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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起安明儿,柳睿的日子也不好过。他被柳员外禁足了。
只是柳睿却沉得住气,天天就窝在屋子里看书,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活像是跟他老爹比比看,到底是谁会耗死谁。
柳全儿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心中却暗暗叫苦。眼看柳睿又在无所事事地翻民间小扎,他再也耐不住,赔上笑脸,道:“我,我说少爷……”
“干什么?”柳睿懒懒地看了他一眼。
柳全儿擦擦脑门上的汗,小心翼翼地道:“老爷只说不让您出城,没说不让您出屋啊……您看您,都在屋子里闷了好几天了。夫人也担心,不如出去走走?”
柳睿“哼”了一声,把手里的书丢到一边,道:“本少爷要么就出城去,要么就连屋子都不出了。”
柳全儿急道:“少爷这又是何必呢?跟老爷生气,没的还不是您自己吃亏。再说了,您就算出城去了,又能怎么样吧?这大小姐,难道就能自己高高兴兴地跟您回来?”
“……”柳睿的眼睛眯了起来。
柳全儿却未察觉,这话茬子一打开就收不住了,他继续絮絮叨叨:“少爷您都去了三四趟了。大小姐就是不肯松口。上次您去了,大小姐还气得写信回来要退婚。您看看。不是小的说,您还是别再去了,横竖大小姐都得嫁人。有少爷您在,谁又敢娶?不如再等个几年,大小姐年纪也大了。到时候不怕安家那边儿不乖乖把人送来……”
“胡闹!”等小福的年纪大了嫁不出去了?!这是什么话!
柳全儿吓得差点蹦起来,忙试图弥补自己的失误,口不择言地道:“小的错了小的错了,少爷别生气。”
柳睿哼了一声,道:“你错哪儿了?”
柳全儿想了想。这少爷的年纪可也不小了,人家跟他这个年纪。最大的孩子都会打酱油了。大小姐本来就比少爷小八岁还多。若是等到大小姐年纪大了嫁不出去,那少爷岂不是,憋,憋死了……
当然这话不能说。于是柳全儿又换上了一张笑脸,道:“要不少爷,您还是出去走走吧?”
柳睿啐了他一声。道:“出去就免了。今天可有什么新鲜事儿?”
柳全儿呐呐地道:“新鲜事儿倒是没有。就是。夫人新带了一个丫头回来,说是给少爷留着的……”
眼看自家的主子的脸色没有不对,柳全儿也放心了,大胆地说道:“要不少爷去看看?看看喜不喜欢?”
“不用了”,柳睿懒洋洋地又窝进了椅子里,他的身材修长,这个姿势显得别扭至极,但他还是把自己窝进去了,“又不是吃多了。谁去看那些个玩意儿。”
柳全儿急道:“这人家可也是清白人家的姑娘啊,少爷您这是……”
柳睿冷笑了一声,道:“卖都卖了,还清白呢。”
“……”柳全儿就不说话了。这个主子是好。又能干,也不苛待下人。可,到底是大户人家的子弟,又从小饱受夸赞。说的好听点,有些不食人间烟火,说的难听点,他根本不知道人间疾苦。叫人心寒。
但他想了想,还是多了一句嘴,道:“夫人可说了,这姑娘要是没这个命,可就不买了。保不准,回头就卖到青楼里去了。”
柳睿果然没让他失望,还是冷漠地翘了翘嘴角,道:“她的确没这个命。”
柳全儿彻底无话可说。那个姑娘他见过。据说是因为家里欠债,才落魄到这个地步的。他却不忍心人家就这样堕入风尘。回头,只好搜刮搜刮他自己的老底,看能不能把那姑娘买下来给放回去了。但这事儿,还是不能对少爷说的。
