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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宁说完话看了一眼院子里的崔奕廷。
这么长时间他仿佛都没有动过,昆哥说过,杨敬先生从前教过一个学生,明明能科举入仕却不肯走了祖荫。因此将杨敬先生气得大病一场。
那个人就是崔奕廷?
“七小姐,”下人过来道,“那就劳烦您去吩咐厨娘。”
婉宁带着童妈妈几个一起去了小厨房。
……
杨敬听着昆哥背书。书童送来热茶,茶盖上挂着几滴水珠。书童急忙低声告罪,“外面下雪了,从堂屋端过来,没想到就沾了雪花。”
杨敬皱起眉头,外面下雪了?
书童说完话,下人又端来了一只火盆。
屋子里热气腾腾,崔奕廷却跪在外面。
“先生。”昆哥叫了两声杨敬才回过神来。
“接着背。”杨敬吩咐。
“先生,学生已经背完了。”
杨敬看了一眼旁边的沙漏。已经到了该用饭的时辰。
“让人摆饭吧!”
杨敬淡淡的吩咐。
下人立即去了小厨房。
片刻的功夫,就有人陆续端了饭菜上来,热腾腾的饭菜向外溢着香气,一看就不是自家厨娘准备的。
杨敬看向站在旁边的昆哥。
“沈四老爷走了没有?”
管事立即上来道:“还没有呢,在等着姚七小姐。”
姚七小姐是沈氏的女儿,有沈元坤在这里读书,杨敬对沈家的事也有所耳闻,姚七小姐不但救了沈家的铺子,还在宣府买了田地。
多么聪慧的人才能做到这些。
若是别人有了这样的本事,定然不会去厨房亲手给他准备点心。说到底他也不过就是个西席罢了。
不骄不躁,难得有这样的品性,因为姚七小姐。他也对沈家多有几分好感,沈家送过来的东西也不是金银细软,大多只是重在心意,这样一来他也不好三番两次的推辞。
这样想一想,杨敬道:“将沈四老爷请过来吧,大冷天,外面又下着雪,难得沈四老爷一直等着没有走。”
……
沈敬元看向婉宁,“我进去要怎么说?”
面对杨敬。沈敬元多少有些慎小慎微,生怕哪句话说得不对惹怒了杨敬先生。
“舅舅就是随便闲谈。既然杨敬先生留您下来,就不会在意这些。”
又不是论学问。舅舅有些太小心了。
沈敬元看了一眼院子里的崔奕廷,“崔大人怎么办?”
厨房里没有旁人,婉宁看着锅里的滚汤,“舅舅想不想帮崔大人?”
崔奕廷帮了沈家那么多,平日里也用不着他帮忙,现在遇到了,他又不知道从何帮起,沈敬元道:“不知道怎么说。”
婉宁笑着道:“舅舅也别提崔大人,只说我们沈家的事。”
“你是说,我们家被人陷害的事?”
婉宁点点头,“只要说了这些,舅舅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提起崔大人。”
没有崔奕廷的帮忙,江仲也没有那么顺利被抓住,刑部也不会仔细审江仲,杨敬先生是气崔奕廷没有蟾宫折桂,越是生气越是在意崔奕廷这个学生。
听到自己学生做了那么多事,杨敬先生心里只会高兴。
将自己叔父送进大牢,查了南直隶和户部贪墨,如今又救了陈文实老将军,这些费力不讨好的差事却推动了朝廷整饬吏治。
就算是考上进士又如何?
