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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来惠灵顿见我,”珍妮确认道,她发现萨尔维现在看起来严重的心不在焉,或者说,在两人上次见面以后他也发生了一些变化,虽然rp音还是那么的悦耳,但他看起来好像不像是两年前的萨尔维那么……呃,至少在工作以外的地方——那么的严谨和有礼貌,那么的英国范儿了,他的蓝眼睛显得有些无神,表情甚至可以说是如梦似幻,这让她多少有些猜疑——但珍妮决定还是先不问这个问题,“那你为什么不先联系我或者玛丽呢,你知道我也许有可能不在惠灵顿的。”
“没有想到。”萨尔维说,他在沙发上不请自坐,“我原本在麦坎德勒斯丧命的荒野里游荡,然后忽然间想要见你,所以就来了新西兰——但我从新闻里看到,你去了伦敦,所以我去了皇后镇、玛塔玛塔……到各处去徒步,漫游,在这之后我觉得也许你回到新西兰了,所以我就来了惠灵顿,我一下车你就打来了电话。”
他有些迷惑地皱了皱鼻子,带着责难意味地说,“但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对这些感兴趣,你想见我,我正好在,所以我就来了,事情难道不是这么简单?”
珍妮并没从他身上闻到大。麻的味道,他看起来也不像是陷入幻觉中的样子——不过,萨尔维的表现的确和平时的他几乎判若两人,就像是放下了所有礼貌规范,从一丝不苟的绅士蜕变成了一个毫无世俗羁绊的赤子:现在的萨尔维把所有的戒备和防范全都撤下了,展现的就是最原始的情绪反应。
这部新电影讲述的正是一个男人漫游中的见闻——珍妮正在缓慢地跟上事态,这主要是因为她虽然拍了好些影片,但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原生态的创作现场,在此之前,她的电影一般都是先有了剧本,再找到导演来拍,导演从事的是一种解构、分析、拍摄的技术性工作,就像是萨尔维在拍摄《梦露》时也是如此,有一套业界标准的,教科书一般的技法,而这一次,也许因为他想要拍的是一个自己原创的故事,萨尔维居然选择了如此极端的准备方法……
麦坎德勒斯丧命的荒野指的应该是拉斯维加斯的野外——西恩。潘拍摄的《荒野生存》在2007年是奥斯卡的有力争夺者,珍妮其实也颇为欣赏这个故事,她知道那里到了冬天几乎不能进行野外求生,从萨尔维说的时间来推算,他应该是为了准备这部电影,起码在外游荡了有四个月,甚至也有可能更久。
为了准备一部电影,在世界各地的荒野密境中自在漫游,追寻着转瞬间的灵感火花,丰满着心中的那个世界,甚至完全改变了自己的性格,放下了世俗环绕在身边的重重荆棘和戒备……珍妮一直觉得自己算是很爱电影的了,否则不会在现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要坚持演员之路,而不是完全转职成为制片人和投资人,但她在萨尔维跟前还是泛起了熟悉的惭愧感:当然,萨尔维本人肯定没有judge她的意思,但在他所代表的那种纯粹和纯净之前,像珍妮这样的人很难不感到自己的复杂和伧俗。
“是的,事情就应该这么简单。”她也不准备再谈那些扫兴的细节了,事实确实应该如此简单:她想见他,所以他在刚刚来到这个城市的时候就接到了这个电话,缘分是如此的巧妙而自然,无需为此大惊小怪。——也许,从本质上来说,他们的确有这样神奇的默契,这种妙不可言的缘分。“你在皇后镇待得愉快吗?我想你应该看到了很多美景。”