父子俩就这么耗着,果然体力和耐性都大不如前的老夫输了。
也不知道是第几天,柳员外气急败坏地去找儿子算账。
前一阵子,柳睿到襄阳去办事,结果把人家巡抚的大公子给得罪了。这巡抚公子是个出了名的纨绔子弟,眼看年纪也不小了,还没有娶妻。好不容易安排了和一户小姐相亲,人家公子也急上了。一是为了跟家里交差,二当然也是为了给自己找个归宿。
碰巧柳睿经过襄阳(是去跟安夫人吵架的),和这群狐朋狗友就聚了聚。巡抚公子正急着呢,人家大小姐据说是个好文墨的,给巡抚公子出了个对子。据说,要他对上了,两方再谈。
这个对子好办,随便找个什么人给对上了,让人家大小姐满意了,两家父母再谈下一步。这小姐也不知道是不是民间小扎看多了,竟然会用这种明显不实际的方法来选夫婿。本来就是十拿九稳的事儿,这巡抚公子偏偏找错了人。他找到了柳睿头上。
柳睿正和安夫人大闹了一场,耍嘴皮子,又在人家的地头上,何况人家还拿着据说是安明儿亲手写回来要退婚的信。江南第一少被气得差点要杀人,气冲冲地出了安府。这巡抚公子偏偏在这个时候找上来。柳睿也坏,偏偏去耍人家。据说对子是对的妙——骂人骂得更妙。字里行间无什么不妥,但是这意思可就不对了,摆明了就是讥人家小姐蠢的。
人家小姐生气了,不乐意了,巡抚公子的婚事又鸡飞蛋打了。巡抚公子气咻咻地去找柳睿算账。柳睿反倒把人家给讥讽了一顿,骂得他回去找老子哭了。
照柳睿的说法,这种不学无术的人,没什么可同情的。有今日的也是他的报应。
可是人家有个巡抚老子啊。巡抚不想得罪柳家,但是这次他们家儿子实在是吃了大亏。好歹他们家也是官,柳家的势力再大,偷偷压一把还是可以的。柳员外虽然不怕,但是生气。教了这个儿子多少次,做生意要沉得住气。于他不过是举手之劳,但于人家那是终身大事。又无伤大雅,怎么能这么给自己找麻烦的?他怎么就生出这么一个桀骜不驯的宝贝儿子来?
他也想不通,所以他现在去找柳睿算账了。
一推开门。就看到有个人坐在桌子后面,畏畏缩缩的。
“你这个臭小子……”
然而柳员外虽然盛怒。但还是觉出不对劲。他稳住脾气,一步一步地走向书桌:“睿儿?”
“轰”地一声,桌子上的笔墨纸砚全都洒到了地上,人也不见了。
“……”
柳全儿从桌子底下爬了出来,吓得丢了三魂没了七魄,跪在地上几乎语不成句:“老爷息怒!老爷息怒!”
柳员外只觉得一股血往脑门上涌:“少爷呢?!”
“少。少爷。去通州了……”
“!!!!”
柳员外气得踹了柳全儿一脚,就大步往外走:“来人!给我追!给我把那孽障小子追回来!”
这件事,很快就传到了远在晋阳的安夫人的耳朵里。
翡翠服侍在侧,不禁也为主子眉宇间的阴郁而忧心:“少奶奶,这事儿,您看怎么办?”
安夫人用力把手中的信笺拍到了桌子上,沉声道:“小福的病还没好,这个当口上,不准那死小子过来胡闹。”
“那……”
安夫人的眉毛一拧。低声道:“调集人马,那死小子一到这通州的地界上,就给我看起来。然后绑好送回去给大哥。”
“……这,这。不妥吧?”
安夫人“哼”了一声:“有什么不妥。翡翠,你准备一下,我们先到平阳去跟小福他们道个别,把陈大夫留下。然后我们就到通州去等着等着。”这死小子倒是真敢来。他玷污了小姑娘的账,还没跟他算呢!
翡翠见主子是真的动怒,心中隐隐觉得奇怪。平日里那柳少爷,也是很得爷和少奶奶的欢心的。少奶奶即使为了退婚的事情而闹到两家失和。但她也知道是安家理亏,从来不曾这么盛气凌人。怎么这次,就要去绑人了呢?
