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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和切萨雷对视了一眼,两人一起把身体倾前,给罗伯营造出了无形的压力,切萨雷接口说,“但如果你能听听我的分析,罗伯——”
他语气沉稳,魄力十足,让人不由自主就想要相信他的话,切萨雷双眼直视罗伯。马歇尔,仿佛在气势上把他慑住,看进了他心底,他露出一丝自信的笑意,低沉地说道,“我保证,你会发现这是个多赢的构思。”
面对着这两张气势相似,只有微妙不同,但仿佛都极具说服力的脸,罗伯本能的怒火和反感似乎也没有多少发挥的余地,但他皱起的眉头依然没有缓解,语气中的保留意味非常明显,只是非常勉强地说,“ok……。”
珍妮和切萨雷对视了一眼,知道这个挑战最简单,也最重要的关口终于是度过了,罗伯愿意听听他们的说法,而不是简单地把他们关到门外。——不过,难点依然还在前方。
“我已经看过了的音乐剧版本,”她清了清嗓子,从罗伯的下一部作品说了起来,“罗伯,不知你有没有注意到,丹尼尔近几年来很少塑造这种类型的角色……”
第207章过渡角色
虽然11月的洛杉矶还只能算是略有寒意,但在爱尔兰威克洛郡这个多山之地,11月俨然已经进入深冬,冬季的爱尔兰潮湿多雾,相当阴冷——不过,在丹尼尔。戴…刘易斯和家人潜居的庄园内部,当然有完善的取暖措施,不至于冻到两个年纪不大的孩子,以及来自大洋彼岸,习惯了美国人完善到近乎奢侈暖气系统的妻子。
丹尼尔本人虽然也不反对中央暖气,但他更中意壁炉里燃烧的熊熊烈火,这种传统原始的取暖方式让他想起他的青少年时光——当他被父亲关进寄宿学校时,老旧的学校图书馆每到冬天就格外寒冷,暖气几乎只是象征性意义的一丝微温,他和他的同学们争抢着壁炉前有限的位置,互相依偎着阅读他父亲的诗集,莎士比亚的剧作,这些文字对一个中学生来说似乎太过深奥,但当时丹尼尔就是那么附庸风雅。
在步入中年以后,当年在寄宿学校的生活就像是一场梦,就像是他早逝的父亲一样,留在丹尼尔生活中的痕迹几乎是微乎其微,唯有对壁炉和木工的喜好一直延续了下来,做木工能让丹尼尔感觉平静,砂纸每一次磨过木料表面,都能提醒他一件掩藏在过去的回忆,毫无意义的惊鸿一瞥,一个瞬间闪过的画面,一声来自少年时代的朗声大笑——这些信息都能帮助丹尼尔从角色中抽离出来,一点点地重新把握回自己,对于这个每演出一个角色,就相当于重塑一次人格的方法派大师来说,这是让他在错综复杂的内心世界中把握平衡,不至于彻底迷失的最好办法。
今天他准备做一张椅子,最基本的木料已经接近打磨完毕,可以开始雕琢楔头,丹尼尔拿起卷尺,顺着墨线再一次丈量尺寸,虽然他已经是个很老练的木匠,但从第一次打造家具开始就留下来的习惯一直伴随着他:在真正开始之前,一定要多次反复确认尺寸,木匠不像表演,表演也许还可以重来,但一块好木头的报废是无法挽救的。
各式各样的数字和算式在脑海中飘过,压下了来自的又一次梦魇幻影,最近,这些难缠的回忆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少了,丹尼尔甚至感到了一丝不舍——他不知道别的演员是如何对付表演的,丹尼尔的同行朋友不多,对他来说,每当他进入一个角色,他就会为这角色设定一个人格,他的一生,来龙去脉,还有许许多多丰满人格的小故事,而脱离角色的唯一办法就是遗忘这些细节,和角色说再见。有时候对于他珍爱的角色来说,这就像是送别一个老朋友,而比送别现实中的朋友更坏的是,除了丹尼尔以外,没有人会为他们的逝去表达哀悼。
