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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轻的脚步声传来。
紧接着一抹亮光由远至近慢慢地传过来。
姚宜闻紧紧地盯着那光亮,半晌才看出一盏灯。
一个人提着一盏灯,另一个人提着一个人,姚宜闻的心紧紧地缩起来,那人的脸越来越清晰。
是姚宜之。
五弟。
姚宜闻惊愕在那里。
姚宜之满脸的鲜血,身上的衣服已经不成样子,显然是受过折磨,抓着姚宜之的那些人松开手,姚宜之就像一只破损的布袋般落在地上。
一阵咳嗽声过后,姚宜之吐出一口血沫,挣扎着出声道:“欢哥……还是个……孩子……你们想做什么……跟我……”
话说到这里又咳嗽起来。
五弟是因为欢哥才会被抓到这里。
又是一盏灯亮起来,姚宜之忽然望见了角落里的姚宜闻,顿时惊诧地睁大了眼睛,“三哥……三哥……你……怎么……也……在这里。”
姚宜之用尽全力爬过来,扯出了姚宜闻嘴里的布团。
姚宜闻咳嗽几声,“你,也是让人……给绑来的?”
姚宜之道:“我被带来,就看到了欢哥,三哥有没有看到欢哥?”
姚宜闻摇摇头,“只……听到欢哥的声音。”
“欢哥……受苦了,”姚宜之眼睛中泪水一转差点就掉下来。“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两盏灯被带了出去,屋子里重新恢复一片漆黑,却有一个声音道:“大皇子在陪都染了时疫,已经没了。”
姚宜闻睁大了眼睛。
大皇子没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怎么之前没有听到消息,他来到这里多久了?
那人接着道:“皇上悲不自胜,引发了旧疾,如今已经在行宫昏迷。”
大皇子死了。皇上万一有个闪失。那谁来承继皇位。
“北方瓦剌作乱,南方海盗为患,为了大周江山社稷。皇上将皇位传给端王爷,两位姚大人想想应该怎么拟奏折。”
皇位传给端王。
端王不是已经疯癫了,如何能登基。
这是根本不可能的。
姚宜闻摇着头,“不可能。不可能……”
话音刚落,屋外传来孩子尖叫的声音。
姚宜闻只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竖立起来。豁然明白过来,这些人是要他伪造圣旨。
为什么是他,只因为他擅长仿字,会仿当今圣上的笔迹。
大周朝凡事传位圣旨都不准内阁大臣代拟。必是皇帝亲笔书写,当今皇上登基时,会闹出万太妃谋反案。就是因为先皇病重,刑部尚书、吏部尚书、大理寺卿等人在场聆听的传位口谕。内阁大臣赵铳代笔,和往常的继位圣旨不同,所以让万太妃一党钻了空子。
现在,端王要卷土重来,却让他来写伪造圣旨。
姚宜闻觉得整个人已经掉入了冰窟中,浑身的皮肉都被冰的颤抖。
他怎么能写出这样的圣旨。
这是要担上万古的骂名。
不行,他不能这样做。
“姚大人还有一女,就在不远处施药,若是将她也带来,姚大人一家可以团聚。”
冰冷的声音不带一丝的感情。
欢哥丢了那一刻,姚宜闻从来没想过,那些绑欢哥的人居然是因为他会模仿当今圣上的笔迹。
这件事很少有人知晓。
除了父亲,再就是恩师夏大学士。
他沐休出城是为了送恩师上任,难不成整件事恩师也参与其中。
“恩师。”姚宜闻忍不住喊出声。
黑暗中却没有人再理睬他。
“三哥,你……出来……的时候……可曾跟旁人说?”