最多是进翰林院,什么时候能做成这样的事。
大周朝从不缺进士,但是却缺崔奕廷这样的官员。
“我们家是商贾,今年大旱却还能在南直隶看到结余的粮食,都是朝廷查了贪墨之功,舅舅就顺着这些话说下去,若是杨敬先生问起是不是替崔奕廷说话,舅舅就说,崔奕廷走的是武将的路子,这样在外面跪下去,只怕留下伤患,崔奕廷本来就帮过沈家,知恩图报又不是什么坏事,能说几句话为什么不说。”
眼看着舅舅离开,婉宁将手缩在暖套中。
童妈妈道:“杨敬先生也是跟着咱们的船来到京里的,那时候我们都没瞧出来崔大人就是杨敬先生的学生。”
可见杨敬先生对崔奕廷期望多大,期望他能在科举上一鸣惊人,没想到崔奕廷却自己谋了官职。
从泰兴到京里,崔奕廷定然是没少向杨敬先生赔礼。
对自己叔父那般,对教自己的先生却又是这样重情义。大雪天跪在小院子里看起来有些卑微,却反而让她觉得有几分的从容。
不管怎么样崔奕廷总是坚持自己的道理。
……
听着沈敬元说话,杨敬慢慢皱起眉头。明知道沈四老爷是来说项,听到崔奕廷做成的那些事。他却没有开口打断沈敬元。
“杨先生那么大的学问,不是也没有去国子监吗?”
杨敬哭笑不得,一个商贾也能说出这样的话。
“考中进士不一定能做成这样的事,”沈敬元道,“说到这个,我还觉得对不住先生,方才听说崔大人没有下场科举,我还觉得庆幸。否则我们沈家和南直隶的商贾还不知要落得什么下场。”
说完这些,沈敬元又说起自己的伤病来。
“年轻时走伤冻了膝盖,只要到了冬天就要一瘸一拐的走路,年纪越大就越厉害,家里才学会了做护膝,昆哥说先生腿也常常疼,这才送了护膝过来。”
杨敬没有说话。
昆哥看了一眼书童,书童硬着头皮上来道:“先生,既然沈四老爷和崔二爷相识,不如将崔二爷也请进来。”
昆哥忙去搬锦杌。
杨敬没有出声。
书童脸上露出几分惊喜。“那……小的去请了。”
书童三步并作两步将消息传给崔奕廷,崔奕廷慢慢地站起身来,低声和书童说了两句。书童忙先去屋子里伺候。
崔奕廷踩着雪进了小厨房。
撩开帘子,站在屋里的婉宁转过头去,看到了那一袭青衣,婉宁不禁有些诧异。
厨娘忙迎上前。
“准备一杯热茶,我要端给杨先生。”
厨娘眼珠一挪,崔奕廷的目光就落在婉宁身上,大家都不在意时,他弯腰行了谢礼。
锅里的汤“咕噜噜”地翻滚着。
柴禾在灶里不时地“噼啪”声响。
整个屋子吵闹却又静谧。
蒸腾的热气染上他的须眉,让他的眼睛更加明亮。他的目光十分专注,甚至有些孩子气。看着婉宁微笑轻点头,他的笑意便更深了。刚着了热气有些发红的脸颊,让他染了几分的艳丽。
厨娘倒茶的功夫,他就这样看着她,让她觉得这个屋子里仿佛只有她一人。
直到厨娘走过来,他才自然而然地挪开眼睛,端着茶规规矩矩地退了出去。
“小姐,”童妈妈低声道,“崔大人好像知道是小姐帮忙。”
进了杨家之后,她连厨房都没出过,崔奕廷也应该不知道屋子里都说了些什么话,却怎么能认定就是她在帮忙,怎么说崔奕廷也帮过沈家,她不能因为避嫌就不理不睬,可是她已经尽量做的不留痕迹。
没想到崔奕廷却径直找过来。
……
准备好了饭菜,婉宁带着童妈妈回到姚家。
刚进门,落英过来道:“小姐,余小姐来信了,想要约您一起出去,还送来了帖子。”
婉宁走进屋坐下,打开余卿眉的信看了看。
童妈妈道:“不知是什么事。”
“余卿眉之前跟我提的表姐,说是病的厉害,求我跟她一起过去看看。”
婉宁说着打开了帖子,帖子上写的是:永安侯府。
没想到余卿眉的表姐是裴家人。
婉宁刚刚放下帖子,外面管事妈妈快步进来道:“小姐,咱们府里来了内侍,听说太太病了,请小姐过去说话。”
婉宁忙看向童妈妈,“将我的那件鹅黄色的褙子拿出来。”
第一百七十三章怨恨
张氏迷迷糊糊地听到如妈妈说话的声音。
“七小姐现在可和从前不一样了,安怡郡主那边刚送来了帖子,宫里又来了人。”
如妈妈说着看向床上的张氏。
不过两日,太太的脸色就变得蜡黄,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几岁,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
如妈妈正想着,张氏慢慢睁开了眼睛。
“太太,”如妈妈惊喜地喊了一声,“您醒了,是不是渴了,奴婢去拿水。”
张氏摇了摇头,没精打采地撑着眼皮,“你说,谁……谁来了?”
