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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老太爷每走一步都觉得脚掌钻心的疼。
赐婚是莫大的荣耀,他做梦都梦见宜之被赐婚尚公主,看着公主向姚家的长辈行礼,他几乎将自己笑醒。
还没有等到尚主的圣旨,赐婚七丫头的旨意已经来了。
要将七丫头赐给谁?
但愿是个不好的人家,让七丫头嫁过去受苦受难,让她尝尝没有娘家庇护的滋味。姚老太爷咬紧了牙。
好不容易走到前院,姚宜闻和张氏已经跪得腿脚发麻,看到姚老太爷,姚宜闻站起身去相扶,膝盖一疼差点就摔了一跤。
内侍满脸笑容,“姚大人您慢着点,咱家可以慢慢等,不着急。”哪家赐婚长辈不时欢天喜地赶过来谢恩,姚家果然和别人家不同,一个个板着脸。仿佛大祸临头了般。
内侍将圣旨放回托盘,舒着手看姚家众人,“皇上赐婚这是莫大的恩赏。姚大人高高兴兴地接旨才好。”
姚宜闻忙呼,“皇恩浩荡。”
姚老太爷和张氏都艰难地露出了愉快的神情。
等到姚家人都跪好,内侍将圣旨拿来宣读:“奉天诰命,皇帝制曰,吏部侍郎姚宜闻之长女柔嘉维则,性秉淑德,敬慎素著,秀于闺房,太后躬闻之甚悦。兹特以旨配崔实图之子,锦衣卫千户。武德将军崔奕廷,一切礼仪。责有司择良辰完婚。钦此。”
张氏听到锦衣卫千户,武德将军几个字,如同天雷般到了耳边,耳边嗡鸣声不止。
崔奕廷。
不是汪同源的儿子。
居然是崔奕廷。
为什么,张氏抬起头来不敢置信地看着在内侍手里的圣旨,是圣旨错了还是她听错了。
怎么会是崔奕廷。
不可能,根本不可能,是她在宫里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惠妃娘娘一口答应做媒,姚婉宁因此急得晕倒,怎么会有差错。
张氏的心仿佛被尖尖的钩子拉扯着要破胸而出,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按住心口。
一定是她听错了。
崔奕廷是锦衣卫百户,也根本不是什么武德将军。
这是她在做梦,这一切都是梦。
崔奕廷,她不是没见过,沈家的事就是栽在了他手里,张氏眼前浮起崔奕廷沉着脸一言不发的神情,她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冷战。
脚底下如同裂开来,她整个人不停地向下掉去,她想要挣扎却使不得半点的力气。
“姚大人,接旨吧!”
姚宜闻慌忙爬起来去恭请圣旨。
内侍看向跪着的姚老太爷和张氏,“姚大人,咱家再给您贺喜,家里的七小姐真是好福气,当今皇上、太后赐婚大臣,您这是头一份呐!”
张氏觉得一双凌厉的眼睛落在她身上,她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来,看到内侍脸上的笑容,内侍来赐婚,她应该欢欢喜喜,而不是惊惧的模样。
可赐婚的是姚婉宁。
对方是崔家,姑爷是那个谁也压制不住的新贵崔奕廷,有这个人在,她日后该怎么办?
