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综夫人神算-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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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肃紧握着缰绳,目光锋利如刀,一字字道:“匈奴人不会上第二次当。因此此计不能再用。我等再快一些,转到那片小山坳里去。匈奴大军在那里施展不开。所有人都聚拢在一处;他们的数目是我等的数十倍,要是分散开来,便会被他们逐个击破。公孙将军会在前面接应我们。”

而且这回他们出来,还留了一着后手。

卫青。

☆、37。37|

这里距离他与公孙敖约定的位置,大约还有二三里地左右。

假如快马加鞭,是可以在丑时之前,赶到那里的。

高肃沉沉地说了声“走罢”,一夹马腹,策马驰骋而去。

汉军们紧紧地跟在高肃身后,不敢距离他太远,也不敢分散得太开。他们很快便进到了一片密林里,周围都是参天古木,泠泠月色显得有些幽深。渐渐地,匈奴人的马蹄声变得稀疏,而且还有些杂乱;至于刚刚那些呼啸而过的那些箭簇破空之声,已经听不到了。

身后一片沉沉的静谧。大概是匈奴人追到这里时,被密林阻拦了脚步。

有人稍稍回头望了一眼,看见林子外边黑压压地站着一大片人,匈奴王旗在月夜下猎猎飞扬。前边两排匈奴武士手里举着火把,举着盾牌,整整齐齐的站在林子边上;而后面的那些匈奴武士们,则从箭囊里取出箭簇,浇上油,在火焰上轻轻碰了一下,随后挽弓搭箭,激射而出——

“将、将军!”

“他们要放火烧掉这片林子!”

汉军声音里带着微微的惶恐,还有些不知所措的惶急。这片林子里到处都是参天古木,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枯枝和落叶。要是匈奴人开始放火烧林,那他们就真的完蛋了。

高肃回头望了一眼,沉声吩咐道:“不要回头看,跟着我,快些出去。”

嗖嗖的箭簇破空之声再次在夜空里响起,一簇簇火光在夜空里划过漂亮的弧度,直直落在密林里,瞬间燃起了漫天大火。枯叶发出毕毕剥剥的响声,火势裹挟着滚滚浓烟,顺着密林一路蔓延。

“跟着我。”高肃沉沉地重复了一声,策马跃入一片山涧里。

清凉的水花在马蹄周围四下飞溅,将那一丝骇人的热度稍稍阻了一阻;汉军们不敢耽搁,便一个接一个地跟着高肃,跃入那片浅浅的山涧里,一路策马而去。

潺潺的溪流刚好没过了马蹄,将蔓延开来的火势阻拦在了河岸边。

高肃紧紧地抿着唇角,眼里一片沉沉暗色。刚刚他们来时,便已经商议好了:他负责带人前往暗杀中行说,公孙敖带着人在路上接应。假如他们行动顺利,不曾惊动匈奴人,那自然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假如他们惊动了匈奴人,而且还刚刚好把匈奴人的精锐都引了出来——

就像现在这样,军臣单于在震怒之下,把手底下的精锐都派了出来。

——那么卫青将军便会带着汉军精锐,奇袭匈奴营。

但现在自己身后的那些匈奴追兵,他们身上带着火油,已经开始放火烧林。

滚滚浓烟夹杂着火势,在密林里肆意蔓延,很快便连眼前的景象都看不清了。汉军们撕下里衣,沾湿了水捂住口鼻,沿着山涧一路往前边驰骋。大火沿着山涧的两旁蔓延,吞卷着大片的参天林木。

天空中响起了闷雷声,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落下。

汉军军士们精神一震,又在脸上抹了一把,跟着高肃沿着山涧溪流,朝着前边未燃的林木驰骋而去。雨水稍稍冲刷干净了一些黑烟,他们的视线更加清晰起来。

等越过这片山涧之后,便是一片坚硬的沙砾地了。

大火烧不过来。匈奴人自己被大火拦住了脚步,也追不过来。

高肃策马一路驰骋,带着身后的汉军们越过那片沙砾地,又转过两处隐隐冒着黑烟的小林子,才看见了月色里整整齐齐的汉军。公孙敖百无聊赖地坐在马背上,看着头顶上的月亮发呆。