下凿、敲击……就像是来自石油工地的斧凿声,另一个丹尼尔在这样的声音里好像活了过来,在他眼前露出生动的怒容——丹尼尔瑟缩了一下,放下了手里的凿子:丹尼尔。普莱恩维尤是和他共鸣很高的角色,所以也格外难以驱除,就像是一缕阴魂一样萦绕难去。
走出木工房去了盥洗室,丹尼尔游荡到起居室里,他的妻子丽贝卡从书本里抬起头对他笑了笑,没有评价他过早离开木工房的举动,“亲爱的,你有个来自美国的电话——罗伯。马歇尔希望你能给他打回去。”
“露西难道没告诉他吗?”丹尼尔有些疑惑,“我还没做好准备开始构建孔蒂尼啊。”
孔蒂尼是的男主角,这是一个丰满而复杂的角色,也的确让丹尼尔有些技痒,不过距离开演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他还处在走出前一个角色的阶段中,对于孔蒂尼,他只是刚开始了解,还没到那个会和导演频繁通电话探讨角色的阶段。
不过,即使如此,处在‘康复阶段’的丹尼尔合作度一直都是很高的,和丽贝卡一起结算了一下美国现在的时间,他还是给罗伯回了电话,“罗伯,希望没打扰到你的午餐……”
他和罗伯。马歇尔相识得很早,丹尼尔在西区出演戏剧时,就和当时一样也是无名小卒的罗伯。马歇尔一起吃过午饭,罗伯还为他介绍了来自美国的知名精神科医生——丹尼尔在年轻时有比较严重的精神障碍,最厉害的时候经常产生幻觉。这些年来,两人一直保持频率稀少的联系,这主要是因为丹尼尔生性羞怯内向,没有多少朋友,尤其是度过了被性。欲驱动,狂热地追求肉。体欢愉的那段时间以后,他更加倾向于一种避世者的生活,满足于小天地的自娱自乐,社交对于他的世界来说,有时是让人难以忍受的改变,而丹尼尔忙于维持内心世界的平衡,对于这样的活动是有些无力负担的。
“当然没有,我正盼着你的回电呢,丹尼尔。”罗伯在电话那头笑了起来,不过,丹尼尔感觉得到,罗伯现在的心情也并非太明朗——他觉得罗伯的语气有些犹豫不定。
“发生什么事了,罗伯?”他不喜欢绕弯子,便直接问了出来,“是项目的资金出现问题了吗?女主演人选换了?”
“不,不是,项目进展很好。”罗伯连忙说,“我只是想问问你最近心情怎么样,你知道,从角色里走出来没有——我正在读的剧本,你知道,我想找个人聊聊它。”
“啊。”丹尼尔也放松了下来,他不喜欢社交,但很中意和知音一起谈论他选中的角色,世上能承载这种谈话的人实在寥寥无几。“是的,我前几天也读过了它的剧本,被改编得非常迷人,那种交错反复的感觉,就像是织物,是吗,经纬交错,织出孔蒂尼的人格,这就像是严密的数学游戏——它的确非常可爱。”
“没错,这一点的确让人印象深刻,”罗伯的语气也放松了下来,“每一个女人对孔蒂尼的影响都反应在了他的人格上,当然,还有他的中年危机——孔蒂尼是个非常特殊又非常普遍的角色,他的才华让他极为特殊,但他的中年危机又让他和所有人一样都被自己搞糊涂……”
他们放松地探讨了一番孔蒂尼,还有他的中年危机,罗伯对这个话题似乎很有闲聊的兴趣,丹尼尔则有些摸不着头脑,最后他实话实说,“我还没开始揣摩孔蒂尼,罗伯,也许我们需要过几个月再来回答你这个问题……”
“当然,当然,没问题……”罗伯的声音听起来更加游移不定了,他似乎正考虑着什么,丹尼尔不禁更为困惑——而最终,罗伯总算下定决心地开口问道,“丹尼尔,你本人有经历过中年危机吗?我是说——当然你现在到了中年,心理上也许会有些改变——”
虽然已经预感到了罗伯可能是有些不太好问出口的问题,不过,当罗伯最终问出口时,丹尼尔还是为之哑然——中年危机……当然对所有正常人来说,不论贫富贵贱,人到中年,不可能没有走下坡的危机感,但问题是对丹尼尔来说,他过得一直都不是正常人的生活。
中年,从何时开始算呢?几年前吗?还是从他拿了影帝之后开始?他真的已经步入中年了吗?