姚宜之的声音传来。
姚宜闻下意识地摇头,却想起黑暗中根本看不到彼此的神情,这才道:“我只是跟母亲说了一声要送恩师上任,并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所以……家里……见……不到……三哥……一时之间……也不会怀疑。”
是啊,不会有人怀疑,这样等下去也不会有人来救他们。
“崔奕廷……会不会……”
没等姚宜之说完,姚宜闻道:“崔奕廷随圣驾去了陪都,定然不会来救我们出去。”
姚宜之沉默下来,半晌才道:“我们也没什么,只是……可怜了欢哥……”说完话,姚宜之躺下来,整个人仿佛已经耗尽了力气。
欢哥,五弟,婉宁,他们真的都要死在这里?
都怪他,不但去学了先皇的笔迹,还能临摹当今圣上的笔法,甚至平日里沾沾自喜,如今引来如此的祸患。
姚宜闻去碰触地上的姚宜之,触手一片温热。
是血。
这么多的血。
“五弟。”姚宜闻轻轻地喊了一声。
地上的姚宜之却没有动静。
“五弟……”
姚宜闻伸手去推,姚宜之却动也没动。
“来人啊,来人啊。”姚宜闻大声喊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门重新被打开,借着外面的光亮,姚宜闻看到紧闭着眼睛,仿佛已经没有了生机的姚宜之。
有人过来探了探姚宜之的鼻端,然后拽起他的胳膊向外拖去。
姚宜闻忽然想要扑过去将姚宜之夺回来,却肚子被人踹了一脚,重新摔在角落里。
周围恢复了一片漆黑。
姚宜闻耳边响起姚宜之方才的话,“我们也没什么,只是可怜了欢哥。”
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欢哥死,他该做一个父亲应该做的事。
第三百二十章失策
他的孩子,除了婉玉,仿佛都跟他缘分不深。
都是他自己作孽,先是将婉宁送走,后来……是没能看清楚张氏。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大约时候已经到了。
他该尝到自己种下的苦果。
姚宜闻挣扎着起身,“我写……”
他在黑暗中重复着。
“我写……拿笔来……我写……”
……
姚宜之出了屋子,就从容地站起身,在侧室里换掉衣服,洗干净脸颊上蹭的血迹,整个人重新容光焕发起来。
想要骗姚宜闻并不难。
只要恰当时候哄骗、恐吓他一番,他就会被拿捏住。
尤其是欢哥。
姚宜闻一直十分疼爱欢哥,欢哥丢了,姚宜闻就像是丢了魂儿,整个人昏昏沉沉,用欢哥来拿捏姚宜闻,是他早就想好的。
姚宜之一路走到小书房。
推开屋门,夏大学士正端起茶来喝,看到姚宜之便放下手里的茶碗,“怎么样?他可答应了?”
姚宜之道:“不出半个时辰就会点头,我已经口述了一份遗照给幕僚,只要他照着幕僚所写誊抄一遍就行了。”
夏大学士十分欣慰,“姚大人心思敏捷,将来必定前程无量,端王承继大统,身边少不了姚大人这样的倚重之臣。”
夏大学士话音刚落,就有下人过来禀告:“夏大人,姚宜闻愿意写了。”
夏大学士脸上顿时露出喜色,他知道姚宜闻能仿出先皇和当今皇帝的笔迹,加上这些年他的诱导,姚宜闻的仿字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足够以假乱真。
皇上和先皇不同。先皇所有政务都要先让内阁票拟然后附本皇上裁决,自从皇上登上皇位,内阁就如同被荒废了般,凡军国大事皆可密奏皇帝,皇帝批了奏折,内阁却还被蒙在鼓里,陈阁老说的好。他们就如同是个摆设。人前人后被人围着叫阁老,其实连个堂主事也不如。
南直隶贪墨被查,接下来是福建、广东。再这样查下去,他那些事也要见光,之前留着端王爷这手牌,本是要走投无路时为自己抗争。如今看来多亏当年的未雨绸缪。
