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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信息有些是她从今晚的对话和微表情、肢体语言里拼凑出来,有些是她早就有感觉的,现在随着罗伯这一番很直白的话,所有拼图纷纷归位,呈现出完整的人情脉络,珍妮呷了一口酒作为掩饰,多思考了一两秒,便抬起头自信地微笑插话,“事实上,罗伯,切萨的确有这个意向,但我说服他暂时别使用这个宝贵的人情,让我试试看说服你。”
罗伯对她的确很有好感,对她□□自己和切萨雷的对话,非但没有不快,反而露出感兴趣的微笑,“我终于听到你的声音了,珍妮,看来眼下到了你的表演时间?”
之前他们一直在谈的话题,珍妮只能做到当合格听众,知道在该笑的时候笑,该附和的时候附和,不会格格不入、破坏气氛,但她对百老汇还没熟到能参与的地步,所以罗伯说他终于听到她的声音,并且很乐意地把谈话主导权的棒子交给了她,明显就是在给她机会表现。
“谈不上表演时间,我没打算用我的魅力‘征服’你。”珍妮用手在耳边比了个双引号,引来罗伯轻笑,她能感觉到切萨雷也在饶有兴致地观察她,但选择不去在意。“我想说服你的是,罗伯,我本人值得这个面试。”
她微微倾身向前,这是切萨雷常用的姿势,可以增强压迫感和说服力。“而我也值得让你投资一次人情,罗伯。”
罗伯动作有轻微停顿,而后他爆出大笑,“切萨,你的小女朋友真的很有意思——她看起来的确不像是嫁给你就满足了的那种小女星,是吗?”
果然,他误会了。珍妮在心里松了口气:珍珠袖扣和耳环的巧合收到了效果,这不但说明罗伯很注重细节(这不奇怪,珍妮早就从三小时惨案里发现这点了),也说明他今晚肯定不会提出什么性暗示了。
不是说罗伯人品卑劣,但这在好莱坞圈内可能算是一种惯例,比如说今天罗伯被说服了,不用切萨雷花费人情,也愿意推荐珍妮,那么珍妮就欠了他一个超大的人情,之后见到他肯定得笑脸相迎啊,等一会他要是提出去酒吧续摊,两人聊得愉快起来,他再对她眉目传情一下,留给她的拒绝余地其实是很小的,起码不伤情面的拒绝会变得很难。但现在既然他以为她是切萨雷的女友,那一切就不一样了。
现在就看切萨雷怎么回答了。
“罗伯,你知道我不和我的艺人搞在一起。”切萨雷说——但语气很随意轻松,还隐隐有些笑意,“对公司来说,这是不专业的表现。”
罗伯笑着举手,“我明白,我明白,ok,我不会乱说什么的。好吧,珍妮,我已经知道你能演戏,你很敬业,能承受住一遍又一遍的反复演出,这对出演戏剧是很重要的素质,更重要的是你还很漂亮,不论是好莱坞和百老汇,俊男美女都不少见,演技派也遍地都是,但能把二者集于一身的就是稀缺资源,这一点我承认,切萨雷也承认,否则你不会被他签下——我相信切萨不会被恋情冲昏头脑——我也不会选你来演《芝加哥》。”
他吃了一口天使白蛋糕,“你的歌声不错,舞蹈不错,这些我也都看在眼里,是,你可以竞争洛克希,你有这个资格。但我现在想要知道的是,你为什么要演洛克希。”
“你是说——”珍妮有丝迷惑。