等那十几骑汉军一路疾冲过来,个个身上都沾着黑烟,公孙敖便被吓了一跳:“你们、你们放火烧了匈奴营?”不能罢,明明说好的是他们暗杀中行说,夜里突袭的人是卫青将军。

高肃在公孙敖跟前勒住了马,摇头道:“不是我等放火烧营,而是匈奴追兵放火烧山。”

他回过头,望着身后隐隐约约的黑烟,眼里的那一抹沉沉暗色,一点点地变得锋锐起来。“公孙将军。”他指着另一条岔路口说道,“你我前往增援卫青将军罢。”

苍茫月色之下,汉军如水流一般涌向了匈奴大营。

暗杀,夜袭,增援,掩撤,一气呵成。

——————————————

云瑶在营帐里一日日地数着日子,等得有些心焦。

现在已经是第四天了,距离高肃所言的第七日,才刚刚过了一大半。但是四天前,卫青将军带着营中的主力离开了;两天之前,公孙敖将军带着剩下的那些人也离开了。他们一走,营里便空荡荡的,偶尔只能听见一些苍老的谈话声。他们都是伤兵和军医。

按理来说,云瑶不应该感到担心的,毕竟那一夜她连卜三卦,卦辞都是上吉。

但不知为何,她心里仍旧感到有些焦虑。尤其是在卫青将军带人出营的那一日,那种莫名的焦虑就达到了顶峰。身为卜算师,她的第六感往往比常人要敏锐一些。因此这种焦虑,并非是吉兆。

云瑶走出到营帐外面,再一次替高肃卜了三卦。

上吉。

上吉。

上吉。

连续三次上吉,又像是在嘲笑她的胡思乱想。

她定了定神,将三枚铜钱收回到衣袖里,又慢慢地回转到了营帐。

那位胶西王翁主已经老实了,委委屈屈地坐在营帐一角,眼睛有些微红,身上缚着的绳索细布已经尽数除去了。那位小姑娘坐在旁边,牢牢地盯着胶西王翁主,眼睛一眨也不眨,生怕这位翁主又闹腾出些什么事来。

见到云瑶进来,小姑娘便递过来一碗水,安慰道:“翁主且歇一会儿罢。”

云瑶道了声谢,接过那碗水饮尽了,感到心里的焦躁之意渐渐淡去了一些。

她想到卫青将军离开之前,随军带着的大批草药;还有公孙敖将军离开之前,随军带着的那些古古怪怪的东西,忽然间想到,高肃从匈奴营里回来,不会恰好和那两位撞在一处罢?

她将瓷碗搁在一旁,又走到营帐外边,接连卜了五卦。

第一卦,卫青将军此行,吉凶如何?

卦辞曰:中吉。

第二卦:公孙敖将军此行吉凶如何?

卦辞曰:上吉。

第三卦:汉军此行吉凶如何?

卦辞曰:吉。

第四卦:高肃会与他们碰上么?

卦辞曰:然。

第五卦,两卦合卦,问高肃与其他人碰上之后,吉凶如何?

卦辞曰:凶煞。

——凶煞!

云瑶一霎间变了脸色。她即刻便想到,自己第一卦卜出上吉,是因为高肃带人前往匈奴营里,诛杀中行说,事情进行得很是顺利。她给其他人卜出了吉,也是因为其他人此行相当顺利。

但是卦辞到此为止了。

高肃回转之后,会在途中碰上卫青将军或是公孙敖将军。

然后他们会在路上商议一些别的事情。

但他们碰面之后所议定的那件事情,主凶煞,大凶。

云瑶艰难地拾起那三枚铜钱,恍恍惚惚地往回走,指尖泛起一片凉意。

她大致能猜测到,高肃和那两人碰面之后,到底商议了一些什么事情。总之不是突袭匈奴大营,就是趁着夜色掩袭,给匈奴人设一些陷阱。但不管如何,这件事情都很危险,相当、相当的危险。

