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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在所有人都在估计来人现身的方位时,笑声倏止,映入眼帘的,只是一阵清风。
没有人?
祭台上火光冲天,与岛上岛外的宫宇树林生成了无数阴影,扭动交缠,考验诸人的眼神敏锐程度,又似是无数奸滑鬼魅,嘻嘻嘲弄。
场面反差之大,令人憋闷得吐血。李珣抽动嘴角,也不知是气是笑,再看妖凤、青鸾,此刻面色都不好看。
尴尬的沉默之后,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回到冥火阎罗身上。
面对如此局面,冥火阎罗只低声而笑,眼睛眯起,任场中诸人眼神锐利,也都也看不透他的心思。
这个……看不透便看不透吧不。
李珣忽尔一笑,扭动脖子,先前被青鸾斩断半边的伤口,此时己完全愈合,他还有闲拍打身上沾的泥灰,如同事不关己一般。
当前的事实证明,为自己留一步棋果然还是正确的。
李珣的做派引得妖凤还有些疑惑,台上的病唠鬼则再清楚不过,目光从狭长的眼缝中透出来,在他脸上一扫,之后便再无反应。
李珣才不管冥火阎罗怎么个想法。
在冥火阎罗喊出“幽离神君”的名号之时,便等于是将宗门修士都耍弄了个干干净净。
妖凤此时也将自己的步调调整过来,她目注冥火阎罗,摇头道:“藏头露尾又如何?不如担心下你自己吧。引外气入体,强续生机,一炷香之后,你必将肉身崩坏,万劫不复。在这段时间里,你想做些什么?又能做些什么?”
周边气氛猛然一窒,祭台之下,几个尚存的长老,绝望的神情更是遮掩不住。他们并非不知冥火阎罗的状态,只是心中侥幸被妖凤一语道破,精神已经承受不了。
况且,还有幽离……
冥火阎罗露出笑容,牵动枯干的肌肉与白森森的牙齿,妖异丑陋:“多谢元君提醒,不错,这从贼老天手里偷来的片刻工夫,万万不能浪费了,如此,我们直入正题。
“元君一手造成如今这局面,不管是出于谋算也好,纯泄私愤也罢,对敝宗而言,己经是不可收拾,大约只有重头再来或者就此湮灭的区别了。这可是元君想看到的结果?”
妖凤哑然失笑,笑容里,她的眸光却渐渐冷冽下去:“倒也没什么,只要你们改换个宗主,不要让阎夫人登位便成。若诸君没有意见,我等就此退去。”
听她这言语,几个长老差点儿背过气去,只是诸多狠话,却是卡在喉咙里,进退不能。一时间目毗欲裂,恨不能用目光将妖凤千刀万剐。
冥火阎罗上下颌颤动两下,算是发笑:“以元君之威,确实是想来便来,想去便去,哪里有旁人说话的余地。况且,以敝人的模样,恐怕再无缘得见列祖列宗,这闷亏和着牙齿吞下去也算不得什么。只是……”
他拖了个长音,话气转折:“只是有一件事,我百思不得其解,正如梗在喉,不吐不快。按着元君所说,要敝宗撤换宗主,只为了寻古音的晦气。
“确实,阎鸯与古音勾结甚久,或许得了许多助力,若她继承宗主大位,古音也能从中取利。然而,古音操持天下权柄近半,何事不可为?破落如敝宗,她仍要大费周章,所图为何?还请元君示下。”
“阎夫人与她勾结,你去询问便是,何必问我?”妖凤淡淡回绝。
冥火阎罗摇头道:“古音谋算,向来周密诡变,若阎鸯能知其图谋,何至于落得这般下场?”
此言字字诛心,阎夫人听得真切,蜷曲的身子更是止不住颤抖,拳掌紧握,指甲破肉之下,片片见血。
妖凤瞥去一眼,尚在沉吟,冥火阎罗又追加一句:“元君既然要与古音作对,何必再为她遮掩?一人计短,两人计长,若元君肯明示天下,古音谋算再密,也抵不过天下人,唯有事败而己。”
冥火阎罗如此说法,一旁李珣也大为意动。
妖凤人概是古音数百年来最亲密的合作者,古音的谋划,大半都瞒不过她,若她真能尽述其中关窍,古音百年心血,恐一朝尽丧。
不过,李珣也听出些古怪,病痛鬼身体不好,说话从没有太多虚文,怎么今日偏偏这么多废话?
