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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正靠在床边,眼皮翻也不翻,昏昏欲睡。
楼湛心思微转,明白过来。
此人应当就是那个江湖术士了。只是没想到竟然如此年轻,廖松是怎么相信他的?
她在这旁想着,床上的美娇娥已经撑了起来,自行揭开瓷盖一看,满脸厌恶:“怎么又是蛇羹,又是蛇胆!我又不是鸟,天天吃这个,也不怕我同化了!”
楼湛默默看她一眼,没说话。
虽然是满脸厌恶,但方姨娘心情似乎还不错,打了个呵欠,挥挥手:“退下吧,不用你伺候。”
楼湛安静地退下,走出竹帘外,李嫂已经出去等候了。她再细细看了看这奢华得仿若宫廷贵人的房间,抬步走了出去。
对于楼湛不是被泼了一脸热汤赶出来的,李嫂表示很惊讶,考虑到方姨娘那变幻莫测的脾气,又压下了讶异。
看了看近夜的天幕,李嫂也不再刁难楼湛,直接领着她去了丫鬟们睡觉的倒坐房。
楼湛同桃红运气好,原来丫鬟们住的大房间满了,她俩一来就分到一间小屋子。虽然这屋子的确是小了点,但却不用在这炎热的夏夜同其他人挤在一起睡。
更何况楼湛并不习惯同旁人挤在一起睡觉。
桃红初来乍到,什么都没做,就在厨房里看了一下午,缩在床上看着天幕发呆。楼湛打水洗漱好,散开长发走进屋里时,桃红还没有睡着。
两人的床铺是临近的,楼湛安静地坐在床上打理东西,桃红的目光移回来,一脸好奇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干巴巴地问:“柳碧姐姐,下午,那时候,你不怕吗?”
楼湛的动作一顿,清冷的目光落到桃红身上。桃红看着那双幽黑澄澈的眸子,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心想,有这样一双眸子的人怎么会来当一个区区粗使丫头?
恍惚中,对面珠玉般泠然清冷的声音传来,语气淡然:“不怕。”
只是觉得恶心而已。
桃红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楼湛的角色,又轻声道:“我觉得,柳碧姐姐你那时候是不怎么愿意听李大娘的话的。”
楼湛平静地将床铺好,回想起将她们领进府的季管家说的话,前世今生的记忆一起涌来,压得人喘不过气。
她依旧盯着桃红,淡淡道:“有些事不是不想做就能不做的。”顿了顿,她垂下眸子,盯着自己的手,“在其位罢了。”
天幕渐沉,桃红始终是个小姑娘,兴奋地拉着楼湛同她说话,在楼湛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复中渐渐有了睡意,过不久便睡着了。
楼湛下了床,替她掖了掖被角,无声无息地穿好衣物,轻轻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临近中秋,月辉如雪,月亮越来越圆,仿若玉盘。小院里静悄悄的,没有人影,楼湛越过小院,走到白日经过的一处假山边,已经有人等候在那儿。
暗线话不多,确认了是自己人,便领着楼湛往书房而去。此时接近亥时正,廖松已经去了西园陪方姨娘,书房外也没什么机关陷阱,只有几个下人来来去去巡逻着。
趁着那几个下人不注意,楼湛和暗线跑到屋外的树丛里,慢慢移步到书房边。楼湛看了看那几个时不时晃出来的下人,左右看了看,捡起一块趁手的石头,往远处一丢。