“姚三太太。”内侍的声音又响起来。
张氏浑身一抖,想要站起身来说话,却发现腿似一滩泥般瘫软在那里,下人上前相扶,她在狼狈地爬起来。
“公公。”
内侍道:“皇上还有一句口谕,已经传于广恩公。”
赐婚给姚婉宁怎么还会牵扯到父亲,张氏勉强支撑着,嘴边露出笑容,又规规矩矩地跪下来。
膝盖落地,如同针刺般的疼痛,发麻的腿像是被人扯拽着,又疼又痒却让她不敢声张,只能咬紧了牙苦苦支撑。
内侍道:“皇上口谕广恩公,听说你的四女嫁了姚宜闻做继室,这门亲事可要她好好操持。”
几个字说的清清楚楚。
可要她好好操持。
赐婚圣旨下了还特意说了这样的话。
张氏心窝一片冰凉,继室不善待正室留下的儿女是要被罚杖责的,如今她就像被打了般,浑身上下的骨头已经被打散,鲜血淋漓,皇上的意思是……她没有善待婉宁。
这是警示张家还是在说她。
父亲到底怎么了?难道皇上已经知晓父亲插手婉宁的婚事。已经知道汪家看上婉宁是刻意安排。
有了这样的话,日后她要怎么见人。
宴席上女眷们定然会提起这门亲事,她一定会成为众人笑柄。张氏眼前浮起从前她嬉笑别人时的情形。
她会变成被人耻笑的对象。
张氏已经不能再深想,她怕自己就此晕倒。让内侍见到不免要引出更大的祸事。
她要撑着。
不但要撑着,还要满脸的笑容,诚惶诚恐之外要满心欢喜。
为姚婉宁而欢喜。
张氏捏紧了帕子,又低头行礼过去。
好不容易送走了内侍,姚宜闻吩咐下人将圣旨供放起来,刚交代好,转过头却发现姚老太爷的脸在颤抖,旁边的张氏脸色苍白难看。
姚宜闻正要说话。姚老太爷已经颤抖地伸出手,“将七丫头赐婚给了谁?”
姚宜闻道:“崔实图的长子崔奕廷。”
那个崔奕廷。
骂他为老不尊的崔奕廷,让他好自为之的崔奕廷,在泰兴带着人抄检姚家的崔奕廷。
怎么会是他。
姚老太爷张开嘴想要说话,却只见嘴唇抖动,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下人忙将要姚老太爷送进屋子里歇着。
又是吃药又是顺胸口,姚老太爷才发出声音来,“不行,不行……”
不行。不行,他不能要这样一个孙女婿,姚家一定会败在这两个人手里。一定会,这样想着思维渐渐迷离起来,眼前是一片雾气,他为什么没有掐死那祸根,他要掐死那祸根,让她嫁不出去。
七丫头一直在跟他作对,现在又来了个崔奕廷。
到底还要惹出多少祸事来。
这个家还是不是他说了算。
“祸……根……”
“祸……根……”
姚老太爷说完话,嘴角突然向一旁歪去,吃水登时淌了下来。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前面。
“老太爷,”蒋氏惊呼一声。忙转头去看姚宜闻,“老太爷这是怎么了?”
屋子里的管事妈妈也大惊失色。“快……快去请郎中过来,老太爷这是中风了。”
很快一股尿骚味儿从姚老太爷身底下传来。
蒋氏忙伸手去摸,顿时摸了一手的尿水,“老太爷失禁了。”
姚宜闻看着眼前一团的慌乱。
明明是好事,家中却好像逢了灾祸,父亲听了婉宁被赐婚的圣旨被气得中风,这到底是为什么。
……
张氏站在院子里,双脚如同被化在地上,她茫然地立了一会儿。
看到下人慌慌张张地喊起来,“快,老太爷中风了,快去请郎中。”
中风了。
老太爷气得中风。
张氏只觉得头晕目眩。
这是个噩梦,她怎么还不醒过来。
“太太。”紫鹃的声音由远至近,张氏半晌才看过去。
“太太,公爵府那边来送信了,公爵爷在宫门外跪了一整晚,回到府中就病了,夫人吩咐人来接您回去看看。”
父亲,父亲怎么会被罚跪。
张氏突然长长地倒吸一口凉气,扶着如妈妈,“快,快备车,我要回去看父亲,快……”
如妈妈吩咐下去。
张氏像想起了什么,立即道:“欢哥,叫上欢哥,欢哥一起去。”
下人四下里去准备,姚宜闻大步走过来,“这是要做什么?”
如妈妈不敢隐瞒,“公爵府出了事,要太太回去看看。”
姚宜闻沉着脸看张氏,“父亲病成这个样子,你不在床边侍奉却要回娘家?”