但她知道这种时候不该她多话,便默默地答应了一声,出去准备了。
这个时候安云满却来了。他看了一眼脸色变幻莫测的翡翠,又看了看脸色更加难看的老娘,不禁挑了挑眉。
“娘。”
安夫人看到他,脸色倒是缓了缓,道:“小满。娘还没对你说,我们可能要去一趟通州。”
安云满无所谓地坐了下来,道:“怎么又想去通州玩儿?也好啊,听说他们的瓷器很有名。”
“不是去玩儿的……”然而安夫人却又想到了另一层。安家和柳家的关系一直不错,尤其是安云满很喜欢跟柳睿耗在一处。这次虽说是柳睿做得过火了,可是,大张旗鼓地去绑人,还是最好避讳着一些。尤其不该当着安云满的面。
于是她稍稍缓了缓脸色,握着儿子的手,道:“要不,小满你就别去了。娘也不是去玩儿的,是去办点事。估摸着几天就回来了。”
安云满奇怪地道:“娘要去办什么事儿?带着我不方便么?”
安夫人伸手替他整理了一下衣襟,道:“也不是不方便,但你姐姐这儿总要有人照顾。光把刘大夫留下我不放心。不如你就留下来照看吧。娘很快就回来了,这趟也确实不是去玩儿的。你若是不甘心,等回扬州的时候,我们再到通州去玩一圈儿,你看好不好?”
安云满漂亮的眼珠子转了转,然后眉开眼笑,道:“那好,那娘你先去,我留下来照顾姐姐。”
“乖。”安夫人不禁笑了,伸手摸了摸小儿子的头。
外面乱成了一锅粥,安明儿的病却渐渐好起来了。她开始坐在床上看书,脸色也渐渐好看了。
安小多守着那个小药炉,手法已经非常娴熟。真是难得,竟然没有因为火候不够或者别的什么,把病人越吃越坏。
安明儿侧耳听了听窗外,不禁道:“落叶了啊?”
安小多把手里的小扇子一丢,走到窗边看了看,笑道:“是啊,叶子都落光了。”
安明儿却突然开始多愁善感了,她甚至吟了一句诗:“秋风瑟瑟,金乌寒……”
安小多一怔。回头一看,她果然微微倚在床榻上,眼睛游移,好像有什么心事。他的心就软了软,走到床边坐下,握住了她的手:“我有话对你说。”
她回头看了他一眼,却见他眼中的认真。她不禁摇头失笑:“你又要说什么?你又干了什么好事,要我给你报酬?还是我病着,昭儿克扣了你的薪水?或是……你有什么要说的?”
安小多摇摇头,不禁失笑:“原来是这样。在你心里,我就只会说这些。”
安明儿也笑着摇摇头。答案,他自己知道。他的确只会说这些。他总是叫人心寒。所以,不要对他有太高的期望,不然,只会自己伤心。
她还是禁不住,伸手摸摸他的脸。他的相貌确实好,棱角分明,英俊挺拔,眼睛深邃……薄情寡义。她的手指一点一点流连过他的眉毛,眼睛。
可是,她病着的时候,期间诸多污秽嘈杂,都是他一手照顾的。甚至几天前,他们开始同寝。他却不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坏,他是个君子。
她低声道:“你就是个摧心的小坏蛋。”多少女人会为他这样的人动心,又有多少女人要为这样的冷漠死无葬身之地。
他的笑声低不可闻:“这么说,你觉得我是个坏人?”
她忙摇摇头,低声道:“不,你是好人。”
他的眼睛一下子就变深了。他说:“可是,我喜欢你说我是坏蛋。”
为什么?他分明是个好人。
可她的话说不出来,她的嘴被堵住了。熟悉的触感,陌生的温柔。她想要退开,可是他的手却伸过来,搂住了她的腰身,让她退无可退。
回过神之后,她发现并没有完全被掌控,于是她低声道:“过给你就不好了。”
他贴着她的嘴唇厮磨:“我不在乎。”
于是这个吻又加深了。
但她终究还是放不开,费力地别开脸,只把额头靠在他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