“音乐剧可没法让你的那对耳环变成真的,亲爱的。”罗伯说,“也没法让你一夕间成为安吉丽娜。朱莉,它报酬有限,影响力有限,你为什么要来演?别告诉我这是切萨的安排,这不是能说服我的理由——你有能力在别人的安排下演好洛克希,和你真的发自内心地渴望演绎洛克希,出来的效果是完全不一样的。如果你不希望我只是为了还情而推荐你,那你就得说服我,让我相信我推荐的人选真的能让音乐剧变得更好,要知道,我并不负责《芝加哥》音乐剧的选角,为了推荐你,我也得动用我的关系。”
虽然喝了一些酒,但他的眼神却很冷静、清晰,隐隐透露着完美主义者特有的挑剔。珍妮知道,这才是今晚最核心的问题,这个问题,决定了她这个晚上的成败。
她深吸一口气。
第31章一次小小的胜利
“我想要演洛克希。”珍妮说,“不单单因为洛克希是《芝加哥》的女主角,也因为她是我现在能演的最复杂的角色,更因为我爱洛克希——老实说,我爱《芝加哥》所发生的那个年代,蒙昧、浮华、道德败坏,他们自以为活在文明年代,但在我们看来,那简直就是美国的中世纪。”
罗伯露出惊容,珍妮也知道,她现在的遣词用字,包括流露出的文化素养,都远超一个正常的公立高中毕业生。(以她的学区和美国的教育制度来说,这样的毕业生最多也就比文盲好上一星半点)
“你知道《芝加哥》从本质上来说,是两个罪犯如何通过大众注意力逃脱法律制裁的故事,罗伯。”珍妮继续往下说,“正因为它是真事改编,所以讽刺意味才如此浓厚。我注意到你在电影中做了一些改变,柔和了洛克希的人物形象,当然,这是大众化必须的牺牲,电影观众不需要一个讨人厌的女主角。”
她微微停顿,罗伯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珍妮继续说,“但洛克希和维尔玛本质都是罪犯,洛克希愚蠢、冲动、自私、贪婪、浅薄、虚荣、鄙俗、无知,愚蠢到被推销员欺骗,冲动到开枪杀人,自私到想让丈夫顶罪——但她却要拼命地挤出纯情、可怜、柔弱来玩弄大众,所以音乐剧版本的洛克希唱段是做作而尖利的,她虽然漂亮,但却惹人讨厌,而那讨厌又不是彻骨的憎恨,而是审丑猎奇的讨厌,她的丑和美是冲突的,但又是统一的。这种对比性让洛克希成为最迷人也最复杂的角色,我确实想演洛克希,这对我的演技会是个很大的挑战,也是个很好的磨练机会,所以我真的满怀热情——这是个好角色,我是个演员,演员想演好角色,就这么简单。”
罗伯就像是第一次认识她一样,定睛看了珍妮很久,珍妮做出无辜的表情,摊开双手,“我说服你了吗?”
“看来你对角色理解得很深刻。”罗伯沉默一会,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喝了口红酒,转开了话题,“你甚至注意到了我要求蕾妮做出的变化——的确,蕾妮在处理洛克希时强调了她天真无知的一面,把她开枪杀人犯下的罪行也设计得挺轻描淡写,整部电影我是打算强调浮华,给他们漂亮的歌舞,那些讽刺的东西一笔带过就行了,我甚至删掉了维尔玛关于那个所谓宝宝的唱段。”
他看来有了些酒意,“你知道这是因为什么吗?”
珍妮诚恳地说,“因为现在这时代和1920年其实也没什么差别,人们只想看到他们需要看到的,漂亮的演员、精彩的歌舞和金光闪闪的场面,至于内涵,谁会关心?”
