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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蓠进门来,“您下午交代的事情,都已有了结果。”
“说来听听。”炤宁想要知道,常与江佩仪来往的周静珊,是否也是人手里的一枚棋子。最初从顾鸿飞口中得知婚讯,她留意到周静珊这个人的时候,便有一瞬间怀疑这一点,只是念头一闪而逝,到今日才清晰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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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王妃步入状元楼,一路冷着脸。
她与炤宁一般年纪,同一年及笄,同一年的运道却大相径庭,她嫁入了皇室,炤宁则失了家族的庇护。三年来,生了一个女儿,眼下最着急的是莫过于生个儿子,如此,对谁都有个交代。
她早些年妒忌炤宁的容貌、家世,后来便是憎恶了,因为炤宁得了她夫君的青睐——晋王时不时就把她和炤宁放在一起比较,她自然会显得一无是处。晋王这辈子的头等憾事,便是没能在炤宁落魄时将她迎进王府做侧妃。
没错,她希望那个倾国倾城的妖孽死掉。未能如愿,是她此生头等憾事。
她并未控制情绪,进到雅间门里,仍是神色冰冷。她一点儿也不希望见到炤宁,除了憎恶,还因为心虚——三年前,有人将一幅寓意颇佳的水墨画交给她临摹,告诉她这是江四小姐将面世的新画作,她若抓紧临摹出来示人,便能让江四小姐吃个哑巴亏。
她自然乐得为之,借此有了小小的才名。美中不足的是,还有几名闺秀亦如此,到如今还有闲人争论到底谁是画作原主。
炤宁上前行礼,不卑不亢。
晋王妃落座,“倒是没想到,你这爱财之人也会请别人用饭。”
炤宁失笑。
晋王妃命人唤来伙计,点了几道价钱高昂的招牌菜,又要了一壶价格最贵的西湖善酿。
炤宁则是依着喜好点了寻常的两荤两素、一壶梨花白。她无需讨好迁就晋王妃,乐得各吃各的。
酒菜上桌前,两女子均是缄默不语。
晋王妃逐一品尝了菜色,喝完两杯酒之后,问道:“因何请我来此处?”顿了顿,又嘲讽地笑着补充一句,“或者我应该问燕王为何请我们来此处。”
“算是为着赔礼吧。”炤宁言简意赅地将周静珊之事诉说一遍,“虽说周二小姐有错,可太夫人训斥她在先,燕王殿下教诲顾指挥使在后,到底是有些过分了。”
“有这等事?”晋王妃难掩惊讶。不应该的,她应该及时获悉才是。
炤宁歉意地一笑,这歉意是为着别的事:“是为此事,燕王殿下才下帖子宴请你们。”她没对晋王妃用尊称,完全不需要。
几句话分明是别有深意,晋王妃不由狐疑地看住炤宁,脑筋迅速转动着,结果却是愈发惶惑,“燕王的帖子是午后送到的,他如何能事先知情,难不成是你……”难道流传的那些闲话属实?
炤宁语声徐徐:“我若是善类,怎么会引得你们三年前设毒局意欲杀之;我若是善类,怎么能在三年之后好端端地回京。这种未卜先知的事,不知你是否晓得,指使你的人也做过——你画艺一般,三年前却因一幅水墨画博得了小小的名气,难道不曾感觉到诡异?你看,有这种本事的人不少呢。”
最心虚的就是这件事,猛然被人提及,晋王妃不由恼羞成怒,“什么指使我,谁指使我?还有画的事,你是胡说八道,分明是血口喷人!”
