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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珣怔了一下,才将名字与人物对接起来,然后他又花了点时间,总算在心中浮起对方的面容:“叶如啊……她怎么了?”听他这轻描淡写的回应,阎如点头笑道:“瞧你这态度,我便放心了。其实也没什么,采儿师妹发现她与碧水君那边的阴拓有些勾当,摇摆不定,如今正值关键时候,她这表现,可要不得。只是夫人看顾着你的面子,将她携在身边,只等着你的意思了。”
“叶如和阴拓?”李珣回想起去年回宗门时的那一场小冲突。
恐怕这两人的关系,也是从那时才开始的吧,不过三四个月的功夫,发展倒是挺快。
眼下他实在没有兴趣搭理这些事情,只是笑道:“由夫人看着办就好,嗯,照师姐这么说,今年的祭祖大典,莫不是大伙儿都要揭牌了?”
“形势所逼,师尊也无从选择。便在半月之前,冥火宗主身体突然恶化,一日间倒有五六个时辰神智昏沉,眼见大限将至。”阎如柔声说话,语调还算客气,只是内中情绪,则冷硬无比。
“据师尊估计,就算他抛开一切,在祭祖大典上,投入化阴池转生,结果也不乐观。宗门长老商定,下任宗主的人选,务必在祭祖大典结束前有一定论,再拖则局面不堪设想。”
“不堪设想?”李珣微微一笑,其中意味,不言自明。
阎如自然明白,她声音压得更低:“其实大家都明白,局面已经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宗门分裂之危,已近在咫尺。
“当年一次分裂,让咱们从第一邪宗的位子上摔下来,而如今,若再演前事,恐怕就成了存亡与否的灾祸了。因此……”
“因此必须以雷霆手段,一举击垮另一方,再从容收摄依附之辈,将损失降到最低,可是如此?”阎如窒了窒,终还是应道:“师弟所言甚是。”
“那好极了,方向定下,夫人可有什么具体的计划?”
“师尊只是与我们几个通了气,具体的计划,还要等师弟你回来才能施行下去。”轻飘飘的一句话,便将李珣推上了高位,然而,李珣却只是对此一笑而罢。
他将注意力放到自己怀中,那个被紫玉盒、金丸神泥所包裹的东西,才是阎夫人最渴望的吧。
没有了那些废料的牵累,两日的路程被李珣二人缩短了一半,第二日黄昏时分,二人便来到了鬼门湖左近。
在高空平望开去,血红的光芒浮游在森林与天空的交界处,挣扎蠕动,偶尔一群飞鸟在林木上空翱翔,被打上金红的光边,别有几分生气。
“毕竟是宗门大典,连鬼门湖都比以往多出几分人气。”以李珣此时的修为,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平日阴沉死寂的原始森林中,以千计的修士气息密布其中,若只看声势,倒是依稀还有千年之前第一邪宗的影子。
阎如站在李珣身边,隐约感觉到李珣此时的心态,也慨叹一声:“听师父讲,吾宗全盛之时,弟子过万,每至鬼灵返生之日,必群集鬼门湖中,遥接九幽之域,供奉祖师。
“是时方圆万里,阴气蒸腾,接连天地。此界诸宗,均要绕道而行,以示恭敬……千载以下,那神威气魄,是再也见不到啦。”
“何止见不到了,若一着不慎,境况只能更糟。”李珣语气平淡,并无半分伪饰。
阎如眉头大皱,却又不能反驳,只好苦笑道:“所以,我等务必帮着师尊,登上宗主大位,将宗门震荡,降至最低,那时再休养生息,仍未太迟。”李珣未动声色,知道阎如完全误解了他的意思。他不在乎阎夫人怎么作为,只对冥火阎罗临死前的布置感兴趣。
相较于千年之前,冥火阎罗、幽离神君、鬼先生这些人中之杰,眼前碧水君、阎夫人这等人,差的实在不止一星半点儿。
当年幽魂噬影宗一分为二,冥火阎罗和幽离神君各扯出一波人马,依然站在通玄大宗之列,屹立千年不倒,堪称一代豪雄。
放眼如今,若宗门再度分化,又有谁能挽狂澜于既倒,保住大宗香火不灭呢?