“是的,”萨尔维的蓝眼睛里出现了毫不掩饰的笑意,他亮出了一口白牙,放松地往后一靠,“那里有新西兰最美的徒步线路,他们是那么说的,的确相当美,旺季人有些多,但还是有人迹罕至的地方——就像是《魔戒》里,当你走上开阔的草原高地,两边是天空,脚下是高山,在你触目可及的所有地方都没有人类文明的痕迹,那种重返野外的感觉——但当你经过一条小河,走进原始森林的时候,叶片每一次拂过你的肩膀,都像是带走你的一件衣服,当你穿越小溪,走进丛林深处,你赤。裸了,自由了,就像是回到了一种神秘而原初的状态里,你和你自己重新拥抱到了一起……”
萨尔维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再加上那纯正的rp腔,这使得他说辞甚至有些风景片配音的感觉——可珍妮并不觉得好笑,恰恰相反,随着萨尔维的描述,她已经进入了那个美丽而原始的世界,找到了萨尔维所说的那种感觉:事实上,萨尔维所描述的,也正是她所急需的一种状态,也许这正是许多成功人士都喜欢登山、攀岩、徒步、宿营这些活动的原因,当你的心灵因为工作而染满尘埃的时候,一次隔绝世界的旅游,的确能让人重返自然,回到那种‘原初’的状态中,而这正是极好的充电。
而对于萨尔维和珍妮来说,这样甚至带有神秘色彩,有些宗教意味的丛林,它的美带有更多的意义,这个神秘而茂盛,兼具了热带雨林的茂密植被与温带草原的高阔天空的理想丛林,正是故事发生的地点,在这个故事里,丛林本身有着重要的意义,它是现实和虚幻的分界,能否在心中完整地勾勒出它的美丽,并将它传递给观众,正是电影的成功关键之一。
萨尔维的电影总是和美有关的,他对美那敏锐的感受与诗意的叙述,是他所有作品的鲜明特征,“然后,在暗沉的天色里,我突然遇到了一头牛,它站在那里,庄严地看着我和希斯,我想要向它走过去,对它伸出手,它甩着它的尾巴,从奶牛群中出来,它是一头白色的,非同凡响的印度神牛,它是湿婆神的坐骑,在一群黑白相间的荷斯坦牛里显得格外安详,而它注视着我,转过身走向天边铁灰色的苍穹,在浩瀚的暮色下,它是林边唯一活动的阴影,我跟随着它走进了丛林,尽管天色已黑,但它无形的指引让我没有迷失的恐惧……”
随着萨尔维的叙述,一幅画卷在珍妮眼前徐徐摊开,那个一度迷失的青年,犹如《荒野生存》中的克里斯托弗。麦坎德勒斯一样,顺着白牛的指引,离开了漫游的既定路线,走进了真正的密境之中,深入暮色,走进了深藏在丛林深处的小镇,那是萨尔维的精神家园,在那里,没有人会问“我应该对你的出现感到惊讶吗”,他所疑惑的一切在这里都能找到答案,他遇到了一个精灵一样美丽的女孩,短暂地参与到她的人生之中,但他还是感到一股往前走的冲动,有些东西感觉不对,他不知道,他被远行的冲动所驱使,在她的泪水中,他离开了她。
“我想他在离开的时候也会有所不舍,但那个年纪的男孩总是不可避免地要伤害到女孩——当他在她跟前的时候,他回到了自己的少年时期,回想起了从前的每一个错误。”萨尔维说道,“但他对她的爱是那么的真诚,当黑暗来袭的时候,他拿起剑冲向门外,英勇地作战……当他离开的时候,村庄用送别战士的礼仪为他送行……而他顺着神牛的指引,走进了一片全新的丛林,在满是荧光的沼泽边缘漫游……”
在此之前,他的故事只有一个雏形,几个零散的概念,而在萨尔维的叙述中,珍妮感受到了那个充满了性灵和美好的故事,那种轻盈优美,游走在真实和幻想之间的画面,感受到了希斯和她——故事里的男主角和女主角的关系,希斯走过了女孩的一生,他是她年轻时短暂而美好的初恋,二十岁时一起冒险,一起披荆斩棘的伴侣,三十岁时在家庭琐事之外的诱。惑,四十岁在家庭的变故中为她遮风挡雨的支柱,五十岁依然能够欣赏她美好的黄昏恋人,也是七十岁时以后辈身份见证她老去的灵魂伴侣,而珍妮也经过了希斯的一生,她扮演着他的初恋,他的妻子,他的外遇,他的灵魂伴侣,他的母亲——也许电影的情节不是那么的重要,重要的是它传递给人们的感觉,通过画面、音乐,以及演员的表演,在人们心中留下的痕迹。