太老爷中风都是因为姚婉宁,她却要留下来侍奉,张氏目光酸涩地看着姚宜闻。
“先遣人去看看,等父亲的病好些了你再走。”姚宜闻甩甩袖子转身走了出去,留下了站在大风里的张氏。
张氏张开嘴眼泪顿时淌了进去,又苦又涩。
谁也别得意,早晚有一天她要让他们都后悔,要他们悔之莫及,她会让他们知道真相,知道他们到底是在跟谁作对。
姚婉宁。
有命被赐婚不一定有命嫁。
一定是这样,一定要是这样。
第二百一十三章字条
张氏进了屋就被姚老太爷拉住了手腕,姚老太爷那双眼睛狠狠地盯在她脸上,想要说话却又说不出声来。
屋子里都是呜呜咽咽的声音,嘴角都是泛起白沫的吃水。
张氏强忍着手腕上的疼痛,轻声劝说着,“御医开了药,您快服下吧!”
热腾腾的药端上来,白瓷勺接近口唇,姚老太爷喉咙里立即发出奇怪的声响,药水顺着嘴唇缝隙送进去,姚老太爷立即呛咳起来。
蒋氏红了眼睛,“这可怎么是好,药也吃不下去了啊。”
话音刚落就听下人来道:“五老爷来了。”
张氏惊讶地转过头去,正好看到姚宜之快步走进屋子。
姚老太爷的手立即松开,张氏才得以脱身。
紫鹃将张氏扶起来,姚宜之跪在了脚踏上,从蒋氏手里接过药碗。
姚宜之回来了,所有人都松口气,张氏的眼睛盯在那芝兰玉树的人身上怎么也挪不开,半晌才转身从屋子里出来。
等到姚老太爷睡下了,张氏匆匆忙忙赶回了公爵府。
府里十分的冷清,下人低着头仿佛连话也不敢说,张氏径直去了张夫人的屋子,还没进门就听到张瑜贞在哭,“我们就被那崔奕廷压住了不成?”如今她那里已经不成样子,娘家再没了依靠,她不知道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张夫人看了一眼张瑜贞,“好了,你父亲正难受着,你别在屋子里哭哭啼啼。”
说着话张氏撩开帘子走进去,一眼就看到躺在软榻上的父亲,下人忙着用盐袋子给父亲敷着腿脚。屋子里是熟悉的冻伤药的味道。
张氏心中的恨意立即又升腾起来,多少年父亲都没有这样狼狈过,这次却因为姚婉宁和崔奕廷被罚跪了一晚上。
“父亲。到底是怎么回事?”张氏快走几步到了炕边,伸手就去接下人手里的盐袋子。
张夫人吩咐下人退出去。张戚程才将宫里的事说了些,“崔奕廷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让皇上点头,那个汪同源的夫人又被宣进了宫中,想必这件事皇后娘娘也知道了。”
利用汪家和姚家的婚事,这件事做的很隐秘,一般人也不会想到福建,怎么就被人知晓了,就看皇上的态度。径直就惩办了父亲,完全不顾父亲多年立下的战功。
张戚程道:“皇上让我跟着崔奕廷去福建。”
让父亲去福建,张氏张大了眼睛,脸上说不出是惊是喜,“皇上这是什么意思?又罚父亲,又让父亲带着崔奕廷去福建,这样一来崔奕廷还不是要听父亲的调遣。”
张戚程听到张氏的话,脸上又阴沉了几分,张氏心里顿时一沉。
过了半晌张戚程才道:“皇上让我听崔奕廷的调遣。”
如同五雷轰顶,方才听到圣旨时腿脚酸软的感觉重新回到张氏的身上。
张氏倒抽一口凉气惊呼出声。
“父亲有公爵爵位在身。凭什么要听崔奕廷的差遣。”张氏怎么也不能相信皇上会这样任命。
张戚程脸上露出晒然的笑容,“崔家是先皇后的母家,是正经的外戚。皇上很信任这个小舅子,我们这些勋贵这些年本来就不受重视。”
张氏冷笑一声,先皇后她不是没见过,当了几天就死了的皇后,算什么正经的外戚,说到底没有留下子嗣的皇后,不过就是给了名号而已。
她不明白的是,皇后娘娘怎么会对先皇后的母家网开一面,没有去争这口气。
他们看上的就是汪家和崔家说不出的尴尬地位。
将婚事赐给了崔家。皇后脸上就十分难看,一个活人竟然争不过一个死人。
没想到皇后娘娘却这样忍气吞声。
屋子里的气氛低沉下来。张夫人眼睛里满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