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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其影响的范围,大致估计一下,对方之前与他的距离,恐怕也没有超过百里。
正思忖间,第一个人影已出现在天边,紧接着,十余道颜色各异,气感亦强弱有别的剑光便纷纷出现。
遥遥感应,在天空此起彼伏的尖啸声中,流淌着的,分明就是一波波浩荡凌厉,质性雄浑的剑气。
李珣转眼间就在脑中将通玄界所有剑修宗门过一遍。
“势拔五岳掩赤城!这是……三皇剑宗!”
阴散人皱眉考虑了一下,稍一跨步,直接没入虚空之中。
只是前后脚的差别,天空中人影、剑光纷纷下落。
每看清一个人影,李珣嘴角的笑容便苦涩一分,到后来,他已是满嘴发苦──虽然是碰上老冤家,但这种冤家路窄,还是不要也罢。
碧霄客、龙首狂客、东阳山人,当年在龙环山上得罪的高手,现在几乎一个不落的到此。
而最吸引李珣目光的,则是那个站在诸多高手中央,衣饰华贵,容颜娇美的女修,那垂丝耳饰让李珣一下子便认出,不是洛玉姬洛大小姐,又是谁来?
这位大小姐的刁蛮名声,可说是响彻整个通玄界,六十余年,未曾稍改。
说也奇怪,在这数十年间,李珣以“明心灵竹”的身分,和不少三皇剑宗的修士打过交道,偏偏就没行碰到过这位大小姐,反倒是以百鬼的脸而现世时,很是来了几场狠的。
双方的仇怨已是越结越深,若是现在和她打照面儿,一场死战将不可避免。
可是,什么时候,这刁蛮女也懂得尊老敬贤了?
李珣眯起眼睛,心中颇感奇怪。
此时谷底处,洛玉姬正和身边一人说话,话题虽是关于这谷底阵诀的,但口必称“伯父”,且不自觉微躬着身子,脸上竟是出奇的专注。
这模样,可不像是装出来的。
李珣目光从与她说话那人身上扫过,第一印象,便是“平凡”二字。
身量中等,灰色袍服,头发微斑,脸上洁净,手中还拿着一串木制佛珠,时时捻动,从头到脚都是平平常常,和一般的修士没什么两样。站在光芒四射的洛玉姬身边,实在是黯淡到了极处。
以至于李珣都要通过洛玉姬,才能发现他的存在。
通玄界一流的修士,李珣自认为了解的八九不离十,可是其中却没有此人的资料。
偏偏就是这样的人,让一向心高气傲的洛玉姬恭恭敬敬,又透出如此的不平凡,这矛盾的感觉,让李珣迷惑极了。
双方离得极近,他们二人说话的声音,李珣也听得真切,洛玉姬问的是此阵是何人手笔,那人则答──
“禁纹纹路清晰,更难得如此复杂的布置,竟能一气呵成,气机联结绝无半点儿窒碍。你看,引气、催发、归流……三处功用的布置分得清楚,偏是一笔而下,完全融作一处,当属大家手笔。”
此人中气充沛,声音颇为宏亮,与外表倒有些不符,但是尾音颇为悠长,又显得慢条斯理,正如他外表一般,尽是矛盾。
只听他道:“至于这阵中残留余气,不用再想,必是幽冥之气,乃是幽魂、嗜鬼之故技,我久未下山,对此界的后起之秀,已是想不分明了。玉姬孩儿,你可记得,在那两宗门,有禁法修为精深之人吗?”
洛玉姬脱口叫道:“必是百鬼那厮!”
那厮个头啊!李珣暗骂一声,对那个修士却是警惕到了极处,同时也就更好奇这人的身分。
正大动脑筋的时候,他背上忽地一冷,猛一回神,正看到那人的目光自他藏身的方位一扫而过,其澄静冷澈处,便如同一汪深潭之水,直寒到李珣的心尖儿。
李珣的瞳孔立时缩成了针尖儿大小,心中只存下了一个念头:“这家伙的修为,可怕极了!”
