹犹豫豫地提着裙摆,走到了屋子里。

她刻意将脚步放得很慢,生怕撞见扶苏伤心难过的场面——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那孩子。

不过,等再见到扶苏的时候,他已经端端正正地坐在案几后头,手持一支漂亮的狼毫,在竹简上一笔一划地写字了。眼睛里隐隐泛着些微红的色泽,似乎是刚刚哭过一场。

她未曾多问,只上前两步,将手里的两片帛铺展开来,软软地摊开在扶苏面前。

随即,她便退后两步,笑吟吟地问道:“公子今日还有劲儿么?”

扶苏搁下狼毫,勉强笑道:“自然是有的。”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但却很好地遮掩了过去,起身收拾了两片帛,目光无意中掠过云瑶的手背,忽然怔住了,轻声道:“今晨我去父王宫里,见到了一位巫者。”

“嗯?”云瑶不解。

“他身上也有这种奇怪的纹路。”扶苏指了指她的手背,续道,“肩膀上、背上、足踝上,到处都是这种淡淡的纹路。父王说那人是殷商时的祭司后裔,先祖在盘庚时,专司占卜投问之事,迄今已有千余年之久。你……”他犹豫了片刻,才又问道,“与那人是一路的么?”

云瑶微怔了片刻,缓缓地,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她诚实地答道。从小到大,她除了有一位奇怪的师父,还有一些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同行之外,便再没有见过自己的同类了。至于殷商时的祭司后裔?她半点儿都不知道。

八百年殷商八百年周,整整一千六百年过去,就算当时真的有些什么,也早已经被淡忘了罢。

扶苏见她如此,倒也未曾再提。他不过是刚刚见到了那个巫者,偶尔提到了两句。云瑶与他的关系不足为外人道,他自然也不想让父王知晓,自己在偷偷地跟云瑶学习占卜之术。

不过现在,扶苏公子已经能隐隐约约地入门了,准确率么,大约在四成左右。

要知道这可不是普通的“吉和凶就是50%的概率”、“高考时不会就选c”这种无聊的概率问题,因为卜辞里除了吉凶二字,还附带有一些其他的馈赠。例如应该如何避祸,如何趋吉。

云瑶等他收拾了东西,便起身笑道:“走罢。”

他们要去外面收割新一批的蓍草,以作为教学之用。

才走到宫门外两步,他们便被拦了下来。

拦住他们的是刚刚那位巫者。他依然抱着那个大大的青铜鼎,但骨杖却不知放在了哪里。这人的身材很高大,往他们面前一站,便结结实实地挡住了大半的阳光。巫者低下头,铜铃大的眼睛盯着云瑶,上上下下地打量片刻,目光停留在了她的手背上。

一缕莫名的热流蔓延在她的手背上,灵魂深处微微发烫,隐隐有些莫名的焦躁。

“你曾修习过我族的卜辞之法。”巫者的声音有点干哑,像是锯子锯在了木头上,发出兹拉兹拉的声音。那双铜铃大的眼睛牢牢地盯着她,上上下下地探究。

“你也学过。”巫者又低头看着扶苏,平静地阐述一个事实,“但你的造诣并不高。恕我直言,你的天分并不在这里,至少不如你身边这位——”他一指云瑶,有些困惑地说道,“我从未见过天分如此之高的巫女,即便是我的族人。”

云瑶静静地保持微笑,不为所动。

巫者等了片刻,也没有等到云瑶的反应,便摇摇头,叹息一声道:“……罢了。”

他抱着青铜鼎转身就走,一步三回头地望着云瑶,似乎在等待她说些什么。

但云瑶什么也没有说,就这样静静地站在那儿,直到他似乎放弃了,抱着青铜鼎往回走,才听见了一声微不可察的“等等”。

巫者停下脚步,抱着青铜鼎,等待她的话。

她犹豫了片刻,才轻声问道:“我听说,你们是殷商时的祭司?”

巫者道:“不错。”

她又问道:“你不奇怪我为何会与你们……”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背,上面有一道淡淡的纹路,在阳光下隐隐有些发烫,“……学过同样的物事?”

巫者笑了:“祭司并不止我们一支。前夏亦有巫者。”

云瑶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词:“前夏?”

前夏,自然就是夏朝了。那位巫者还说,自己先祖是殷商时代的祭祀,曾跟随商汤武王,直到末代纣王。他们在盘庚迁殷时丢失了一部分人,商朝灭亡之后又零零散散地流落在各处,还有些与夏朝的巫者通婚,到现在,发展成了一种极古怪的局面。

仿佛跟整个世界都有联系,又仿佛游离在这个世界之外。

云瑶再要问时,巫者便摇摇头,什么都不肯说了。他指着云瑶的手,笑道:“你是天分最高的。先祖曾说过,天分至高者可称神,想必你是最接近于神的人罢。”

在秦宫里说出“最接近于神”云云,显然不是一件合适的事情。

扶苏微微皱起眉头,正待插话,便又听见那位巫者道:“我有预感,你会经历一桩命定的奇迹,你或许会顺利地走过去,又或许会失败,但那是你一帆风顺之后,最接近神的一道门槛。”

他微微弯下腰,朝她行了一个古怪的礼仪:“您将永居大地之上。”

这句话有些奇怪,但更奇怪的是一个高大的汉子,抱着一个青铜鼎,朝一个秦宫里的宫女、楚国的前巫女,行一个古里古怪的礼。巫者说这是他们族里的礼仪,等云瑶再要问时,他便不肯再透露了。

“待您永居大地之上,自然便会知晓。”他笑道。言下之意是,现在她还没有资格知道。

云瑶轻抚着手背上的淡淡纹路,感觉到它一点点地变得黯淡。巫者抱着青铜鼎走了,只留下了那两句古里古怪的话:你将越过一道门槛,还有,你将永居大地之上。

越过一道门槛,她能隐隐猜到一些,大约是她修炼到后来,所必经的一道门槛。

但“永居大地之上”?这是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师父可从来没有告诉过她。

她皱着眉想了一会儿,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便索性不再去想。

她与扶苏一同采了些新鲜的蓍草,将它们折得干干净净,不留一点儿旁枝。扶苏很好学,尤其是在卜卦这件事情上,他表现出了相当强烈的执拗,只要一日不能占卜出自己与父亲的将来,他便一日跟随在云瑶身后,孜孜不倦地修习,从来没有叫过苦。

完全不像一个七岁的孩子,她在他面前自惭形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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