杂乱的思绪在他的脑海中纠结成了一团,丹尼尔发现自己一时间竟然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他老实地说,“罗伯,我恐怕——我不知道,这个问题我没有答案。”
“是啊。”罗伯听起来并不失望,如果要说的话,倒不如说他是有些最终肯定的感觉,“这没关系,丹尼尔,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去准备……”
在大洋另一头,覆盖着冰雪的纽约街头,罗伯坐在书房窗口遥望着空荡荡的小区路口,无意识地旋转着手头的一根钢笔,借用着电话那头意味深长的沉默盘算着自己的心事:珍妮弗和切萨雷说得没错,也许丹尼尔是当今世上最好的演员,但毫无疑问,他和孔蒂多这个角色还有一段距离。
“孔蒂多是个非常精细的角色,扮演他就像是个外科手术,九个女人对他的影响必须一一如实地反映到孔蒂多身上,而且要把这些信息传递到观众心里,让他们理解孔蒂多的心理状态,以及他深陷中年危机的原因。”珍妮弗的分析现在显得越来越有道理了,“而刘易斯他的事业黄金期出现在他得到奥斯卡以后,这事实上是个悖论——任何一个现在还活跃在大众面前,成绩优异的好莱坞中年男星都很难受中年危机的困扰,尤其丹尼尔更是如此,他的家庭在最近十几年中一直非常稳定。”
罗伯自己也不得不承认,珍妮弗和切萨雷的说法很有道理:他自己就是如此,即使是在之前,凭借着出色专业技巧,收入丰厚的他也没有中年危机的感觉,凭借走上事业巅峰的现在,就更距离中年危机有很长一段路了,当然丹尼尔也是如此,再说,丹尼尔这些年来主要面临的心理障碍一直是难以出戏,和中年危机根本就不沾边。
当然,演员不需要杀人也可以去模仿杀人后的感觉,罗伯特。德尼罗在拍摄以前也没有开过出租车,丹尼尔当然可以通过各式各样的方法体验生活,还原出属于他的中年危机,罗伯也对此有很大的信心,但——
“事实上,要还原孔蒂多,对男演员们来说有两大难点,他们要深刻的理解中年危机,也要深刻的理解孔蒂多的艺术家性格,但对刘易斯来说,首先他对中年危机很可能根本一无所知,其次,他也需要时间把孔蒂多和他本人的性格切割开来,孔蒂多没有精神障碍,剧本中他和逝去母亲的对话更像是象征手法,如果刘易斯本色出演,这个角色毫无疑问会走入歧途。是个非常大的项目,罗伯,你需要处理好10个大牌演员的叙事角度,刘易斯的表现不能勉强达标,事实上,他甚至不能只是‘很好’,他必须超凡脱俗才能压好阵脚,真的把孔蒂多错综复杂的内心世界表现出来。而如果你放纵刘易斯用自己的步调去理解孔蒂多,他很可能会找不到状态——也许他会被孔蒂多和他的相似点混淆。”
切萨雷。维杰里虽然年纪轻轻,但罗伯一直对他非常看好,在他看来,切萨雷的品味毫无疑问值得信赖,眼光也精准得让人害怕,他对于孤注一掷式的狂热追求让罗伯到今天都记忆犹新,而他对相对不那么热衷的态度(罗伯很清楚,珍妮弗会答应出演只是为了还他的人情),也成为罗伯心中的阴影,他不会为此放弃这个项目,但每每想起切萨雷的保留,心里就会蒙上一层淡淡的阴霾。他有种感觉,切萨雷并非是说服他让步才端出这套说辞,恰恰相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