只听那人微笑道:“百鬼?哦,记得了,这些年,那些小和尚也常常在我耳边聒噪,说这百鬼道人堪称邪宗第一流的后起之秀,十分了得,可是他吗?”
洛玉姬听了这个名字就生气,也不顾长辈在前了,只是切齿道:“什么了得,只是懂一些偷袭暗算门道的卑鄙小人吧!”
那修士放声大笑,笑声殷殷如雷,这却是天生的豪迈气度,当即压过他原本的朴实纯厚,但他的神情依然如观赏小儿女情态的慈父一般,十分和蔼可亲。
李珣耳中嗡嗡作响,但脑子里面却是灵光电闪:“小和尚?这家伙最近住在和尚庙里,且看来与姓洛的一家交情深厚。他是……”
答案,伴随着一声巨喝轰然而来!
“百鬼道士,出来!”
刹那间,李珣脑中被这声贯脑音波震得一片空白,刚刚想起来的东西,也给冲了个七零八落,如此威煞,便是李珣见惯了妖凤、阴散人这样的绝顶宗师,也无法等闲视之。
按住狂跳的心脏,李珣还没想好该如何应对,耳边一声冷凝如冰的嗓音便响了起来。
“所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吹破天来,不外如是。”
阴散人开口了,这完全是傀儡自主的决定,但李珣反而心生感激。
若不是这样,他刚刚一个失神,怕是就要出大丑了。而且这种时候,恐怕只有阴散人出去应对,才最合适。
果然,阴散人此话方出,谷底便是一声惊咦:“怎地?阴美人儿?”
说话的正是那个修士,只是这言辞刚一出口,那边紧接着就是一声佛祖,那修士苦笑一声道:“原来是阴道友当面。这数百年不见也就罢了,见了却引我犯了口戒,这可算是怎么一回事?”
听他说话的口气,李珣更确定了此“人”的身分。
他晃晃还有些昏沉的脑子脑子,也不再徒劳地藏匿身形,直起身子,站在了阴散人侧后方,居高临下,看了过去。
谷底分明响起一阵低哗,数十道目光齐刷删地射了上来。
真正望向李珣的,也只有一个洛玉姬而已,其他所有人的眼神,都死死地盯着阴散人,目光如刀加剑,恨不能将其千刀万剐而后快。
也对,当年三皇剑宗的“一皇二君五王侯”是何等风光,纵横此界,无人敢攫其锋,偏偏半途杀出来个阴散人,举手间,一代“天君”,便硬是给折磨成了疯子。
若只是这样也就罢了,偏偏在之后的数百年间,三皇剑宗空有高手如云,却奈何不了凶手一星半点儿。
这样的经历,便如同白衣上的污渍,在三皇剑宗千年以来的辉煌中,显得分外刺眼。
只是,阴散人对此却全不在意。
她居高临下,俯瞰谷底,视其余人等如无物,只对那修士笑道:“你这一头没牙的老虎,不在琉璃天吃斋念佛,到这里鬼吼猫叫,安的是什么心?”
那修士环目扫过周围情绪已明显过激的同伴,平凡无奇的脸上露出一个极苫恼的神情来。
“阴道友这些年来神出鬼没也就罢了,怎么还喜欢搞这些狭路相逢的戏码?”
阴散人微微一笑,却不回答,而是扭头向李珣示意道:“看见了没,这位虔诚向佛的居士,你可万万不能小看了。毕竟在数千年前,他也是杀生无数,搅得此界动荡不安的一代妖魔啊。”
果然……李珣终于可以肯定这个低调平凡的修士是谁了。
前半生是杀生无数的魔头,而后半生则诚心向佛的“人物”,在通玄界历史上,也只有这么一位──
当年纵横天下的插翅飞虎,如今西极禅宗的山门护法,半成居士。
只看他如今的称号,谁会相信,他也如妖凤、水蝶兰一般,身入宇内七妖之列呢?
