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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得这话朱应年忽然觉得,崔奕廷是个好人。
大大的好人。
就是来帮他的。
不但了解他的心思,还愿意做这个人情。
一下子,他心花怒放。
……
崔奕廷从朱家出来一路回到落脚的小院。
李御史和谢严纪早已经等在那里。
谢严纪先垂头丧气,“明面上的账目根本无从查起,一笔笔账目做的干干净净,分明是等着我们来查,南直隶的官员直属六部,一个个比猴儿还精。”
“参奏六部那是要有铁证的,现在根本就是没有证据,光靠何家和姚家的账目,顶多牵连小官小吏,怎么也钓不到大鱼。”
“京里传来消息,说是要升崔实荣为大学士,看来皇上对他还是多有信任。”谢严纪说完和李御史对望一眼,他们现在是弄不清楚皇上的意思,让他们来南直隶,到底要一个什么结果。
谢严纪不得不担心,好不容易瞅准一个机会,抓不到南直隶的把柄,以后谁也不敢碰这些贪官污吏。
南直隶的官员就会更加肆无忌惮。
崔奕廷神色平静,“皇上有意偏袒,我和各位大人就不会在泰兴,大人们只要安心查案。”说着将两封书信放在桌子上。
李御史和谢严纪一人拿一封来看。
“这是……”
“这是朱应年向崔实荣谄媚、邀功的信函,”李御史瞪大了眼睛,“有了这封信,崔实荣就脱不开干系。”
李御史顿了顿,忽然又想到,“可是朱应年也不傻了,缓过劲来,到时候反口不认这封信要怎么办?毕竟这信是出自师爷之手。”
崔奕廷眼角微翘,淡淡地道,“朱大人眼见就要升职进京,心里焦急的很,让人火速走水路到南京,再让驿丞安排送信,正正经经走的官路,这封信到了京城就会被都察院连人带物截下。”
“朱应年反不反口,又有什么关系,他说了不算,我说了才算。”
他说了不算,我说了才算。
真黑啊,真黑。
狠得不能再狠。
怪不得崔奕廷频频去朱家赴宴。
他们还怕那边摆的是鸿门宴。
结果却让朱应年上了套。
不动声色的利用朱应年,让朱应年自己花人力物力将罪证送上京,这样朱应年百口莫辩。
十面埋伏,没有一条生路。
还有什么比这更稳妥的。
朱应年现在一定满心欢喜,以为攀上了崔家。
其实不知道,好大一柄鬼头刀就架在他脖子上。
李御史顿时向崔奕廷拜下来,“大人,漕运弊案全靠你了。”
三个人说了会儿话,李御史和谢严纪高高兴兴地告辞,走到门口,李御史不禁停下来向宅院里看了一眼。
他们来的时候满面愁容,哪成想走的时候会这样。
真是……
这个崔二爷真是厉害。
……
李御史和谢严纪才走,就有吏员来送消息,“姚宜春接替了泰兴县的粮长,泰州府知府都派人来庆贺。”
崔奕廷毫不意外。
姚家是有大利益可图,想方设法也要拿到粮长。
“姚家三房老太爷没有拿到族长之位。”
崔奕廷神情微微有些诧异。
没有拿到族长之位。
这和他知道的事没有重合在一起。
是因为谁?
“听说二房老太太的病让姚七小姐治好了。”
真是姚七小姐,姚七小姐帮着二房保住了族长之位,是为什么呢?为了沈家还是为了她自己?