碧水君还是阎夫人?
越是临近摊牌之时,李珣越能体会到冥火阎罗的绝望与悲哀。
病痨鬼终于撑不住了,而在他油尽灯枯之前,他没有为宗门培养出一个强大的首领,只留下了被他的权谋搅得一团乱麻的烂摊子,唯有寄望于奇迹的出现。
可是,奇迹在哪儿呢?
带着这样的感叹,李珣进入鬼门湖范围,他的出现像是高山上滚动的巨石,在轰鸣声中坠入湖心。
以他为中心,惊人的震荡向四面八方扩散,他甚至可以听到无数人惊叹的合音,还有随后而来的,无法形容的静默。
如果是以前,李珣或许会感觉到不自在,然后就想方设法将自己从他人的视线中移开,回到安全的黑暗中去。
而现在,从心脏中挤迫出的血流似乎挟带着难以言喻的力量,在平稳的流动中,将这力量蔓延到全身,再辐射出去。
不需要表示什么,李珣所过之处,所有人的目光都不自觉地垂下或偏移,同时保持着可观的距离。
至于丛林深处的各种鸟兽,甚至更早一步有所感应,一个个敛翅收声,噤若寒蝉。
旁边的阎如有些不自在了。或许是昨日初见时,有东皇和大衍先生“镇场子”,还有百鬼一如既往的低调行事,让她对百鬼的“新身分”,一直没有切实的体会。
直至现在,看到百鬼在无数恐惧、戒备乃至乎恶意的目光下,依旧势压万众、昂然前行的凛凛之威,她才恍悟,对百鬼的一切旧有结论,由此刻开始,再无意义!
李珣在静寂的森林上空飞行,并已经做好了如此这般,直达湖心地宫的准备。
不过,远方闪动的遁光打破了这不正常的氛围。
来人速度极快,只一闪便到了近前,却是一位貌似只有十四五岁的少年。
李珣当然不会把他当少年来看,微笑间拱手招呼:“鬼机师兄。”鬼机保持这少年模样已有近三百年的时间了,作为冥火阎罗的关门弟子,他也一直保持着“宗主心腹”的位子。
若纯以地位高下论,与李珣私交甚好的冥璃,虽与之同拜一个师父,说话的分量还略有不及。
同样还了一礼,鬼机稚嫩的面孔上,神情却十分老道。
他笑道:“百鬼师弟终于回来了,宗主可是日夜念叨。还吩咐我,只要师弟来了,便请你过去。”李珣听见还不怎地,一侧阎如已皱眉道:“鬼机师弟,宗主这时候,应该是在……休息吧?”她中间顿了一下,总算是将“昏睡”两字生生咽了下去,换了个不太敏感的词汇。
鬼机深深看她一眼,脸上笑容不变,道:“宗主近两日身子好转,已不怎么渴睡了,刚刚还和阎夫人说话来着,师弟但去无妨。”既然这么说,阎如也不好再阻止,便默默跟在后面,心中却想着,如何让阎夫人尽快与百鬼见面,以利于掌控局面。
约飞行了半炷香的功夫,在越发浓重的灰雾中,湖心岛的轮廓已渐显现,而虚悬半空的“大火球”更是卖力地喷吐火光,为他们照耀路途。
越是接近湖心岛,李珣越能感觉到,周围密密麻麻的禁制,都已经调整到了临界状态。以至于偶尔经过的修士,举手投足间都显得小心翼翼,生怕一个恍惚,便让诸般阴毒的禁法轰成渣子。
鬼机主动解释这一安排:“这段时间南方一直不太平,过路的修士很多,西联那帮子人马也很嚣张,为安全计,宗主下令,鬼门湖周边一切禁制,均调整到临界状态。
“这样一来,大伙儿虽然是有些不方便,不过,只要不是强烈的打斗,倒也不会出事。”李珣自然是听出了鬼机的言外之意,一笑之后,话到嘴边,忽然又咽了回去。
此时在他视野尽头,一个人影在浓雾中若隐若现,衣袂飘飞,直若鬼魅,鬼机和阎如这才生出反应,抬眼看时,神情都是一紧。
