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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可以说,玛丽莲本人也是明白这一点的。”阿曼达有些伤感地想到,“但是也许她根本无法面对,所以她才会对片场感到恐惧,总是迟到。可怜的女孩,她的生活是一团糟,也许在她身边的所有人里,只有科林对她的感情最为纯净——虽然那也是个坏小伙子。”
作为传记片,《梦露》并没有明确的剧情线,当然也不存在悬念,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梦露最后肯定没有和科林在一起,而《游龙戏凤》也拍摄完成,并且反响不是太好。这当然也是传记片的通病——由于悬念不存在,而且刺激点较少,一般的观众很容易就感到无聊。阿曼达平时也不是那种能静得下心来观赏艺术片的观众,她喜欢的影片里,最有深度的可能是《恶魔穿着prada》,然而,今天她却没有一点障碍地就进入了梦露的世界里,一点也没有无聊、拖沓的感觉,并很快地理解了剧情,甚至开始了自己对人物的判断:这对一个一般的观众来说是很不寻常的,因为通常说来,主角很少会是坏蛋,阿曼达会认为科林是个坏小伙子,这说明她已经开始独立思考,这也让她变成了一个合格的艺术片观众,而不是那种没带了脑子,只带了爆米花来,任何一点不合心意的镜头,不论导演意图如何,都会被野蛮差评的‘恶客’。
倘若一个足够了解阿曼达的影评人,知道她现在的想法,说不定会吓得打翻水杯,因为阿曼达平时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恶客,她所代表的这个群体,对于媒体人来说约等于不可理喻、愚昧无知的票房力量,就比如说阿曼达因为珍妮弗在窃听事件里夸奖过萨尔维长得很帅,和一个曾经的模特传了绯闻,就开始对她产生偏见和厌恶,对于任何一个开明的成年人来说,这简直都是不可理喻,但她就是这样固执,你又能拿她如何?她再固执也有钱,一样也是电影的潜在观众,你还是得去挣她的这份钱。——你们甚至还应该庆幸她不是那么聪明,因为如果她的记性再好一点,记得《梦露》就是那个放。荡的模特导演的,阿曼达也许根本就不会来看。
然而,阿曼达现在的确在思考和感悟,而且也正确地领会到了导演的意图,起码是部分意图,成为了任何一个导演都梦寐以求的好观众,这只能说明,这个群体并不是不会思考,并不是真的就没有自己对人生的感悟,只是她们也许很挑剔,也许很迟钝,也许很古怪,只有你已经足够好,才能突破她们的重重心防,激起共鸣,把他们从蛮不讲理的恶客,造就成能真正被电影启发、为电影打动,对电影表示赞赏的知音……
“科林还是有些年轻,追逐年轻的异性是他的本能,也许也因为他恋慕的对象对他来说太过遥远,也太过成熟,所以他想要通过追求露西来证明自己的男性魅力,也证明自己已经长大。”如果在现实中,阿曼达肯定会对科林不以为然,甚至很厌恶,但在此时此刻,对电影里的科林,她是抱着了解和宽容的柔软心态的,“这是年轻时非常容易犯下的错误,是的,他以后也许会对此感到后悔,但此时此刻,他肯定是难以自制……”