他对姚七小姐没什么印象,只要想起沈家算计的嘴脸,也就差不多了。
为国为民的富商转眼就投靠了敌国。
这次呢?沈家会怎么做?只要沈家漏出马脚,他就会一把攥住,不给沈家再翻身的机会。
崔奕廷去主屋换了衣服就要出院子。
廊下的陈宝立即迎出来,“二爷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不用你跟着了。”崔奕廷淡淡的吩咐。
很快陈宝庞大的身躯就挪过来挡住崔奕廷的路,“那可不行,太夫人交代了,无论二爷去哪儿我都要跟着,”说着英武的眉毛落下来,就像摆在地上的八字靴,俏生生地立在那里,“二爷丢了,我可怎么办。”
崔奕廷闭上眼睛。
这声音多清脆,若是不见人,还当是个风流倜傥的俏公子,当年祖母就是因为这样才将陈宝选到他身边。
谁知道眉清目秀的小厮被他活生生地养成了黑脸大汉。
陈宝特别的能吃,一顿吃十碗不饱,他是看不得陈宝那湿哒哒饥寒交迫的眼神,就吩咐厨房多做十个人的饭菜。
结果,第一年他俩一般高,第二年他就到了陈宝耳根,第三年是下颌,第四年是肩膀,他也努力长了不少,现在勉强追到下颌。
“丢不了。”
当他还是十来岁。
就算他是个瞎子也走不丢。
“那不行,我得跟着……前年少爷自己出去,在街上遇到族里的长辈,因为不认识回来被老爷责骂……去年在京里见到谢大人……今年李御史……还有表少爷……”
絮絮叨叨。
絮絮叨叨。
好吧,由他去吧!
“二爷我们去哪儿啊?”到了街面上陈宝才想起来问。
崔奕廷道,“泰兴楼。”
泰兴楼是什么地方?
第四十四章自立
婉宁服侍二老太太躺下。
二老太太顺了口气,觉得舒坦了许多。
要是她就这样闭上眼睛,不知道二房会怎么样。
多亏有婉宁在。
刚才那样痛快淋漓地发放了一顿,好像身体轻松不少,笼罩在心头的阴郁也散了。
扶着二老太太靠在引枕上,又请秦伍给二老太太诊了脉,姚宜州才问到:“秦大夫,我母亲的病怎么样?”
秦伍边诊脉边看二老太太的神情。
二老太太脸上已经有了血色,眉眼舒畅,嘴边含了一丝笑容,哪里像前些日子那般面如死灰的模样。
短短两日,就有这样的变化。
秦伍惊诧地转头看向婉宁,“二老太太气色和脉象都已经好多了。”
“七小姐的法子管用了。”姚七小姐真不一般,就这样让二老太太的病有了起色。
上次姚七小姐给李大太太治病他只是耳闻,这次是亲眼所见。
秦伍怎么也想不到,姚七小姐会这样厉害。
听得秦伍的话,屋子里的气氛更加欢快起来。
秦伍不自觉地道:“从前也听说过用这种刺激病患的方法,只是……并不见有多少见效。”
婉宁点点头,“知道治疗方法容易,怎么用才是最关键的。”要想真的治这种病,就要将治病的方法用于无形之中,这样才能真正的起作用。
如果让病患知道大夫用的就是激将法,治病也就不会有什么效用。
很多人看心理医生都是被家人强迫来的,一开始都是不合作的态度,怎么能让他们不自觉地接受治疗,这才是心理医生最先要做到的。
二祖母将悲伤变成了怒气,三房做了出气筒,本来三房要等着二祖母死了争权,她却让三房做了二祖母的药引。
如今三房受挫,二祖母的病情好转。
这是多好的事。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句话没错,就看要怎么理解,不能求老天开眼惩罚坏人,而是要亲手让坏人尝到苦头。让他们不敢再为恶。
秦伍不禁心里赞叹。
如果治病的是白发苍苍的老大夫,他不觉得奇怪,医术总要有脉案积累才能越发厉害。
可是眼前这个小姐……
她是从何得知治病方法,又怎么能这样运用。
若非亲眼所见,他真是想都不敢想。
这次来泰兴,真是不虚此行。
他算是见识到了,开了眼界,以后再也不会为了他那点祖传的医术沾沾自喜。
“姚七小姐有没有想过要收弟子?”
收弟子?