“苍冥子长老?”鬼机略有些尴尬,相比之下,阎如则稍显紧张。
挡在前面的,是宗门十二长老中,排名第四的苍冥子,号称宗门“挪移无双”的人物。
更关键的是,苍冥子与碧水君出自同门,关系最好,自然也就是阎夫人的死敌。
双方离得近了,透过雾气,只见这苍冥子同样穿一身雾松铁外袍,头上梳个道髻,脚下布袜麻鞋,如非脸面过于干瘦,倒也像个有道全真。
见得三人,他瘦脸上神情僵硬,冷声道:“鬼机,为何带外人进来?”一言既出,鬼机和阎如都是愕然,接着便马上明白了苍冥子所指。
鬼机倒还罢了,阎如冷冷一笑,上前一步,正要说话,却被李珣伸手拦了下来。
“苍冥子师叔……”李珣似是在考虑这个称呼恰当与否,一顿之后又道:“我是不是外人,师叔说了不算,只有宗主或是长老联席,方有资格置喙,此外……”他微笑着截去话尾,只是伸出手来,下一刻,他手心处,一点灰白火光燃起,在浓雾中摇曳摆动。
方圆里许的禁制闻风而动,以千万计的气机连接交错作用,似乎马上就要催发出来。
刹那间,苍冥子面寒如冰,而鬼机和阎如更是紧张无比。
阎如不敢出手去碰,只能在后面低声开口:“百鬼师弟,这里不是动手的地方!”李珣露齿一笑,只当阎如所说是耳边风,直视苍冥子,悠悠道:“我知道,师叔还有碧水师伯,想找到如我这般精擅‘幽明气’的‘外人’,难度着实不小,做弟子的,也能理解一二。”说罢,他甩了甩手,那一团阴火飞出掌心,在雾中一转,几十处封禁立时偃旗息鼓,再度恢复到相对平静的临界状态。
做完这一切,李珣也不去管苍冥子的脸色如何变化,径自走过去,再不回头。
不管是阎如还是鬼机,都没想到李珣会这样应付,更重要的是,苍冥子竟然将耻辱生吞下去,这有悖常理的表现,让他们看着李珣的背影,都颇感凛然。
怔了一会儿,两人齐齐发力,追了上去。可这回,他们只是默默地跟着,再没有开口说话。
沉默一直持续到湖心岛上,由于大典在即,岛上穿流的修士比平日要多出许多,而这些人里,占据宗门高位的人物,又占了大多数。
在李珣三人踏上小岛的那一刻,视线所及,几乎所有的修士,都将目光投过来,他们的眼神更诡谲、更复杂,也更有压力。
李珣似乎没什么感觉,只是和平常一样,与几个旧识点点头,便回脸问鬼机:“宗主在哪儿召见?虚昧厅?”鬼机吸了口气,让脸上的笑容更为亲厚:“宗主找阴馑长老聊天去了,百鬼师弟可直接去长老宿处。
“还有,我来之前,阎夫人还在和宗主说话,眼下说不准也在,阎师姐是一起去呢,还是……”阎如稍一思虑,便摇头道:“没有宗主敕令,不敢去打扰他老人家的清静,我还是回精舍去……百鬼师弟,若师尊在宗主那里,自然最好;若不在,切记回来,师尊还有事吩咐呢。”李珣微笑应了,阎如回之一笑,却不怎么自然。
不知怎么着,当她口中说出“切记”、“吩咐”等字眼儿时,总有几分别扭,还好百鬼神态一如往日,并未给她难堪。
当下,鬼机、阎如均行礼作别,只见李珣施施然迈步,向着湖心岛下缓步行去。
湖心岛下,非长老及大姓弟子莫入,进入地底,周围的目光立时少了九成,可压力不减反增。
这一刻,仍居住在湖心岛下的宗门精英,正通过各种方式,探查李珣的底细。
李珣不动声色,将体内真息运行调整到纯粹的“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