《梦露》的剧情线其实很简单,归纳起来就是几句话:梦露来英国拍《游龙戏凤》,科林做了导演的助手,和她有了接触,拍摄过程不是很顺利,梦露和丈夫吵架,和劳伦斯。奥利弗处得不好,而科林和她的接触也渐渐增加——如此贫乏的剧情线,在一般的商业片里根本就是不合格,因为根本就抓不住观众,但在《梦露》里,美丽的画面抓紧了一部分人的注意力,紧迫感很强的感情线,则牢牢地抓住了审美较为迟钝的那部分观众的心,比如说阿曼达,她对美的感受是较为淡薄的,所以玛丽莲的美以及镜头调度之美,无法让她多么如痴如醉,但科林和梦露之间的化学反应,则牢牢地抓住了她的心,已经完全进入了电影的她,想的不再是演员演技的高妙,而是真正把科林和玛丽莲当作了两个真人来看待。“从两个人第一次见面时起,他们就存在有明显的吸引力,科林和她有共鸣,至于阿瑟,那根本是一场不幸的婚姻,两个人甚至无法交流,根本活在不同的世界里,阿瑟看中了她的长相,天真地认为她有足够的才华可以理解他,而玛丽莲,她自己没有才华,所以格外崇拜阿瑟,也天真地认为他能呵护好她,他们要的东西根本就不一样,都是在冲对方索取那个人根本没有的东西……”
虽然意识到了自己正在希望玛丽莲突破婚姻的约束,但阿曼达并没有道德上的罪恶感,这和她一直以来的观念并不是那么的一样,不过,她现在还没有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的变化,依然沉浸在故事之中,痛心地看着阿瑟和玛丽莲在一次外出中被粉丝们认出围上,毁掉了一个美好的下午。
“总是这样,”玛丽莲对阿瑟抱怨道,不过,她的语气并没有太多烦恼:在此之前,玛丽莲刚看到了自己在影片里的表现,而那可远远说不上完美。所以,现在她格外需要别人的肯定和崇拜,这些如痴如醉的影迷们恰好满足了她的需求,她原本轻郁的表情已经舒展了开来,没有一句台词,但完美地体现了玛丽莲的心理活动。“不能让我们有片刻安宁。”
而阿瑟呢?他就像是完全没有发觉妻子的真实想法,他的眼角眉梢都写满了忍耐两个字——很明显,他的脾气已经快到极限了,这个敏感而偏激的大作家一直在耐着性子陪伴玛丽莲,照料她变幻不定的脾气,以及有些平庸但又不甘于平庸的折腾,对玛丽莲‘言若憾焉,实深喜之’的表情,他仿佛一无所觉,而是平淡又有些不耐烦地叹了口气,根本就没有回答妻子。
玛丽莲的表情黯淡了下来,她瞥了镜头一眼——那是粉丝们的角度,在那张漂亮的脸上,长长的睫毛投下了浓重的阴影,而这也让阿曼达燃起了一股深深的愤怒:虽然公允地说,阿瑟也一直在委屈自己配合玛丽莲,玛丽莲和他的不理解是相互的,但,在精神状态稳定,才华横溢的阿瑟,和精神不稳定,自卑、脆弱的玛丽莲之间,她的天平自然地倾向给了玛丽莲——如果你不能呵护她,理解她,那么你为什么要和她结婚?虽然要比玛丽莲更聪明,但毫无疑问,阿瑟。米勒是个自私鬼,玛丽莲一直在害怕给周围人带来麻烦(虽然因为许多复杂因素,成效不彰),但所有人都知道,她的心是好的,她一直在和自己做斗争,而阿瑟呢,他可能觉得自己一直在委曲求全,但其实他对于这份感情的付出可以说是少到了几乎没有,有的只是对美。色和虚荣的追求——一个闻名国际的性感佳人,在千千万万的选择中居然挑中了不起眼的他,阿瑟只是无法抗拒这份诱惑而已。
当剧情铺陈到这里的时候,一场出轨似乎在所难免,但阿曼达毫无抗拒和批判,甚至早就忘了去衡量这部电影适不适合自己太过年轻的女儿,当科林撞见了独自啜泣的玛丽莲时,她为两人的化学反应如痴如醉:不着一词,全靠眼神和表情进行的交流和潜台词是这部戏的重点,不论是玛丽莲还是科林,谁都没有说话,玛丽莲站在之前暗自哭泣的清扫间中央,泪光楚楚地凝视着科林,而科林也无奈又温柔地注视着她,不论是科林还是玛丽莲,或者阿曼达,都明白了这段无声交流传达着的意思——早已观察到阿瑟和玛丽莲矛盾的科林,完全明白玛丽莲哭泣的理由,而玛丽莲也明白科林明白,她明白了科林心里对她的关怀,以及他不敢说出口的一片柔情,而科林也明白,玛丽莲珍视他的关怀,这份珍视,并不因为两人的身份差距,并不因为她是名满天下的大人物,而他是个无名小卒而有所减弱,对于她来说,他的情感是弥足珍贵,是她所无法经常得到的。