炤宁拈起小小的酒盅,喝了一口梨花白,眉宇浅含笑意,不胜惬意。
晋王妃凝眸看着明烛光影里的炤宁。这女子过分的美丽,白日如仙,夜间似妖,横竖不像真人。再品一品那一番话,她真有了几分恐惧。
炤宁打蛇随棍上,“不少人说我能掐会算,怒极时行诅咒之术,我从没承认,可也没否认。你要不要试试传言到底是真是假?”说完,意味深长地笑了。眼前人在整件事里,没起过多大的作用,她并不恼恨,眼下只是存着几分捉弄之意。
对方越是意态闲散,越让晋王妃提心吊胆。三年来,她心里何尝不是萦绕着重重迷雾,太多的事情,都叫人觉得诡异。而种种诡异之事的根源就是面前的女子。
白薇悄无声息地推门而入,带进一股冷风,使得案上烛光摇曳不定。
晋王妃一时竟因此心惊肉跳,面色愈发苍白。
到了这地步,便是什么都没说,亦等于承认一切。炤宁心想,这人也是可怜,自己明明是个人,她偏把自己当成妖孽,一旦相对而坐,可不就破绽百出了。要是换个人来,还真不行。
做妖孽原来也有好处。炤宁笑意更浓,见白薇指一指里间,用口型说有要事禀明,便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继而对晋王妃道:“想来你也没了胃口,不妨先走。记得去东宫说一声,我早已知晓一切。”
晋王妃不由惊惧交加地睁大眼睛。之前便是再害怕,总会存着三分希冀,愿意相信炤宁故弄玄虚,怎么也没料到会有这点破真相的一句,还是用那么轻描淡写的语气说出。
“保重。”炤宁一笑,转去里间。
白薇先交给炤宁几张药方,“您看看,是杨太医私存着的,他是太子妃最信任的太医。韩指挥使命亲信交给奴婢的,此刻韩指挥使在对面的面馆吃面。”
炤宁逐张看完,不由讶然,“都是女子小产之后温补的方子,她这可是第二次了。”
白薇点头,“是啊,怪不得外人都不知道。这次要是传到宫里,皇帝皇后如何都要给太子物色侧妃人选了,子嗣艰难对于寻常官员都是大事,何况太子之尊。”随后又禀道,“他们争吵不休,是因太子妃认定小产是遭了陆家人的算计,苦于没有证据。太子说便是有证据,也要等时机,何况空口无凭——这是打探到的消息之一。”
“还有别的说法?”
“是。”白薇道,“另一种说法,是太子与太子妃近来相敬如冰,见面至多是三言两语。太子处理完政务之后,经常在书房沉思,不容任何人打扰。眼下可以确信无疑的事,是太子妃小产之事。”
炤宁蹙眉深思,神色越来越凝重。
太子几个月以来对陆家隐忍不发,肯定有问题——太子怎么可能不把子嗣的事放在第一位?别说与太子妃情分深厚,便只是奉旨成婚,他也会为之大动肝火。
可他没有。
原因是不是想要故布疑阵、借刀杀人?——陆家已经利用完了,随时有背叛的可能,这世间只有死人能让人全然放心。但他是储君之尊,一定不愿意背负翻脸无情屠戮亲人的罪名,借江府、韩越霖甚至是师庭逸之手除掉陆家岂不更佳,况且眼下这三方摆明了都有这意思。
再有,被追杀的日子里,皇帝的亲信亲眼见过那些人的身手,不止一次说过不输锦衣卫,当然,那时他的用意是为了夸奖她身边的护卫、丫鬟实在出色。
培养出那样的人手,绝不是太子妃可做到的。太子妃若要动用东宫的人手,一两次兴许可能,数次便不可能不为太子知晓。太子若是无心取她性命,早已阻止。
太子妃呢?在整件事里,她也有参与。炤宁想到了那些被人临摹的画,想到了被迫关张的铺子,想到了江素馨、江和仪被惩戒的消息同时传到市井的事——男人是不会做这种事情的,便是恶作剧,也不会用这种手段。
太子妃一直都在帮衬太子,这情形正是她最不愿看到的夫妻两个同心协力。至于近日的矛盾,定是另有隐情起了分歧。
毋庸置疑,隐藏于幕后的元凶,是太子。
他为何要到三年前才出手?因为以往那些年他没有机会,最重要的原因是,他要折磨她。
心如刀割的日子,她已品尝太久。孤单、病痛、被放弃、流离于世间,那样的时日中,她不是没想过一死了之。是,就是生不如死,是她想要让元凶承受的滋味。
父亲在世的时候,江府如同铸建了铜墙铁壁,太子没有机会。双亲先后离世之后的三年多,她一直足不出户。扬名那年,也只是在皇帝、皇后所设的宴请中露面,平日还是留在府邸,等着师庭逸、韩越霖、程雅端等人找上门。太子总不能派死士入江府取她性命,一旦落下蛛丝马迹,他的地位都会动摇。
直到出事那年,她心绪好转许多,有闲情见见外人,府里有宴请的时候,时不时去凑趣消磨时间,偶尔会出门去找雅端或是到别院散心。
一步一步,她给了人可乘之机,给了人折磨得她生不如死的机会。
炤宁踱步至窗前,推开窗子,看着夜色中的长街。
街上处处闪烁着灯笼、风灯的光火,行人神色惬意闲散,一派盛世安稳的景象。
世道安稳,她却不得安稳。
风袭来,带给她彻骨的冷,带给她初离京时那种孤单、无助。
竟是太子。
怎么会是他?