李珣既然有所准备,脸上也就平淡得很,他略上前半步,向着那修士行了一礼:“后进末学,百鬼道士,见过居士。”
如此一来,谁都知道,百鬼与阴散人的关系不一般了。
谷中修士都颇为惊愕,却不知山壁上,李珣的感觉同样古怪。
他是在奇怪自己与宇内七妖的“缘分”。
对一般修士而言,宇内七妖个个都是神龙不见首尾的绝顶妖魔,有些人一辈子也未必能见到一两个,而一旦见了,那后果也是不堪得很。
偏偏是他,至今已与七妖之六打过照面,却仍是活得好好的,且与其中数位都有较密切的联系。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有缘”?
想到这儿,他不由哑然失笑,至于这幅表情落在谷底修士的眼中,会是种什么感受,那就不是他所关心的事了。
“百鬼道人……原来是这么个样子,和那些小和尚讲的差得太多。嗯,也不像玉姬孩儿说的那么面目可憎。”
半成居士点点头,一点儿也不为阴散人的调侃而动容,接着又笑道:“只是我叫道士,却跳出个道姑,阴道友这一手,玩儿的又是什么?”
阴散人微摆拂尘,同样笑道:“你堂堂一代妖魔,跑到琉璃天去当个小护法,别人为你不值。而今日,我也给人当个护法,你觉得如何?”
别人只当她在说笑,或者是在找碴,李珣却听出这话中的自我调侃来。
不过,半成居士的反应也很有意思,他抚掌道:“只听这一句,便知道友修为长进。若是当年的阴宗主能说出这种话来,如今阴阳宗气象必然不同。”
此言一出,李珣分明感到阴散人心中微有波动。
但她脸上一点儿不显,只是摇头失笑:“老虎没了牙齿,嘴巴倒更甜了些。可惜,我听得虽然舒坦,你身边那群废柴可满心的不是味道。这么顾前不顾后,看来西极禅宗的斋饭,喂得饱肚子,喂不满脑子啊。”
话音方落,那边脾气最暴的东阳山人锵然声中,拔剑出鞘,冲着阴散人大骂道:“阴重华,你嚣张的日子到头了,当年祸害我二哥的仇怨,今日便要清算干净,快下来受死!”
吼叫声中,便是之前没拔剑的,也都铮铮亮剑,大战气氛,正是一触即发。
“蠢材!”李珣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眼儿,人可以鲁芥,但鲁莽到这个地步,就实在说不过去了。
他这么一吼,半成居士尽力营造的气氛登时毁于一旦,白费了这老妖怪一番好心──一会儿两个真一宗师斗将起来,误杀周围一片,别怪人家没尽过心!
阴散人冰寒入骨的眼神自东阳山人身上一扫而过,虽未真个动手,但其中透射的威煞,却让东阳山人不自主地提气抵挡。
气机感应,谷底登时剑气铿锵,肃杀之气四溢。
便在这一触即发的空档,半成居士叹了口气,想必是也是对东阳山人的行为颇感无奈。
但他吃斋数千年,修养早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很快便又调整心情,脸上仍是温和得紧。
在僵冷的气氛下,他的话音显得分外柔和:“若是佛祖在此,当说冤冤相报何时了之语。只可惜,我无佛祖的大神通,不能消解干戈,更不能袖手旁观……阴道友,自当年一别,咱们也是老长时间没有切磋过了。今日趁这个机会,来一场如何?”
此话一出,东阳山人及一部分修士的脸上,便不自主地露出喜意。
这正是他们敢向阴散人叫板的最大依仗。
阴散人固然了得,但插翅飞虎的名头也不是虚的,有半成居士主攻,再有几名高手在旁牵制,今日胜算当是极高。
李珣在高处低声冷笑。
笑声中,阴散人几不可察地向他这边一瞥,然后才笑道:“好得很,你学不来佛祖的神通,倒是把那股子迂腐劲头学了个全。这应算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吧。为这么一群废柴,可值得么?”
这话其实暗含有罢手的意思,只可惜,是说给聪明人听的。
半成居士脸上神情方一松,那边已惹恼了东阳山人。
仗着一腔的莽夫气,他怒啸一声,御剑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