虽然阿瑟就在楼上,现在已经入夜,也不方便说话,但,通过这段无声的交流,玛丽莲似乎依然汲取到了一定的力量,她红肿的双眼弯了起来,原本悲痛不堪、几乎崩溃的表情也消失不见,她背过手,有些粗鲁地擦了擦鼻头——那股天真不经意地又流露了出来,而科林的眼神也更加柔和,他情不自禁地露出了微笑——
“玛丽莲!”阿瑟忽然出现在了楼梯上,打破了仿若魔咒的一刻,科林惊得退了一步,回头看向了阿瑟,而阿瑟的脚步也顿住了,他有些疑惑地打量着科林,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不对——随着配乐节奏转为紧凑,阿曼达也和科林一样绷紧了心弦:毫无疑问,如果现在阿瑟大发雷霆的话,玛丽莲肯定会承受不住的,而此时此刻,阿曼达早就忘记了自己对玛丽莲。梦露的不以为然,她打心眼里希望玛丽莲能别再受到伤害,别被夺走她才刚刚获得的那一点点温暖……
又是一段无声的交流,科林的表情又心虚又倔强,而阿瑟则是疑惑而深思,他的眼神在科林和门扉的方向间来回了几次,像是终于放下了怀疑——甚至还有那么一丝好笑:这不过是一个毛头小子,他知道什么呢?玛丽莲怎么可能看得上他?
“玛丽莲,”他不再理会科林,而是下了楼梯,走进房间,柔声地说道,“亲爱的,你该睡了,你总是想得太多,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镜头在这里给了科林的特写,阿瑟只有声音出镜,而,听到他这毫无诚意,纯属敷衍的宽慰,科林的表情几番变换:气愤、无奈、悲伤,种种复杂的情绪从他脸上闪过,看起来,他像是下一刻就要爆发出来,抗议阿瑟对玛丽莲的欺凌,但,当阿瑟半是强迫,半是推搡地把玛丽莲从清扫间里拉出来时,他还是本能地退后了一步,目送着玛丽莲被阿瑟裹挟上了楼梯。
“唉……”阿曼达忍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她甚至感受到了眼角的潮湿,而这份酸楚的感觉,在她看到玛丽莲悄悄回过头,对科林深情又感谢地露出一个微笑之后,竟然真的化成了泪水,悄然流了下来。
这部电影的故事并未有太多新意,一切都在意料之中,起码对于阿曼达来说是如此,阿瑟最终还是离开了伦敦,回到美国去寻找他自己的创作空间,不再留下来陪伴玛丽莲,而随着拍摄的不顺,劳伦斯对于玛丽莲尝试的方法派越发难以忍耐——当然了,玛丽莲表现得不是那么的好,但他的反应也完全有失绅士风度,在他带来的巨大压力跟前,玛丽莲开始失眠、嗑药,而科林被派来缓和她的情绪:那些人精们早就看出来了,科林和玛丽莲之间有点不一般。
当春衫菲薄,犹带朦胧的玛丽莲半坐起身,看清是他以后便放松了戒备,露出浅笑的时候,阿曼达和科林一起融化在了这个笑容里,玛丽莲的孩子气展露无遗,她的脆弱也让这份信任更加可贵,科林就像是进入了一个美好的迷梦里,在梦中,他有机会能接近玛丽莲,有机会能够安抚她的伤痛,和她相拥而眠。来自外界的所有伤害,似乎都被锁在了门外,米尔顿。格林的敲门声和怒吼声丝毫也无法打扰到他现在的情绪,反而成了美妙的伴奏曲,世界浓缩在这盏台灯能照耀到的范围之内,玛丽莲。梦露在他的臂弯中半梦半醒,她的眼睛半睁半合,时而往门边递去一瞥——她也听到了敲门声,而对外面那个世界的置之不理,也让她窃喜不已,甚至是逗乐了她。
“当我还很小的时候,也有这么一个房间。”她在科林的怀里调整了一下位置,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