现在是第四日,距离高肃所言的第七日,还有整整三天的时间。

她答应过高肃,不会提前去寻他的。

但是……

云瑶回转到营帐里,朝那位小姑娘点点头,疲倦地说了句“我要歇一会儿”,便阖上了眼睛。

随后一道淡淡的影子从她的身上飘了出来,直往汉军主力离开的方向追过去。

高肃离开前曾说过,希望自己不要偷偷跑去找他。

那她便不去找他,她跟着汉军的主力走。

那道淡淡的影子飘到汉营外面,很快在地面上看到了一些痕迹。那些痕迹是汉军离开时,马蹄和人的脚印,还有战车和盾牌留下的一些深深的辙印。这些痕迹很深,从汉营前一路蔓延到远方。

她沿着那些痕迹追过去,很快便追上了离开的那支汉军。

他们像是刚刚经历过一场鏖战,身上带着血迹,混合了泥土和草叶,空气里弥漫着血腥气,而且都神情疲惫地坐在地面上,偶尔有些伤势过重的,便被扶到林子里,让随军的医者救治。

她慢慢地飘落到林子里,在一片旷寂无人的阴影下,变成了一个相貌普通、平平无奇的汉军,然后,他一瘸一拐地从林子里走出来,满脸的络腮胡子,而且腿也瘸了一条。

没有人会将眼前的这位汉军,和汉营里那位安然静卧的代国翁主联系在一起。

他(她)走到同伴们中间,有意无意地离他们远了一些,避免旁人触碰到自己,而后粗着嗓子道:“真是晦气。”

“是啊,真是晦气。”旁边立刻有一位汉军应和,“本来昨夜事情好好的,老子杀匈奴人正杀得正痛快,哪里知道北面忽然又来了一支匈奴大军。卫将军倒是反应快,让弟兄们先撤,但可惜昨夜那大好的机会,就这样生生耗光了一半,唉。”

“已不错了。至少这回杀得他们龟缩在营里,出不来了,哈哈。”旁边又有人笑道。

他(她)轻轻噫了一声,又粗声粗气地问道:“那弟兄们就在这里干等着么?”

“自然是不能干等着的。”旁边立刻有人解释道,“北面来的那支匈奴大军,据说是大单于的亲弟弟,一个叫伊稚斜的人带着的。此人狡诈如狐,直接带人将我们都围住了,差一点儿就出不来。卫将军让我们在原地休整,应当是为了我们好。”

“卫将军自然是为了我们好。”旁边的汉军们三三两两地应和。

他(她)呼吸轻轻一滞,喃喃道:“伊稚斜?……”

她自然知道伊稚斜是谁。未来的匈奴大汗,抢了自己侄儿大单于之位的人。

那一卦凶煞,是因为伊稚斜,还是因为刚刚他们口中的“将我们都围住了”?

他(她)定了定神,又粗声粗气地说道,“真是晦气得很。唔,对了,你们谁会匈奴话?教我两句罢。等到了阵前,我也好用匈奴话与他们对骂上两回。”

旁边有人乜斜过来一眼:“原来是个新来的。”

但凡在汉营里呆过三五年的人,都能说上几句匈奴话。这是大家都知道的。

他(她)挠挠头,又粗声粗气地说道:“兄弟脑子一贯蠢笨得很,学了半年多也学不会。唔,‘还不赶紧退兵’,用匈奴话到底该怎么说?”

旁边的汉军们都哄笑出声来,随即又有善心的汉军翻译给了他(她)听。

他(她)暗暗将那句话记在了心里,又随意拣了两句话来问。她的记忆力本就比别人要强些,而且眼下是硬记,很快便将那些匈奴话都强行记住了。偶尔有些音节古怪的,也能模仿得惟妙惟肖。

过了一会儿之后,教他的那位汉军不干了:“你小子真是脑子蠢笨学不会?我瞧你刚刚学得挺顺溜的呀。怎么,从前忙着滚犊子去了,没跟匈奴人干过架?”一面说,一面要来拍他的肩膀。

他(她)哪里敢让旁人碰到自己,现在她的身体轻盈如薄雾,一碰就露馅了,于是便噌地一下站起身来,指着自己那条断腿道:“我到里面去,让军医们上点儿药,省得待会儿流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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