“咚”的一声轻响,似乎砸到了什么。声音虽然不大,却还是引起了几个下人的注意。楼湛趁机侧身打开房门钻了进去,顺手轻轻一按房门,关了回去。
外头的月辉洒入书房,隐约能看清书架上的书名。楼湛走过去轻手轻脚地翻起来,将表面上有的全部翻遍了,也没有翻到账本。
沉吟一瞬,楼湛伸手轻轻敲击起书架,间或轻轻移动桌上的花瓶之类物件,眼见时间一点一点逝去,却还是一无所获。
心中略微有了些失望,楼湛不抱什么希望地又敲了敲旁边的书架,却听到一阵不同于其他地方的回响。
楼湛沉住气,仔细在书架边摸索了一会儿,书架的暗格便暴露了出来。
楼湛望里头看了一眼,脸色不由有些铁青。
里面只有一根断了的线,八成是刚才打开机关时弄断的。
这应该是廖松警惕的手段之一,待他回来一检查,定能发现书房里来了不速之客。接下来应该就会搜查府内,作为今日才来的新丫鬟,她有很大机率会被查出来。
思忖一瞬,楼湛从窗子上翻了出去,暗线等在树丛里,见她出来得比约定的时间早,明显有些诧异。
楼湛小心地挪到他身边,低低地将情况说了出来。暗线暂时不能暴露,今夜看来还是得她独自去西园走一遭。
——廖松既然那么看重方姨娘,说不定账本就藏在西园。
算一算时辰,只要绕个圈,就正好同返回的廖松岔开,不会迎面碰上。
暗线低声说了一遍路线,便拱手告辞。楼湛以之前的方式出了书房,按照暗线说的路线小心地靠向西园。
廖松对自己的妾室千般爱护,简直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珍视无比。但是对待下人,却是另外一种画风了。
他的吝啬抠门远近闻名。
所以府里的下人其实不多,加之本来府邸便小,楼湛小心地走到西园外,一路都没有碰到其他人。
躲在大树后,正好看到恋恋不舍地离开西园的廖松。
西园的丫鬟此时也回偏房歇着了,楼湛毫无压力地走进西园,无语地思考了一下,她和萧淮,是真的将这太守府看得太过严密恐怖了。
若是青枝在,恐怕还用不着两个时辰,就能将太守府翻个底朝天,找出账本。
小心地挪到房间外,里头却传来一阵声响,像是什么摔到了地上,隐约还有男人的声音传来。
廖松都走了,哪儿又来了个男人?
楼湛目光一凝,轻手轻脚地凑到房间外,安静地蹲着听墙角。
“……心急什么?杯子都让你打破了。”软软糯糯,甜腻温柔到让人发酥的声音,是方姨娘。
“哼,方才你和那个臭男人卿卿我我的,不是很开心吗?怎么又温柔但我身上了?”一个年轻男子清朗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满。
方姨娘笑得银铃似的:“你呀你,这么容易就醋了。”
男子似乎被她的笑容蛊惑,安静了片刻,似乎抱着方姨娘一下子滚到了床上,声音带喘:“想好了没有?和我一起离开这个鬼地方!”
“别急嘛,我总得收集好够我们花一辈子的宝贝……唔……”
“……每次见到你对那个臭男人笑,我都想发疯!”
年轻的男子低吼了一声,随即便是一阵娇媚得酥人的声音传来。楼湛面无表情地躲在窗外,揉了揉有些发麻的小腿,准备离开。
没想到只是来听听墙角,就发现廖松最喜爱的小妾为他戴了绿帽子,还附赠了一场活春/宫。
……这样想来,方姨娘的病大概是装的。如果所料不错,那个男人应该就是白日见到的那个江湖术士。
大概是方姨娘装个病,却引来一个江湖骗子,不小心就和这个奶油小生勾搭成奸,准备搜刮够了宝贝就逃离豫州。
那蛇胆蛇羹的事……
楼湛往外缩的步子顿了一下,忍了忍,皱着眉头将这场活春/宫听了下去。
果然,过了一会儿,里头安静了片刻,年轻男子的声音传出:“他交给你的账本呢?”