妖凤却没想太多,只冷笑道:“好大方,按你的意思,只要我说出其中曲折,你我两方之事,一笔勾销?”
“便不是又如何?元君横行天下,当真还挂念我们这破落户不成?”
冥火阎罗姿态之低,实是无以复加。
“主意不错,可惜……”
“元君!”
冥火阎罗忽将声音高扬,在妖凤表明态度之前,打断了她的话,背后熊熊火光似乎也随之颤动两下。
妖凤眼中寒芒闪动,冷冷盯去。
病痨鬼深陷的瞳眸燃动幽火,分毫不让:“若敝人所猜不差,元君此时的态度……莫不是有心报复,却无处下手?”
呛咳几声,冥火阎罗声音渐低,但仍清晰可辨:“当然,敝人相信,若元君要取古音性命,就算她身边有玉散人护持,仍是翻掌间事,最轻松不过。可眼下这局面,应当是嫌杀之太轻,又或是……人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他的嗓音轻之又轻,其中却有轻雷郁动。一时间须发飞扬,昂然之姿,刺得旁人眼神生痛。
李珣轻哼一声,却听到妖凤微微而笑:“一肚子花花肠子。”
妖凤没有否认,那么,古音果然己存死志!
心中有了这般明悟,李珣只觉得寒气自牙缝间丝丝渗入,积郁在五脏六腑之间,心目中古音的形象也前所未有的明晰起来。
冥火阎罗毕竟不知其中秘辛,他口中的“玉散人”,此时己是行尸走肉,早不复当年之勇。也正因为如此,古音的状态远比他想象中的更疯狂。
谈笑间翻覆天下的强者,和一心求死的阴郁女子,便在此刻合为一体。生死之别,看似简单,可那根本就是智者和疯子的差别。
李珣宁愿对上十个惜命的智者,也不愿碰到一个不顾死活的疯子。尤其是这疯子还拥有着惊世绝伦的谋算。
冥火阎罗只是点头叹道:“若古音不惜身顾命,其谋划之事,更要惊天动地,不轻举妄为,也是对的。可正因如此,元君更应该公示天下,以举界之力,Qī。shū。ωǎng。将其阴谋抵消才是。”
妖凤唇边冷诮之意不减,根本懒得说话。
见状,冥火阎罗眉头跳动,眼眶中幽火闪烁,奇道:“元君这也不做,那也不做,难不成,只是想着报复古音,却不想干扰她的所作所为?敝人可否猜想,古音之所谋,亦是元君之所愿?”
话音方落,身后祭台轰地一声大响,冲天阴火持续了半夜的强势之后,终于有所减弱,焰芒缓缓下挫,空气的爆裂声也逐步沉闷下去;妖凤的眼眸却燃起了夺目的火光,似要将祭台上的病瘩鬼化为灰烬。
冥火阎罗只作不知,继续颌首感叹:“看来,便是如此了。元君当年受此界宗门围攻,夫妻反目,又委身于玉散人,满腔怨气,自然要有个发泄之道。由此看来,古音所谋非小,而且对此界伤害极大,而元君乐观其成……是也不是?”
他分析得条理清楚,极具说服力,几乎让人以为,那就是事实:妖凤虽仍维持着凌厉的眼神,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半晌,在人们以为妖凤就要默认的时候,她忽然失笑:“冥火……你当我是傻子么?”