罗伯爆发大笑,甚至给珍妮鼓掌,“你说得他妈的对极了,亲爱的,谁会关心内涵?托尼、艾美、金球、奥斯卡,他们都一个样,你给他们观看快感,给他们一个又一个高。潮,再把讽刺和黑色幽默当点调料往上洒,让他们以为他们看透了浮华下的虚伪,让他们以为他们是清醒的那个,然后你就收获票房和奖项。米兰。昆德拉说得没错,这是个媚雅的时代,只是雅的定义已经有了变化,是不是?以前小孩救狗是‘雅’,你得逼着自己感动,现在好莱坞正在批量贩卖的就是这种不痛不痒的感悟,谁他妈需要真正触动内心?拍那种片子的导演只能在圣丹斯呼风唤雨,自以为牛得不行,只有他们知道这些世间真理。这里他。妈的是好莱坞,人们需要的他。妈是商品,不是曲高和寡的他。妈艺术品!票房和口碑双收才是他。妈的硬道理。”
估计是聊得兴起,罗伯的酒劲也上来了,他一口一个*ing,倒是有点惊着了珍妮,她都不明白他们是怎么跳到这里的。
她请示性地冲切萨雷投去一个眼神,切萨雷对她微微点头,旋即露出笑容,附和罗伯,“这是中产阶级的错,他们和他们的附庸风雅,格林斯潘和他那操。蛋的货币政策,这年头谁都在使劲往中产阶级里挤,你知道,市场需要中产阶级化的审美,市场需要媚雅,罗伯,我们就得提供媚雅,往好了想,这起码比拍摄那些无聊的正义得到声张,洛克希最终伏法的片子要有趣得多。”
罗伯把杯中酒一饮而尽,扬手让侍者过来,“不,我来买单,听着,谁也不许走,我们去lubitsch,一醉方休。”
他们谁也没提试镜的事,结完帐直奔lubitsch,虽然门口排了长龙,但切萨雷领着他们长驱直入,在这间只售卖伏特加的酒吧里,罗伯喝了个酩酊大醉,珍妮也没好到哪去,虽然喝了几杯后就不敢再喝,开始玩手段躲酒,但伏特加基本上就是液体酒精,接近尾声的时候她还是躲进洗手间里吐了一番。
倒是切萨雷展现了自己惊人的酒量,到最后他脸上虽然也浮现红晕,脚步开始有些漂浮,但基本还能保持直立,结账过后还能把罗伯扶上出租车,并且在后座一路照顾他,避免他吐在车里。
珍妮吐过以后反倒是清醒了,她坐在前座,在切萨雷送罗伯进旅馆的同时坐在车里等待,等到切萨雷送人回来,才回到后座和他一起坐好。
切萨雷先说了她家的地址,虽然在酒后,但他居然还没忘记这样的小细节,让珍妮对他的自控能力又调高了评价,她问,“你没醉吧?”
“酒劲儿基本已经过去了。”切萨雷把挽起的衬衫袖子放下来,至于领带,早八百年前就被扯松塞好了。“你今晚表现不错。”
“不错吗?”珍妮反问,她对于今晚急转直下的节奏还有点惊魂未定,“我甚至不知道有没有挣到那个试镜机会。”
“你还需要什么?罗伯反过来求你去参加试镜?别逗了,”切萨雷头往后仰,靠在椅背上,似乎有一丝疲惫。“你的那番话不就证明了你完全有资格角逐洛克希?罗伯没有理由不推荐你。别告诉我你没看出来,他甚至还他。妈很喜欢你。”
“要我说,他是压力太大了。”珍妮倒不觉得自己有多讨喜,“他对《芝加哥》的改编其实有些冒险,评论界未必会一片好评。”
“当然,这一点你知道,我知道,他也知道。”切萨雷说,“影评人都是bitch。不过他的思路在韦恩斯坦也不是一帆风顺,今晚关于媚雅和中产阶级审美的对话不是第一次发生了,罗伯和我聊过好几次,他对自己的看法也有不自信的时候,但我认为他的思路能获得成功。本质上来说,《芝加哥》的确是文艺片,但没人说文艺片不需要迎合观众,充其量只能说它要迎合的是另一种观众而已。而且,也没人会拍摄预算近五千万美元的文艺片。”
“导演当然首先要对得起投资方,对得起市场。”珍妮也认可切萨雷和罗伯的看法,当然她这纯属马后炮了,因为《芝加哥》的确也取得了起码是口碑和票房上的双丰收。“罗伯还是导演经验太少,不然根本都不会有这样的疑惑。”
“也因为他之前的圈子太过清高,”切萨雷耸了耸肩,“你知道百老汇那些圈子,对他们来说,影视剧都过分庸俗。罗伯往主流靠拢承担的压力比别人都更强,这又是他的第一部片子,他在片场的表现也算是情有可原。”
“导演嘛。”珍妮含义丰富地说。
切萨雷搓了搓脸,发出几声轻笑,“不能不说,你今晚的表现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