幕僚将准备让姚宜闻抄写的遗诏拿下去,夏大学士和姚宜之在屋子里等消息。
大牢里的姚宜闻重新见到光亮。
黑暗里走出几个人架住他的胳膊将他带进旁边的屋子。
屋子里已经放好了桌案和笔墨。
姚宜闻被按在椅子上。一张文书顿时落在他眼前。
遗诏。
大行皇帝遗诏。
皇上还没死,他却要在这里谢大行皇帝遗诏。
为官这么多年他一直小心翼翼,生怕有半点过错,现在却要伪造遗诏。
姚宜闻的手抖起来。
他不能写。他不能做乱臣贼子,姚宜闻开始摇头,“我……不能……写……端王……不是已经……疯了……怎么能承继大统……怎么能……”
姚宜闻的声音刚落外面就传来一声惨叫。
姚宜闻已经听不出那到底是谁的声音。是五弟还是姚家别的什么人。
“父亲……父亲……”
欢哥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是欢哥在叫他。
是欢哥。
姚宜闻想要张嘴,欢哥的声音却戛然而止。
姚宜闻的眼泪顿时淌下来。
“姚大人请吧……”
姚宜闻颤抖着手去拿笔。毛笔却不停地颤抖,待到笔尖落在纸上,那字歪歪扭扭的不成样子。
“能不能给我……一杯热水……”
旁边的人不禁冷笑,“姚大人,这不是在姚家,也不是在吏部衙门。”
姚宜闻的冷汗淌下来,面前的纸张已经不堪用。
幕僚气得扬起眉毛,转身就要去向夏大学士禀告,旁边的护卫却道:“若不然还是倒杯茶给他,就他现在的情形,无论谁来了,只怕都不会写字。”
“这样的人居然能混到吏部侍郎,”幕僚咬了咬牙,“给他,都给他,只要他能写出来。”
幕僚话音刚落,就又有下人来道:“小世子是不是要送回去?”
幕僚皱眉思量,还是禀告给夏大学士。
虽然端王准许他们用小世子来要挟姚宜闻,可毕竟那是端王唯一的子嗣,万一出了事他也担当不起。
夏大学士道:“只要姚宜闻肯写,就将世子爷送回去。”这样的烫手山芋还是越早脱手越好。
姚宜之却站起身来,“夏大人,还是将世子爷暂时留在这里,说不得姚宜闻会改变主意,没有了世子爷做要挟,只怕不能事半功倍,世子爷虽然重要,还是以大局为重。”
夏大学士在灯下思量,还没有吩咐幕僚,外面的管事就进来道:“夏大人,不好了,世子爷肚子疼。”
好端端的怎么会肚子疼起来。
“是不是吃坏了东西?”
管事摇头,“都是……都是小厨房准备的饭食……应该……应该不会有什么差错……”
“世子爷,有些发热,也不知道……也不知道……”
时疫?
这两个字一下子冲进管事的脑子。
会不会染了时疫。
如果世子爷染了时疫,他的日子也过到头了。
夏大学士站起身,“快去找郎中过来给世子也看看。”
管事应了一声,忙去安排。
屋子里重新安静下来,夏大学士焦躁地摩挲着手里的文书,抬起头看向姚宜之,“万一是时疫要怎么向端王爷交代?”
不止是向端王交代,如今时疫盛行,若是他们都染上,可如何是好。
夏大学士站起身在屋子里踱步,“这可怎么办?”
“夏大人。世子爷昏过去了。”
下人慌张地禀告。
夏大学士的脑子“轰”地一下仿佛裂开了般。
“夏大人,事不宜迟,先将世子爷身边的下人都隔开,那时疫发起来可不得了,京外有几个庄子,一夜之间就死了十几个人。”
夏大学士板起脸来,“胡乱说些什么。怎么就是时疫……”
下人忙低下头。“是小厨房的厨娘病了,我们都不知晓,世子爷的饭食都是小厨房里做的。”
厨娘病了。
本来有几分怀疑的夏大学士。心中顿时一凉,这院子里的事是他和姚宜之安排的,出了事谁也逃不开。
为今之计,只能立即向端王爷禀告。想方设法给世子爷治病,然后让姚宜闻将遗诏写好。这样一来,就算是世子爷有个闪失,他也算是立下大功。
“先将人隔开,将世子爷送去旁边的小院子。请郎中过来为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