余音犹在,本己干燥灼热的大气温度再次攀升,几乎能把人的毛发点燃,更有妖凤强横神念充斥其中,掠过李珣身侧时,便似有一记重拳轰过,激得他背后寒毛倒竖。
李珣低喝一声,周身真息鼓荡,堪堪敌住外界飙升的强压。
不过,妖凤并不是针对在场诸人。李珣依稀感觉到,岛外的广大空间中,因为剧烈的温差变化,使得草木生灵都显出其特有的气息来。
藏匿的人物,再无所遁形。
妖凤凤目含威,并无动作,一旁的青鸾却振动宽袖,哧哧连响,堪比神兵利刃的寒气四面迸发,岸边稀疏的树丛立时被砍去半截。
青鸾此举,绝对是有的放矢。
气刃所过之处,铮然有声,七八个人影隐隐绰绰现出身来,又很快没入更深的阴影中去。
然而,就在变化的刹那,湖边树丛里,上百点火光同时点燃,莹亮的光线洒遍每一个角落,深暗的从林瞬间亮如白昼。这种情况下什么隐身匿形都是笑话,下一刻,青鸾凌空而至,纤细的身影抖散出弥盖四野的阴云。
岛上,妖凤微微而笑:“你喋喋不休,便是为了让他们安置机关么……幽离神君何在?”
伴着她的悠然话音,半空铿锵震鸣,丛林中的修士砰然四散,却仍不免带出数蓬血雾,形状凄惨之至。
不过,林中修士一心退却,又散得极开,青鸾也无法一举建功。她目光稍转,己经选中下一个目标。
青鸾身形甫动,忽有人哈哈大笑:“栖霞元君当面,何敢妄称神君,幽离在此。”
青鸾身子停住,微蹙眉峰,扭头看去。
这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移过来,指向李殉背后。
背后的笑声震得李珣耳鼓生痛,他脸上不动声色,回头看去,丈许外,一个锦袍男子负手而立,目光越过他的肩膀,与妖凤抵在一处。
此人不过是中等身材,其貌不扬;略嫌狭长的面孔上,星星点点都是细碎疤痕,更有一道长疤切过半面脸孔,直到颈后。
其人模样并不怎么入眼,可是意态豪放,坦坦荡荡站在那里,便有一番雄壮气度。
此人便是通玄诸宗宗主里,心思最为狰狞丑陋的一个,却成功地将满腔谋算都掩盖到豪雄姿态之下,比之冥火阎罗的幽深难测,是另一番味道。
不过,此时李珣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幽离神君是如何瞒过在场所有人的耳目,悄无声息地潜入湖心岛上的?
“一别多年,你的噬影大法倒是越发精进了。”冥火阎罗替李殉提出了解答。
摊开双手,幽离笑道:“若没有湖底的暗道,老子就算把噬影大法修到顶,怕也瞒不过人家……对了,地宫内宗门秘典,我己是笑纳了,大师兄,你就安心去吧。”
幽离最后几字阴冷寒透,如颈后寒风,刺入骨髓。别说其它人,便是李珣听了,瞳孔也不自觉放大一圈,忍不住扭头去看冥火阎罗的脸色。
红影闪动,灼热的风从耳边刮过,李珣本能地摆出防御的架势,只是妖凤的目标并不是他,外放的气壁只挡住了对方迸发的余波。
幽离神君放声大笑,身形飞退。
作为幽魂、嗜鬼两宗,噬影大法修为最高的修士,他短时间内的爆发速度,并不逊色妖凤太多。他的身形拉出一条虚影长线,又在转瞬之间由虚至无,消没在光影交错的空间里。
仅仅相隔一线,妖凤的手掌印在虚影最后消散的位置,聚然拔升的高温将方圆数丈的空气蒸发一空,随后才是炽白的火光四面喷发。
李珣眯起眼睛,在刺目的光线下,扫到了一片被烧成气灰的衣襟下摆。
一击不中,妖凤纤白的手掌顺势挥击,五指轮影,破空之声不绝于耳。数十道火线交织,将左边虚空切割得支离破碎。
虚空中接连两声闷响。
光影错乱中,幽离神君再度现身,前臂置在胸前,开裂的衣袖之后露出一段黑沉沉的护臂,想来是以此挡住妖凤的指力。
妖凤目光扫过,神色略有波动:“司晨模铁!神君操持俗务之余,竟还如此用功,真是难得。”
幽离趁她说话,身形偏移,再度拉开距离,脸上笑容仍在:“老子可不像某个病殃殃的孙子,既然不用日日挣命,不用点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