还不是时候,至少现在她没想过,婉宁摇摇头。
秦伍有些失望。“不怕姚七小姐笑话,若是姚七小姐肯收弟子,秦伍年纪大了不敢腆着脸拜师,家中有两个不争气的弟子,想要跟着七小姐。”
婉宁笑着。“秦大夫言重了,看脉开方就不是我之所长,我会的不过是这一点点。”
“开方辨脉的大夫多得是,没见过七小姐这样治病的。”
秦伍是知道这一点,这几日他在姚家看症,泰兴县的大夫都来跟她打听姚二老太太的病情,所有人都想知道。姚七小姐到底能不能治好姚二老太太的病。
姚七小姐治好了李大太太已经让泰兴街头巷尾议论纷纷,这次再医好姚二老太太定然会声名远扬。
到时候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上门拜师。
让弟子拜师这件事,他不能轻易放弃,哪怕在泰兴多留些时日。
秦伍道:“老太太还是要按时吃药,这段日子身体毁损太多,总要慢慢调养才能见好。”
二老太太颌首。“毕竟是一把老骨头了,又在阎王面前走一遭,哪能就和从前一样,秦大夫开方吧,老婆子按时服药就是。”
秦伍带着徒弟下去开方。
二老太太看向姚宜州。“宜州,有件事你要答应娘。”
二老太太忽然正色起来,姚宜州不禁心里一颤,忙道:“母亲说就是,孩儿一定照办。”
“我的身子不行了,勉强能撑几年,”二老太太说着看向婉宁,“我在的时候必然护着婉宁,我死了你就要想方设法保婉宁周全,你可知为什么?”
姚宜州心里大约知晓母亲的意思,只是没有明说,静静地听着。
“今天没有婉宁,别说族长的位置,二房迟早也会成了别人的,这一点你我知晓,三房更加知道,婉宁为了救我才落得这样的险境,你不护着婉宁,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三房害了婉宁?”
“母亲放心吧,”姚宜州看向婉宁,目光里都是笃定,“儿子一定护着婉宁,等到婉宁长大了,帮着婉宁找一门好亲事,儿会亲手筹备婉宁的嫁妆,让婉宁风风光光嫁人。”
二老太太颌首,“这样我就安心了。”
“二祖母不用为我太过担忧。”婉宁整理好二老太太的袖子,攥住二老太太的手。
祖父的性子她太了解,将名声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三房出了寿氏的事,正是要挽回颜面的时候,祖父不会冒着危险对付她。
所以她并不担心眼前。
婉宁顿了顿低声道:“二祖母,婉宁倒是有件事想请您答应,在二房的时候能否让我时不时出去一趟。”
二老太太不解,“这是为什么?”
婉宁脸上露出笑容来,“二祖母方才已经说了我在三房的处境,这次落水孙女差点死了,很多事也就想通了,孙女毕竟是姚家三房的人,依靠谁都名不正言不顺,与其这样不如凭着自己的本事在三房立足,将来不但不会任人宰割,还能当家作主,就如同二祖母在族中一样。”
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说出当家作主这样的话。
二老太太不禁惊诧。
婉宁竟然这样想。
没想着依附任何人,而是要靠着自己……
二老太太看向姚宜州。
姚宜州顿时脸颊通红,他真是臊得慌,身为二房嫡长子居然连十二岁的婉宁也不如,一直沉浸在过去的伤悲中不能自拔。害得母亲无依无靠。
二老太太赞赏地点头,“好孩子,有骨气。我年轻的时候也不曾被人左右,就算是再难她也陪着老太爷闯了过来。没有什么难关是过不去的。”
婉宁能想得这样通透,必然做不出什么出格的事,不过毕竟是个女子,她还是想要问,“七丫头,你到底要做什么?”
婉宁低下头在二老太太耳边,“做茶点。”
做茶点?这是为什么?
婉宁道:“日后孙女再慢慢跟您说。”
二老太太颌首,“好,二祖母答应你,不过出去的时候要多带些人手。免得出什么差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