与他争斗的结果是什么?
她无所谓,多少次死里逃生,她早就当自己这条命是捡回来的,可是,别人呢?
她要让他们陪着自己踏上这条凶险之路么?一旦失败,便会痛失一切,甚至死无葬身之处。
并且,失败的机会是十之八|九。一旦他成为新皇,所有人的性命都握在他手里。
最重要的是,缘何而起?
炤宁绞尽脑汁都想不通。
第032章 选择
第032章
师庭逸与晋王还没用饭,两个人边喝酒边下棋。
晋王坐姿不胜懒散,落下一枚白子后道:“听闻你今日送到江府诸多金银珠宝?”
“嗯。”师庭逸敛目看着棋局,“往后还要接着送。”
晋王笑起来,“悠着点儿,别弄得人还没进门,你家底先空了。”
师庭逸回以一笑,落下一枚黑子,端杯喝酒。
“你们两个,想来是如何都能携手一生。”晋王道,“着实羡煞旁人。”
“你真是这么看的?”
“自然。”晋王看着棋局上自己大势已去,摇了摇头,不再挣扎,“你这个人就是这样,锋芒太盛,下一局棋都带着杀气。这可不好。”
师庭逸唇角弯了弯,眼里却无丁点笑意,“这几日烦躁得厉害,倒真想杀几个人缓解心绪。”
晋王端杯的手在半空顿了顿,凝了师庭逸一眼,笑容有些不自然,“这话我就听不明白了。你深得父皇宠爱,又是战功赫赫,在皇室中首屈一指,能有什么事叫你这般烦躁?”
“你说呢?”师庭逸与他碰了碰杯,一饮而尽。
“是为江四小姐?”晋王笑着建议道,“大可不必。你把明面上的功夫做足,再趁着父皇叫你们一同校改古籍的机会,好好儿跟她赔礼认错,事情便成了一半。她性情磊落,不会不体谅你。”
“那是另一回事。”师庭逸眯了眸子看住晋王,“让我想杀之而后快的人,是你。”
“我?”晋王的惊讶大于恐惧,对上师庭逸似笑非笑的眼神,愣怔片刻,笑起来,“我便是做了天理难容的事,父皇也不会叫你动手,弑杀手足的名声太难听。”说到这儿,他整个人反倒完全放松下来。
“我自然明白这道理,”师庭逸也笑起来,“正是为此烦躁不已。叫人受尽折磨苟延残喘的事情,我做过,可到底不太拿手。今日请你来,是想问问你有没有好主意。”
晋王笑意不减,“如此也算我的荣幸。”他拈起一枚棋子,凝眸看住,“棋子在下棋的人手里,落到何处,站在怎样的位置,身不由己。你怎能迁怒一枚棋子?”
“碍眼的棋子,自然要除掉。”
晋王将棋子放下,岔开话题,“我接到帖子之后,预感不妙,大半天提心吊胆。后来想通了——你若提起,我承认便是。说来说去,这是你们两人的事,我夹在中间是真,却不