“在床底下藏着呢。他一直以为我不识字,搁我这儿放心得很,还骗我说是从寺庙里求来的佛经……”方姨娘嗤笑一声,“做了那么多亏心事,迟早要遭报应,也不差我们坑他一回。等这紫厘蛇的事情传出去,那些愚蠢的村民来了一闹,我们再将账本偷偷呈上去……这样一来,不管我们逃到哪儿,都不会有人来追了。”
楼湛听得心中肃然,屋内的一男一女一唱一和,低低交谈着,时不时发出一阵笑声,也将楼湛想知道的说了个七七八八。
楼湛望了望天幕,无声叹气。
廖松确实是个狗官,欺压百姓,不谋其政,来豫州几年非但没有政绩,反而让百姓们更加困苦。但没想到,廖松身边这位更是黑心,连对她掏心掏肺的廖松都能轻描淡写地坑一遭。
看来账本应是不用拿了,过不了多久,方姨娘就会上交账本,将廖松彻底坑死。
身边人背叛起来,还真是可怕。
心中升起一股说不清的滋味,楼湛无意识地一抬头,看清前方,后背顿时一毛,缓缓爬上一阵毛骨悚然的寒意。
借着月光能看见,就在前方三丈外,幽暗的树丛间隙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正死死地盯着楼湛。
☆、第三十四章
虽然楼湛已经死过了一次,但是……乍然看到这么一幕,还是惊得浑身都凉了凉。
那双眼睛平静地同楼湛对视,片刻,树丛一阵攘动,一个黑衣人四平八稳地走了出来,斜睨着楼湛,眼神甚是不屑。
听人墙角确实非君子所为,被这人如此明目张胆地鄙夷,楼湛默然了一下,微觉羞惭,扶着墙站了起来。
好在房间里的两位正在卿卿我我地打着架,床板咯吱咯吱响着,又认真又激烈,没分出心思注意外头的动静。
分辨不出此人是敌是友,楼湛缩在袖口中的手小心翼翼地打开了腕间袖箭的机关,心思急转。
这人应该已经来了许久,见她在这儿听墙角也没有出声暴露她,应当不是太守府的人。
确定了非廖松手下,楼湛却仍不轻松。
此人一看就绝非善类,今夜要想安全无恙地脱身,怕也是有些困难。
她认真地打量着对方,对方也在打量她,诡异地对峙良久,黑衣人突然身形一闪,有了动作。楼湛一惊,手中袖箭就要射出,嘴突然被捂住,手腕也被死死捏住,袖箭被直接拆了下来。
捏着她的劲道极大,似乎要将她的手腕捏碎了才肯罢休。楼湛痛得额上冷汗都冒出来了,咬唇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黑衣人似乎愣了一下,随即低低冷嗤了声,将楼湛往肩上一扛,几个纵跃便离开了太守府。
楼湛被颠得头晕,又往腰间摸了摸,摸出一根淬了毒的针,正想扎进黑衣人的腰,身子突然一僵。
被点穴了。
黑衣人翻了个白眼:“老实点。”
黎城夜晚也很热闹,仿若白昼。黑衣人避开街上行人视线,扛着楼湛钻进一条僻静的小巷中,将楼湛往地上稳稳一放。
楼湛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抿着唇冷冷看着面前的黑衣人。
黑衣人毫不在意楼湛冰冷的目光,盯着楼湛的脸看了会儿,转身走了。
走了。
……
这黑衣人竟然说走就走?!
楼湛觉得眼前有些黑。
身体仍是麻麻的,无法动作。难道她今夜就得在这儿晒月光喂蚊子、顺带接受偶尔路过此处的行人的注目礼?
这黑衣人行事未免也诡异过头了些!
很快,楼湛就推翻了上面的念头。
黑衣人回来了,还带着一壶水。他盯着楼湛,嘎嘎怪笑:“先前是你扔石头砸的我?”
楼湛回忆了一下,想到此前去书房时,扔出的那块石头砸出的清脆一声“咚”,无言:“……”
“还砸了两回?!”
“……”
黑衣人围着楼湛转,语气似悲愤似纠结:“我说你扔个石头,犯得着两次都砸我?”
他绕到楼湛身前,对上楼湛沉默无言的眸子,冷哼一声,揭开了水壶的盖子,“我倒要看看,敢砸我的人,真正面目是如何的!”
话罢,黑衣人将水往楼湛脸上一泼,楼湛下意识地闭上眼,随即就感觉到了黑衣人拿着帕子狠狠揩着她的脸的恶劣行为。
……虽然不是敌人,但好像也没好上多少。
折腾了一番,黑衣人总算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