这当然不是商业片,甚至不像是《梦露》,以美貌为线索,炒作起了极高的票房,但在人们的心里却无法留下过深的痕迹——这不是电影的错,而是梦露的人生太过异化了,一般人只能以猎奇的眼光看待,并不能感同身受。而这部电影虽然有奇幻元素,但讲述的根源依然是人们生活中最普遍的元素:爱、生活、疾病与死亡。在萨尔维半是回忆半是臆想的旅途复述中,珍妮很轻易地就勾勒出了故事的轮廓与核心,而她也发现,如同第一次听到这个故事的概念一样,她的确被这诗意的气氛深深吸引——在这一刻,所有和票房、影评、观众亲和度有关的考量似乎都不再重要,在萨尔维身边,电影就回归到了电影,最简单也最纯净的东西,决定你演或者不演的原因也只有一个,那就是你想或者不想。
“哇。”当他闭上嘴,结束自己几乎是自言自语的絮语时,室内迎来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安静,然后珍妮说道,“这真是一段——一段很美的旅程,不是吗?”
可以看得出来,随着复述——或者说是整理的完成,萨尔维的情绪也不再那么恍惚,他一点一点地回到了常态——或者说是回到了社会化的面具之下,但依然带着倾述、释放后的一丝慵懒和满足,他迎着珍妮笑了笑,“是的,这是一段很美的旅程,我去了世界的各个角落——如果不是有一天我在孟买偶然看到了你的新闻,也许我们还要过一段时间才能见面,但命运就是这么奇妙,是吗?正因为想见你,我来了新西兰,而希斯也决定加入我的徒步,我们在皇后镇?我不记得,我们在一个湖边上想完了全部故事,是的,就在月亮下,忽然间,整个画面就那样降临到了脑海里,就像是月亮送给我的礼物,就在那里,整部电影非常清楚地出现在我面前,而我需要做的只是把它完整地拍出来。”
他挪动了一下,又变得更正经、更商务了一点,就像是酒劲消褪,“当然,这也意味着要回到现实中来,毕竟,把你想到的一切转换成画面,这需要严谨而漫长的工作流程——这也是我到新西兰的原因之一,我知道维塔现在在为你们做《代号shero》的特效,如果可以的话,能麻烦你安排一两次学习和参观的机会吗,如果你们最近要做《代号shero》的补拍,我也想申请参观。”
“我们应该是不需要补拍,但这件事并不难,安。李正在拍《少年派的奇幻漂流》,他用了不少卡梅隆的技术——如果你想和詹姆斯学习的话,我也能为你询问一下,不过目前我当然可以把你安排到安的片场,至于维塔工作室,那不过是一个电话的事。”珍妮说,她忍不住好奇地问,“所以你就是因为这件事来找我的吗?我是说,你在孟买看到了我的报道,然后,忽然想到特效,你就来了?”
这是个有点危险的问题——其实她也能多少感觉到萨尔维可能的回答:就像是希斯。莱杰毫不考虑地把她当作了女主角的候选一样,珍妮也能理解到故事的精髓,故事里的男主角实际上是萨尔维自身的投影,电影中的漫游,与其说是希斯这个角色的漫游,倒不如说是萨尔维对于自己与爱情的解构和幻想,他找到珍妮来演,起码说明在他心中,珍妮适合做他的恋人,或者更极端一点,他在思考爱情的时候,本来就把她当作了那个女主角。
这是一种微妙的关系,电流的确存在,并不因为双方避而不谈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