如妈妈不禁怔愣,半晌才低声道:“是宫里来人了,正在前面见七小姐。”
宫里来人了却没人告诉她。
张氏挣扎着要起身,“给我……换衣服……我去看看……”她才是当家主母,姚婉宁算什么,宫里的内侍怎么能跟姚婉宁说话。
如妈妈忙上前搀扶张氏,“太太,宫里的内侍知道太太病了,这才没有打扰,太太现在养好身子最要紧。”
张氏只觉得头晕脑胀,浑身酸软说不出的难受,“不行……我得过去……”硬拉着如妈妈才站起来。
如妈妈立即道:“快……快让人去看看,宫里的内侍走了没有?”
一盏茶的功夫,小丫鬟跑过来,“太太,内侍见了七小姐已经走了,听说是要皇后娘娘要召见七小姐。”
张氏睁大了眼睛,干燥的嘴唇一张一合。“她怎么敢绕开我……就……她还以为这个家里真是……她管不成?”
张氏喘着气,“将她给我叫来,我要教教她……什么是规矩……”
如妈妈不知道该怎么办。
老爷将家交给七小姐。宫里来的人也是讲明了要见七小姐,太太说要跟七小姐讲规矩,那不过就是气话,七小姐那伶牙俐齿,过来了也是给太太添堵。
“太太……”如妈妈想要劝说。
就听外面道:“亲家夫人来了。”
母亲来了。
张氏的眼泪不做主地掉下来挣扎着要去见张夫人,还没有走两步,张夫人已经进了门。见到张氏的模样,张夫人顿时惊诧,“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张氏泣不成声。
如妈妈将下人带出去。张夫人才道:“姑爷说你穿着鲜艳的褙子在小书房里和五老爷单独见面,你还哭了,可有这样的事?”
看着母亲锐利的目光,张氏低下头。
“你啊。”张夫人皱起眉头。“怎么做出这种事,就算是有话要说也得带几个下人跟着,更要穿得规规矩矩,你连这个也不懂得了?”
“女儿没想那么多,只是听说……”
“是嘉宁长公主的事?”张夫人低声道,“姚五老爷已经去了我们家向你父亲赔罪。”
张氏的手不禁一颤。
姚宜之还去了父亲那里赔罪,只要想想姚宜之的好处,她的胸口就涌出滔天的恨意。为什么她嫁的是姚宜闻不是姚宜之。
张夫人接着道:“你父亲觉得姚宜之尚主也不是坏事,这门亲事做成了。你和嘉宁长公主多了层关系,姑爷再也不能拿这件事说你。”嘉宁长公主进了姚家,难道还不能压制姚婉宁,张夫人越来越觉得这件事好,不但解了女儿眼前之忧,将来行事也会容易很多。
所以公爵爷的意思是,想扳回脸面,为了日后打算,就要设法帮姚宜之。
张氏愣在那里,父亲也要帮姚宜之尚主?
张夫人道:“我这两日去趟长公主府,透透口风,等到春闱姚五老爷榜上有名,这亲事也就好办了,万一长公主来看你,问起你来,你就要劝说长公主,让长公主拿定主意,嫁给姚宜之。”
竟然还要她劝说长公主。
张氏胸口如同被压了大石,让她呼吸不得。
那是她喜欢的人,她怎么能去劝说让长公主嫁给他。
姚宜之将来尚了主,就不可能再来她这里,不可能再教欢哥。
他们再也不能私下见面。
听着张夫人的话,张氏抬起眼睛,目光迷惘,半晌才颤声道:“若是,姚宜之没有考上呢?”
就像当年她没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